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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机初现 ...

  •   二人回了长安城中住了一夜,次日又向北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却终于能够遥遥望见前面一座老大的庄园,却比孙少书那日见到的还要气派许多。
      “你瞧,许多江湖豪杰已然到了哩!”楚少轩伸手一指,那庄园的门口果然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似乎都带了兵刃,分明就是江湖中人了。
      李筌自幼修习“火木玄功”,目力大胜常人,便是比楚少轩也强了许多,他自然早就看清了那些江湖人。“好厉害!”李筌心中暗暗忖道,“那一身百衲服的青年是丐帮的八袋弟子、当今丐帮帮主的幼子解风,那背剑的男女是长安‘北鞘山庄’的庄主宇文周与夫人方宁卿,那两个个黄衣老头却是昆仑山的‘沧溟二老’,还有着花花绿绿苗装的女子与凸鼻深目的色目人……”李筌略略计较,那些人大都是现下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怎么样,子衿哥哥的面子大罢?”楚少轩一派天真地问道。
      “哪里是他的面子大,分明就是《乘云谱》的面子大啊。”李筌甚是无奈,这些名头极响的人物,哪个不想得到《乘云谱》?“你盗了神机图卷,难道不知道《乘云谱》是多么重要的宝物么?”
      “什么宝物,不过是一本书罢了,送我还懒得看哩。”楚少轩嘴一撇,表情甚是不屑:“就是做了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好处?于我来说,目前的功夫已然够了,我才不想劳神费力再去学什么高深武功呢。”
      李筌正欲再开口,忽然走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那人对李楚二人行个大礼道:“宁先生知道二位来了,却遣小人来邀请二位到内室详谈。”
      楚少轩对李筌点点头道:“这个是子衿哥哥的贴身仆人,却叫程十五,我们随他去罢。”李筌把这程十五细细打量,他长得甚是怪异,教人瞧不出年龄,但是却丝毫没有仆役的低下气质。他虽然极力作出猥亵模样,不过李筌看出,他定然是个武功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的子衿哥哥寻得好仆人。”李筌打趣道。他似无意一般瞧了瞧那“程十五”,但“程十五”的表情却仍然是呆滞十分,没有半点惊异。
      李筌本不愿与那些江湖人见面寒暄,“程十五”似乎知道了他心事,只令了两人从一边的侧门里进了“松鹤别院”,到了宁嗣音住的后园里。
      李筌之前虽与宁嗣音亦有来往,但从未到过他住处。如今一看,宁嗣音果然是个雅人,园子里的布置甚简单,但曲折委婉,有说不出的妙处。“主人就在前面的花架子下,二位请上前相间,小人却不敢再走了。”“程十五”这十分恭敬甚至有些低贱的表现教李筌大吃一惊,而楚少轩却没甚表情,大概已觉得这寻常得紧了。
      李筌向前一望,果然前方的花架子下置了一方小桌,桌边立了个人。那人正值而立,有十分的儒雅气质,一身贵而不华的打扮更是添了些风度,不是“子衿青少”宁嗣音还能有谁?宁嗣音也瞧见了李楚二人,朗声道:“是李兄弟来了么?但愿我这惫赖的妹子没有给李兄你添麻烦——”
      “麻烦?你这做哥哥道问问她,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李筌指这楚少轩笑道。“你怎么这样说人家?你这人好不讲理,子衿哥哥好心邀你,你却怪我给你添了麻烦!你说,我什么地方给你添麻烦了?我十六岁的小姑娘,还会欺负你不成!”楚少轩拽住李筌衣角不放,争得脸色如桃花也似。
      “少轩,休得无理!”宁嗣音咤了一声,却并不真的生气,只向李筌拱手道:“我这妹子自幼顽劣,有得罪之处,还请李兄弟多多包涵。”他把桌上的一只绿莹莹的瓷坛拿起,对又对李筌道:“李兄弟,我便以这陈窖的葡萄美酒与你赔罪如何?”
      李筌眼睛一亮道:“宁先生这坛里果然装的是葡萄美酒么?为何我着腹中的酒虫却没有闻出来!”宁嗣音微微一笑道:“这坛是密封的,若能逸出酒香,岂非这酒都坏了!不瞒李兄弟,这葡萄美酒却是我从波斯的一位朋友处讨来的,据说藏了百年有余,味道淳厚,开了封后香气四溢,喝不得酒的人若是闻过都会醉倒。不过确切是否有这样神奇我却不知,所以还请李兄弟来品评了。”
      李筌道:“宁先生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区区一坛酒难道还用讨么?不过这酒是否真是好酒,且容我喝了再说。”他酒兴一起,立即从宁嗣音处夺过酒坛,伸掌去拍开泥封。
      “子衿哥哥,你怎么也陪这酒鬼喝酒——”楚少轩甚是不乐,一个小擒拿手施展出来,却乘李筌没有防备把那酒坛抢到了自己手中。她素来都好做妙手空空之事,便是李筌有防备这对她也不难。
      “少轩!”宁嗣音蹙起眉头,楚少轩却把舌头一伸,也不管他。
      “你可别摔坏了!”李筌甚是惊慌,他难得有机会尝尝传说中西域人酿造的葡萄美酒,怎能让楚少轩万一一不小心摔坏了去!“楚……楚……轩姊,你就把酒还了我罢!”楚少轩虽知他好酒,但未料到他竟会为了一坛酒向自己连连求饶,况她还是孩子心性,一时开心也就把酒坛扔还给了李筌。李筌如同把和氏璧失而复得的赵王也似把酒坛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开了泥封。
      “果然是好酒!”李筌闻了那酒的香气,果然是十分醉人;再看酒汁的颜色,红艳艳的甚是好看,在碧绿的青瓷坛中更显得诱人。他也不再去寻酒杯了,直接抱起酒坛便往口中灌,瞧得楚少轩瞠目结舌。楚少轩挖空心思想要作弄他,便讽道:“你不听子衿哥哥说这酒是何等的难得么?却这般暴殄天物地牛饮!”
      须臾之间一坛酒已给李筌尽数喝光,他把酒坛掷在地上,用袖子抹抹嘴道:“我怎么不知道喝好酒须得要用好的器具?只是这酒太难得,我也顾不上再去寻器具了。”他转身向宁嗣音行礼道:“多谢宁先生,这果然是极好的酒,我李筌之前却从未喝过。”
      宁嗣音微微一笑道:“李兄弟的酒也喝足了,现在我二人便来说说这神机图卷的事罢。”李筌闻言却没了方才的轻狂神色,只肃然道:“宁先生既然得了图卷,为何不自家私下去寻找《乘云谱》,还要大张旗鼓地在江湖上宣扬?这样岂非让自己有了怀璧之罪,惹来许多危险?”宁嗣音蹙起眉头道:“个中原由李兄弟有所不知,百年之前,祆教虽然被那位蝶谷的前辈逐出了中原,但是区区不才在不久之前从那位赠酒的波斯朋友处得知,祆教近百年来已然恢复了元气,正打算要重新到中原来胡作非为,由是不才想出了寻找《乘云谱》的法子,以令有机缘的人习得了个中高深武功再来组织江湖中人与祆教对抗……”
      听了宁嗣音之言李筌吃惊不小。宁嗣音虽是个经商之人,但他曾因机缘学了一身好武功,也算得半个江湖人;况他的坦诚之名在江湖上甚是响亮,他的话怕是不假。况且前些日子李筌也瞧见了好些祆教弟子在中原活动,只道是零零散散来云游的,谁知却有这样的打算!李筌心知祆教若是卷土重来,定然要重复百年前的悲剧,原来宁嗣音的行为不但不糊涂,还是相当精明的!他思忖了半日方道:“难道宁先生不怕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乘机抢夺《乘云谱》么?”
      宁嗣音叹气道:“这也是没法的事,据说藏《乘云谱》之处凶险非常,若不多寻些高手一同前去,怕是只会功亏一篑啊。所以不才才发出帖子,八月十五在松鹤别院摆开擂台,挑选出五个武功抑或见识不凡的高人……”
      “如今也只好如此了。”李筌心生一疑,问道:“那宁先生可曾给我重玄门的人发了帖子么?”
      “这自然不消说,不才给贵门发了帖子,来的却是‘七玄子’桓随之。”
      “哦,是随之?”李筌疑道。原来李筌是“五玄子”,而重玄诸门人之中与他相交最厚的却是“七玄子”桓随之。“他向来在本门之中负责传递书信,怎生被遣来这里了?”他话音方落,突然一只鸽子扑啦啦落到宁嗣音的肩头。宁嗣音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张纸条,却蹙了蹙眉,歉然道:“下人说各路英雄都待得不耐烦,却要不才去给个说法,不如李兄弟也随不才一道去罢。”
      李筌点点头随宁嗣音到了前厅,却发现方才在别院门口瞧见的人都在厅中坐了,更有许多他不认识的江湖人也在厅中,喧闹十分,不知在聒噪些什么。
      “各位英雄,请静一静!”宁嗣音站到大厅中央,提起内气朗声吐出一句话,却是字字圆润清晰,分明就在众人面前露出了自家的高深内力。他这么做一是想要让所有人都能听清,二则是想要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来,这一手果然漂亮得紧。
      “宁先生所说的神机图卷却在什么地方,我等来了许久怎么连一个字也没看见?”解风性子急噪,立即叫出声来。群雄闻言也都吵吵嚷嚷,议论纷纷,要看神机图卷,有几个性子较解风还要急的甚至忍不住要冲上前来,当面向宁嗣音索要图卷。
      宁嗣音并不惊慌,胸有成竹地微笑道:“各位不要慌,神机图卷自然在不才手中。只是寻找《乘云谱》事关重大,关系我中原武林的命脉,不容有丝毫的闪失,所以并非所有英雄都能够同去。为了安全起见,不才却想出一个法子,让各位英雄比试比试,择出个中武功见识略高一筹的五人……”
      “不干不干!”他未讲完,下面的人却又聒噪起来。“咱们许多的英雄,难道要听你区区一个行商之人的号令么?还是趁早把神机图卷交出来的好,免得伤了大家和气!”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都纷纷称是,与他一道喧嚷。
      “宁先生……”李筌在一边看得尴尬,只那眼光去瞟宁嗣音,他却依然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
      “老夫赞成宁先生说的法子!”突然,方才一直都没有开口的沧溟二老之一的左老道:“宁先生说得甚有道理,若是功夫寻常得紧的人同去寻《乘云谱》不是添麻烦么!”沧溟二老在江湖中成名已久,说的话自然有威慑力,群雄又安静下来。
      突然,个中一名年纪甚轻,一身短打的汉子立将起来叫道:“他奶奶的!你这老头子算什么东西!”这人李筌却认识,他是蛟龙帮的副帮主,近两年才在江湖中闯出了些名头,却如此的狂妄,不知沧溟二老的手段。
      “哼!”左老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是他脸色突然变得赤红,仿佛染就的一般。
      “不好!这莽撞汉子有危险了!”李筌心道。沧溟二老近几年来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故有许多新秀都不知他们的名头。但李筌却曾听人说过,沧溟二老可算得上是一流的高手,而其中左老练过“虚功内劲”,运功时面色却会便作赤红之色,斯时一出手便会要了江湖中功夫寻常之人的性命。李筌分明听出那蛟龙帮的副帮主内息甚浅,显然是长于外功,此番左老一上手便用上“虚功内劲”,分明就是想要至这莽撞汉子于死地。
      “二弟休要出手伤人,他是年轻人,却不知你的厉害!”沧溟二老中那蓄了一部长须的面善老头却笑眯眯发话了。听他对左老的称呼,分明就是沧溟二老中的老大“右老”。
      “大哥你不要尽做好人!”左老突然运起左掌,飞快向蛟龙帮那汉子掠去。“二弟手下留情——”右老立即出手阻挡,他二人化作两道黄影急急飞掠,甚是好看。蛟龙帮那汉子怎能想到此时的异变?早就吓得傻了,也不知向旁侧躲藏。左老一掌拍出,直指那汉子脑门,右老却也伸掌去挡。不想左老这一招乃是虚招,他左手轻轻向下一绕,却在中途改了方向印在了那汉子的胸口上!那汉子被打得鲜血狂喷,向后飞出丈余,眼见是不活了。
      厅中众人唏嘘不已,这汉子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谁知只因一言不合竟给人要去了性命!当下俱是默然,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的神色。不过大多数人心中自有分教,沧溟二老的功夫虽然都深不可测,但右老却分明不如他的二弟,而在为人处世上,左老却太过阴冷,不如右老和善。
      但厅中如宇文周,宁嗣音,李筌,方宁卿与解风等高手却已然瞧出个中端倪:右老的武功并非不如左老,反倒要比左老高上许多。他分明能够挡住左老那招却故意装作不敌,其间道貌岸然,阴险狡诈,比之左老的阴冷不知凶险了多少。李筌被二人演出的一台好戏惊得冷汗直冒,心道之后要好好提防这笑眯眯的右老了。
      “还有什么人不同意宁先生的法子?”左老森然问道。他料定无人敢反驳,续道:“那么打擂比试之事就这么定了,八月十五,什么人若有异议,却来找我左老便是。”
      宁嗣音微微一笑道:“左大侠可否容不才插上一句?”左老收去方才冷冰冰的神色,道:“宁先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老头子我没有半点异议。”宁嗣音道:“寻找《乘云谱》单是武功高强是不足的,所以不才却设了两般不同的擂台,一个武擂,另一个却是文擂,各位英雄可自己计较参加哪边的擂台。”
      “这怎么说?何为文擂,何为武擂?”解风问道。
      “武擂自然就是较量各位英雄的武功高低,而文擂么,则是考验各位英雄的见识……”宁嗣音顿了顿又道:“武擂取四位英雄,而文擂么,则单取一位……这得胜的五位便可与在下的几个朋友一道去寻《乘云谱》了。不过两个擂台之中,文擂只考验见识,却不看武功。若有英雄不会武功,到文擂中照样也是有机会胜出的。”言毕,厅中几个素来长于江湖典故的人立即跃跃欲试,心道我们几人武功却只是三流,但宁嗣音这“文擂”却给我们捡了个大便宜。
      当下厅中各人都怀了心事,尤其是那文武都不是上乘的人,虽然满腹憋闷却也不敢吭声,毕竟有沧溟二老这样的高人在,谁也不想落得与方才蛟龙帮那汉子一样的下场。
      “那么便说定了,三日之后就是八月十五,这三日里各位尽可在不才的别院中住下,探讨武功也好得很。不才现下却有些私事要处理,告辞了。”宁嗣音应对得漂亮,与沧溟二老相视笑笑,立即同李,楚二人出了大厅。
      李筌狐疑问道:“宁先生说随之已来了,怎么方才在厅中却没瞧见他?”宁嗣音道:“李兄弟的朋友被不才安置在了别处,不才正是带李兄弟去同他相见。”说话之间,三人已到了一处甚清净的院落里,满眼瞧得正是梧桐满院,午阴嘉树清圆,更有碧瓦飞甍,女墙侧的木香架子下却开了一条沟渠,盈盈的半渠清水中还有几尾锦鲤追逐嬉戏,渠边却立了个兰衣的女子正在喂鱼。
      宁嗣音见那女子,即上前笑道:“武姑娘如此有雅兴竟然在此间喂鱼耍子么。”那女子抬起头来,面相却是清丽十分,凝脂也似的肌肤吹弹可破一般,一双丹凤眼眼角稍稍上吊,在弯弯柳叶眉下显得甚有风韵。她瞧见了李,楚二人,却把一把鱼食都撒到水里,当下拍拍双手道:“却教大家见笑了。来的这姑娘可是宁先生的妹子么?另一位当是重玄门的李道友了罢。”她话音甚是好听,软糯同江南女子一般,但口音却有浓重的川味。
      李筌见她兰色衣衫上印了几只硕大的蛱蝶,又听出她乃是蜀中之人,便大概猜到了她是谁。他一拱手道:“姑娘是剑南蝶谷的武缨罢,兴会兴会。”女子点点头,笑道:“李道友的大名我也听说过了,重玄门的‘五玄子’素来玩笑人生,教人好生佩服。”李筌瞧她一个娇怯怯的年轻女子说话老成持重如老年人一般,竟叫自家作“李道友”,觉得甚是好笑,却道:“武姑娘何必如此多礼呢,以后直叫我作李筌便是,何必叫那冷冰冰的‘李道友’,教人觉得生疏。”
      谁知楚少轩在一边一直没开口,此时却把脸拉长了来道:“却是第一次见面就同人家套近乎,什么生疏不生疏!你我相识了多年,却从来待我都是生疏的。”她说了这话却负气从李筌身边走开,立到了几尺远的地方。
      武缨本是个极聪明又谙事的,瞧楚少轩神色便知道了个中的端倪,心下扑哧一笑,这小妹妹的醋意却浓。她只道:“李道友是来寻贵师弟的罢?他现下就在房中看曲谱,你们去寻他罢,我却要再在此间待一会子。”她说话时却向李筌使眼色,教他瞧楚少轩脸色。李筌知她所指,只觉得这女子聪敏明理,却又对她多出几分好感来。他明白楚少轩脾气甚大,也就道:“那在下就去了,多谢姑娘指点。”
      他与宁嗣音兄妹到了房中,穿过几道竹帘子,却到了最里的一间小室里。那室里甚是清洁,轩窗明亮,墙上裱了几桢画,都是些花鸟虫鱼,笔法还精。室正中摆了张矮几,几上伏了个少年,正是桓随之。
      “五哥!”桓随之见到李筌甚是兴奋,只道:“五哥,许久没见你了,你又喝了多少好酒?我寻着了一本曲谱,却有不少地方弄不明白,正好请教你这大家了!”他也不顾李筌不应,只把那曲谱塞到李筌手中,还取了自家最宝贝的一架斑斓蕴华的古琴“明澜”放到几上,让李筌把曲子弹将出来。
      楚少轩冷哼道:“筌哥哥,原来重玄门的门人都有癖好。不过,你这七弟的癖好原比你雅上许多。”她不过豆蔻年纪,不谙世事,还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故没给李筌好脸色。
      李筌也不与她答话,坐到几边,试了试了那琴,又把起曲谱看了半晌。只见他时而眉头紧索,时而舒眉而笑,过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才开口对桓随之道:“七弟,不知你从什么地方寻来了这般的曲谱。我瞧这曲子的风度,竟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也似,不过也确是好曲子!”他把手指按在琴弦上,铮铮拨弄了几下却把嘴一撇道:“七弟,你这琴虽然好,但也不能演奏出那曲子,须得更好的琴才行。不过现下到什么地方去寻琴?只能勉强了。”他正襟危坐,笑容敛起,却把眼睛半闭起来。桓随之知他要开始弹琴了,连忙在紫金的镂花香炉里放了一把香,点着了便有青烟袅袅升起,不多时就充满了整间小室。
      楚少轩不喜道:“却摆什么臭架子,弹个琴还充作拜神仙也似。”宁嗣音却道:“少轩噤声,弹琴本来就须这样的。李兄弟他正在调整心境,你千万不可扰了他。”楚少轩讨了老大没趣,冷哼一声把双手抱在胸前,却不再说话。
      李筌的手在一根琴弦上一挑,却是颤巍巍“叮”的一声,仿佛冰泉冷瑟,弦声欲绝,其间别有忧愁,暗恨咋生。楚少轩听了心口一紧,却不知是什么来由。紧接着,又是几声琴鸣,听起来甚是古怪,似乎不成调子,细细一品,却可以感到个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拨人心弦。李筌操琴在手,双手只在琴上来回挑动,酣畅淋漓,再听那琴音,气势峥嵘,恰若古战场之中,金戈铁马,战歌辽远,比十面埋伏更高一筹;而其中也隐藏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安详,就是世外桃源,落英缤纷,高山流水惟恐不及。李筌面色时而狂妄之至,时而温婉如儒生,及至后来,琴声渐渐拔高,越发激越,一股狂气直捣天地,甚至楚少轩心境也应那琴曲而变,欲罢不能。突然,琴音一转,又是十分的明朗,如同月光落下,花朵绽放,却勾起楚少轩心中往事,幼时同师父黯然子云游的光阴似乎又回来了。
      李筌的一曲终了,楚少轩兀自是一脸痴痴神色,就连李筌都觉得甚是怪异,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丫头也会给自家的琴声吸引么?他只不知他本身的气质与那曲子竟合作了一般,故斯曲由他弹将出来自是十分的悦耳,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也会为之折服。
      “五哥,你的琴技怎么又有提高?我终日苦练,却不如你……”桓随之甚不服气。李筌却叹口气道:“你不知这琴曲终究是人籁,根本是及不上天籁之音的。”他话音刚落,却有个软糯的女子声音传来:“李道友何必谦虚呢,这样的琴技,怕是伯牙稽康再世也及不上的罢。”众人一看,原来是武缨,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到了屋内。她又道:“其实桓道友的琴技也不差,我在隔壁住了几日,日日都听得桓道友弹琴,颇是一件雅事。”
      “哼,这只知道喝酒到烂醉的傻子,什么地方雅了?”楚少轩见到武缨又甚憋闷,她虽觉得李筌弹琴极好,出忽她意料,但她出言尖刻,只想把李筌气上一气。
      “少轩!”宁嗣音又咤了她一声,却对其他人道:“各位都是不才的朋友,今日不如一道在此用饭,大家再讨论讨论神机图卷与《乘云谱》如何?”众人都应了,宁嗣音便吩咐下人去准备酒食,不多时已然张罗好了,几般精细的菜肴与糕点,虽然量并不多,但也足够吃。
      “怎么,宁先生没有酒么?”李筌见一桌的吃食唯不见有酒,甚是气闷。
      “自然有了。”宁嗣音道,“只是这酒甚烈,怕是李兄弟你都是要醉的。”他出去片刻,又回来了,手中提两只酒罐子,放到桌上。“要让我醉的酒,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子。”李筌急不可奈地开了泥封,却发现那酒的味道一点也不烈,甚至有些甜丝丝的。“这怕是姑娘喝的甜酒吧?不过我今天也尝尝。”李筌哑然失笑,把那酒倾了大半碗,喝将下去,。他不知这酒初下口时觉得香醇无比,且看起来是浓酽的琥珀颜色,加之还有淡淡的甜味,并不似是可轻易令人醉倒的烈酒。但在喝过了一会儿之后,酒力便会上涌,不管你有多好的酒量,多深的内功,一旦喝多了都要醉倒的。故此有个名字叫做“回梦醉”。
      “宁先生不喝酒么?”李筌问道。宁嗣音摇摇手:“不才素来不好饮酒。”李筌又瞧瞧桓随之,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也不喝酒,一杯就要醉……唉!一个人喝酒却是老大没趣。”武缨听他言语笑道:“李道友怎么不问我与楚妹妹呢?难道女子都不能喝酒了么?”李筌大奇,问道:“莫非武姑娘会喝酒?”武缨笑道:“在蝶谷没有一个人能喝过我的。”她这话说得荦荦大方,李筌却不信她一个如此温柔的女子竟能喝酒,只是连连摇头道:“武姑娘这话是骗我的罢?我从未见过如此能喝的女子……”
      武缨一愣,却在自家的碗里倾了满满一碗,喝将下去,面色如常,似乎一点事也没有。李筌甚觉新鲜,笑道:“武姑娘果然是个中高手,现下却果然有人同我一道喝酒了。得一武姑娘这般的酒友,夫复何求?”他本性放浪不羁,这有些轻薄的话儿说出口来也甚自然,只有楚少轩听着极不顺耳。
      突然,楚少轩铁青着脸道:“筌哥哥,你还没问过我能不能喝酒呢。”她本来从不喝酒,但见武缨与李筌喝酒,心下不快,竟然负气也学武缨的样子喝了满满一碗,腹中火辣辣甚不好受,脸也红得厉害。李筌早就知道她从不喝酒,见她如此负气只觉她幼稚可笑;再看武缨,嘴角含笑,依旧荦荦大方,立即觉得比之武缨,楚少轩甚是不如。
      “楚妹妹,你不会喝酒还是别喝了,免得伤了身子。”武缨温言劝道。楚少轩本拟不喝了,但听武缨如此一说心中气又起,撇起嘴道:“我喝酒是我的事,若要伤也是伤我自己,干你什么事?”她又接连喝下两碗,只觉喉咙如刀刮一般,话也说不出了,头晕得厉害,胃里一翻,竟吐将起来。宁嗣音见此接连蹙眉,只叫下人把楚少轩带到卧室休息,又备了解酒的姜汤给她送去。
      待到李,武二人酒过三巡,宁嗣音道:“李兄弟,武姑娘,还有桓兄弟,你三位都是不才极信任的朋友,此番不才却有件事情托付三位去做,此事事关重大,其间凶险十分,不知三位可否愿意……”他说到此却不继续说下去,只是面露难色。“难得宁先生信得过我们,请说便是,只要我们能办得到的……”武缨这话说得甚是漂亮,不只向宁嗣音表明了自家的朋友意气,那“只要能办到的”几个字更是留了余地,若那事的确有违道义,也可拒绝。
      “不才所说的‘打擂’之事三位也都知晓,但是,那只是不才的权宜之计!”宁嗣音此话一说,三人都大吃一惊。宁嗣音面上显出坚决神色,肃然道:“自然,不才想从中选出高人一到寻《乘云谱》只想是真的,但是不才却想让三位先带了神机图卷出发暗里去寻《乘云谱》!而之后选出的高人……只须从明里假作寻找,而悄悄接应三位……”李筌听他计策,只觉他果真是心思缜密,这样兵行险招却可躲过对《乘云谱》心怀不轨之人与必然会有的祆教教徒的追杀。
      “宁先生是为了整个中原武林做事,我等自然愿意。只是……宁先生是不是太高估我们了……”桓随之的性子单纯且有些“一根筋”,不过此时他的疑问也真问到了点子上。“不会不会。”宁嗣音摆手道:“不才精细打算过,李兄弟的‘火木玄功’出神入化,怕是贵门的门主司马承祯也是不及的……至于桓兄弟,却是有一门叫做‘天心神照’的工夫,能够察觉敌人杀意,也能以知觉躲开危险;武姑娘更是了不得,近百年来的江湖典故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更兼人称‘女诸葛’,有千万的智谋。”
      他这一段话说完,李筌心中暗暗喝彩。好个宁嗣音!他不知计较了多长时间才选定如许的三人。更令李筌费解的是,宁嗣音竟然对三人的长处了如指掌!宁嗣音又道:“只是还有个麻烦之事,不才的表妹楚少轩也须得同各位一道去。她有时做事不知轻重,说不得会惹来许多危险……不过在下在各地的许多信得过的朋友都只认定了不才与这个顽劣的表妹,有了少轩同行也就多了照应。”李筌心知宁嗣音的家产之多,定然也接济过许多人,这些人甘愿做他的朋友也是自然。有楚少轩同行虽果然多了麻烦,但有了人照应,也方便了许多。他当下忖定,对宁嗣音道:“宁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有兰心蕙质的武姑娘在,她便是惹来了再大的麻烦也定然能够化险为夷。”言毕,他瞧了眼武缨,她微微一笑,眼神中的机敏仿佛正印证了李筌方才的话。
      “那么,便拜托三位了!”宁嗣音竟对三人各行了大礼,“中原武林的命脉,都在三位的手中!”
      “主人,右老来了!还有北鞘山庄的宇文庄主……”突然慌慌张张跑来了一个仆役,李筌定睛一看,竟然就是方才见过的“程十五”。宁嗣音蹙眉道:“你让他们在我房内待着,我立即便去!”“程十五”弓腰倒退着出了这小室,宁嗣音又道:“三位同舍妹今晚便出发罢,舍妹有个故人,三位若有什么困难就拿了这物去苏州城的飞岩居去寻他……”他甚是匆忙,把个黑黝黝的铁牌子扔到李筌手中,“不才有急事,不能相陪了!”眼见他远去,李筌把那铁牌细细把玩。铁牌入手颇沉,约莫有幼儿的手掌大小,牌中央烙了个太极阴阳鱼,周围却是八卦乾坤震离坎兑巽艮图象;图下的空处有几个篆字,李筌却识得,是“黯然子”。黯然子是什么人?李筌心中狐疑,那人在许多年前似乎是个名头极响的高手,只是许多年都不曾露面了,不知道是否已经作古。他瞧瞧武缨,谁料号称“女诸葛”的她都是一筹莫展,似乎并不了解这人。
      “宁先生嘱咐最好今晚就出发,咱们还是先去瞧瞧楚妹妹,不知她酒醒没有。”武缨道:“咱们出别院时最好别让别人瞧见了,否则会添麻烦。若是遇见了江湖中人,就说是去越州寻朋友罢。”原来宁嗣早已把神机图卷给她参详过了,那图卷上绘制的却是地图,据图卷所指,《乘云谱》只怕在越州杭州一带,确切位置也并未说明,只是有一句“赤茔自有神机藏”,那“茔”自是指坟茔,而“赤茔”是什么却无人知晓,历史上的人物但凡葬在越杭二州的,也没有陵墓叫做“赤茔”的。现下一行四人只能先到越杭再作打算。
      三人到了楚少轩房中,却瞧她正在喝这姜汤,面色也好了许多。楚少轩先见到李筌,却嘴一张,差点哭将出来,但她又瞧着武缨与桓随之鱼贯而入,只得恢复了冷冰冰的神色,把脸板将起来:“你来做什么?”她这话分明是说给李筌听的。
      李筌知她心中委屈,便把宁嗣音的打算与她说了。楚少轩毕竟不是不晓事,也知寻《乘云谱》一事关乎武林命脉,也就不再耍小性子。
      楚少轩略略收拾了一番,又带三人各自挑选了马匹。她自己乘的却是一匹名唤“疾风”的白马,这马本是她一年前打洛阳的一家富户处盗来得,初盗来是,对她只是又踢又嘶,怎么也不肯乖乖教她乘骑。不过楚少轩也颇有些手段,终于也把“疾风”制服了。自此,“疾风”与她仿佛心意相通也似,性子也与她越发的相象。
      闲话休提。却说此夜半满的月亮升起之时,一行四人便由楚少轩领了自别院的后门离开了。别院后门外面景色甚是荒凉,只见得黑压压一片树林子延伸开去,楚少轩却从中寻出一跳小道来,这小道直走到尽头便可到渭水了。当下四人延了这小道前行,却各有心事,故沉默无语;楚少轩虽想开口,却又烦这武缨,只气臌臌地走在前面。
      突然,楚少轩一脸不乐道:“筌哥哥,我口渴了,你有水没有?”李筌把自家的水囊取出,去了塞儿,却凑在她鼻边道;“酒倒是有,只怕你不喝。”楚少轩不久之前方才尝过了醉酒的难受滋味,只对酒味更加厌恶,便用手掩住鼻子道:“你这酒鬼!我要喝水,你去给我寻来罢!”
      武缨道:“楚妹妹,我去寻罢。”谁知她话音方落,楚少轩却把嘴一撇道:“我只要喝筌哥哥寻来的水,我与筌哥哥说话,你插什么嘴!”武缨甚是尴尬,当下干笑两声,再不说话。再说李筌,虽一直对楚少轩甚是忍让,但她此番的作为又忒过分了,加之他此时心中正乱,便蹙眉对楚少轩咤道:“这里没有水,你要喝自家去寻!”
      闻言楚少轩先是一愣,却又觉得甚是委屈。她自十二岁上与李筌相识,至今已有四年,李筌却一直待她不温不火,从来也不知拿好听的话儿哄哄她;而武缨与李筌不过今日下午才见过面,李筌竟会咤自己来“讨好”于她!楚少轩又急又气,心中越发的委屈,鼻子一酸,眼圈却红了。若照她一惯的性子,她定然会同李筌争辩一番,但她现在伤心之极,竟不再开口,只把马头一拨,向林子深处走去。
      走出几步,她却想若是李筌叫自己一声,自己立即便回身向他认错,谁只李筌只是一声不吭,道是武缨劝道:“李道友,楚妹妹年纪尚小,耍些小性子也是应该,你不要太委屈她了。”桓随之也道:“五哥,你让她一个女孩儿独自到林子里去……不太妥当罢?”李筌本想道“她是个做惯盗贼的,胆子大得很,不会有甚危险”,但他瞧见楚少轩裹在白色生绢唐衣里的瘦小身子在马上颤颤巍巍,甚是可怜,不禁心软起来,便柔声道:“少轩你别去了,我去寻水来罢。”
      谁知楚少轩性子执拗,听李筌如此一说却又改了想法,只冷冰冰道:“我还是自己去罢。我是个做惯盗贼的,胆子大得很,不会有甚危险。”李筌心中一凛,她言语却与自家心中所想再无二般。他知楚少轩性硬,只叹口气道:“少轩,你小心些。”楚少轩点点头,却无声地哭将出来,肩膀微微颤动,只是掩饰得极好,旁人只道是骑马的颠簸所致。
      楚少轩孤零零进了林子,她对这林子甚是熟悉,自然知道什么地方有泉眼。她行了些时候,却将到离此间最近的一处泉眼了。谁知她却发觉周围似乎还有人一般,也是她做惯了盗贼,对危险的感觉较常人要敏锐许多,于是翻身下马。她拍拍马头,那马果然通人性,安静得立着不发出半点声响。她也是少年心性,对什么都好奇,竟忘了心中憋闷潜伏下向那似乎有人的地方行去。
      前面的树木渐渐稀疏,草却生得多了。楚少轩索性伏在草丛中,屏息静待。不远处便是那约莫一丈见方的泉凼,水下碎石甚多,水面却在月华下现出粼粼的波光,甚是好看。泉凼边立了几个正在说话人,楚少轩细细辨认,却大吃一惊,内中有两人分明就是沧溟二老!她狐疑十分,于是运起内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面相阴鸷的左老道:“是了,宁嗣音……我们却在此……”他声音压得颇低,凭楚怎么努力都听不清。而他身边的那蓄了一部长须的右老却道:“宁嗣音……四人已然出发了,不过多亏……拦截……”楚少轩心道:“他说的出发的‘四人’莫非指的是我们一行人?子衿哥哥的计策……岂非被他们知道了?又听他说什么‘拦截’,难道要对我们不利么?不行,我须得回去告诉筌哥哥!”她吃惊不小,正想离开,突然心念一转道:“不行,且不说那几个我认不出的,单是沧溟二老便俱是高手,我若弄出什么响动定会给发觉,不如静下来听听他们还要说些什么。”心下忖定,她便动也不动伏在草丛中。原来她之前在行窃之时难免会遇到相似的情况,她深知只有潜伏不动才是最安全的;且她听得沧溟二老语言不善,若给发现了说不定会有性命之虞,便只得兵行险招。
      又有一个楚少轩认不出的人道:“不用担心……凌……白……”那人的声音阴阳怪气,又如铁片刮石头又如用力敲破锣,令楚少轩毛骨悚然。楚少轩隐隐可以听出,那人似乎说了两个名字,她却只听清了两个姓氏,一个是“凌”,另一个却是“白”。听了那人的话,左老的语气似乎有些惊讶:“难道凌……亲自来么?还有白……”右老却阴沉地一笑:“难得凌……宁嗣音万万没有料到……”他面上表情甚是狰狞,不复往日里笑眯眯的模样。
      “他们不是一直在……越州的朋友已经知道了……”左老面上露出喜色:“咱们兄弟二人在昆仑山……”他嘟哝了半日,右老却打断道:“这次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吧?凌……也不是……况且……”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细不可闻。楚少轩知他说的是关键,却恨自家一点也听不明白了,
      那声音十分难听的人却嘎嘎笑道:“只要有了白……他们不会……”左老却道:“指不定呢,那重玄的小子据说十分了得!”他这句话说得大声,楚少轩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只觉琐老所说之人定然是李筌,便听得更加出神了。
      不料楚少轩听到细处,突然有只耗子却从她身边经过,她伸手一按,却弄出了些微的声响。饶是这声响几乎细不可闻,但右老武功之高,却也听到了。他脸色一变,寒声喝道:“什么人?”
      其余诸人听右老喝声,也都把兵刃把在手中随时准备恶斗一场。楚少轩偷盗之时见惯了这样场面,依旧不动声色地潜伏在草丛中。
      右老蹙了蹙眉,突然道:“你出来罢!若是老老实实自家出来,老夫我还可给他一条活路!”言毕,他一双鹰眼向楚少轩藏身处扫视,她心中不禁发怵。楚少轩心知右老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他这一喝只是树上开花,虚张声势罢,便继续躲藏。她已然知道沧溟二老要对宁嗣音与自己一行四人不利更不会露面,否则若给拿住了不知要给这些人如何炮制。
      左老嘿然道:“大哥,你是不是忒多心了?我瞧多半是这林中的野物……”右老却乜他一眼,冷哼道:“你省得什么?在江湖上行走,小心不会做错事!我早便告诉过你,凡是要多个心眼,怎么还是恁的莽撞?莽撞的人怎么做得大事?罢了,二弟,你到那里去瞧瞧!”他手一指,赫然就是楚少轩藏身的地方。
      左老虽然笑嘻嘻一副满不在乎模样,却还是向楚少轩方向来了。楚少轩暗暗着急,却也颇有定力,伏着一动不动寻思对策。她心知若是动一动只会更危险,但总不至于让沧溟二老束手就擒罢?突然,她瞥见自己方才按在手中的耗子,却心生一计谋。她学着耗子呜咽叫了两声,手中暗使力气,却把那耗子向着左老扔将出去。
      左老果然见了那耗子,便回过身来对右老笑道:“大哥,我便说过是这林中的野物,你还不信。你瞧,不正是只不晓事的耗子么?”右老阴沉着脸却不答话。他对那声音十分难听的人道:“我看我们兄弟二人还是回那姓宁的那里罢,省得他生疑心,毕竟他也是个有头脑的。”
      那人却又嘎嘎一笑:“苦了你们兄弟二人,之后凌……定然不会少了你二人的好处!只是,之后咱们要联系却要多上许多麻烦。不过凌……的话我大概都传与你们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言毕,他与两个一直未开口的人一道身形展动,须臾间便去得远了。楚少轩只瞧这三人的轻功便知他们都是好手,但她却觉他们纵跃的法门颇为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大哥,咱们走罢。”左老走了几步,右老紧跟其后,面上也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
      约莫走出十来步,右老突然回过身来,手一扬,却朝着楚少轩藏身的地方扔出了个暗器也似的东西!楚少轩不料他还有这一手,却还是潜伏不动,拼着受伤也不能叫沧溟二老发现。毕竟受伤与丢却性命,还是前者要轻上许多。也是楚少轩定力超群,那物打在她肩上她也一声未吭。但她却发觉自己并未受伤,借了月光一看,原来那“暗器”只是一片叶子。虽然右老武功卓绝,但也未到飞花摘叶便可伤人的地步,故楚少轩肩上只是微微一痛,并未受伤。
      右老瞧并无动静,也就与左老一道离开了,留下楚少轩惊出一身冷汗。她暗道惭愧,自己方才若害怕受伤哪怕动上一动,恐怕都已经落入了沧溟二老的手中。之前在松鹤别院的大厅中,李筌已然嘱咐过她,右老奸猾十分,对他要万分的小心,楚少轩才多了个心眼。但右老最后这一招却是恁的奸猾凶险超出了楚少轩的预料。她生怕沧溟二老再杀个回马枪,于是他们走后她兀自在草丛中静静伏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才立起身子。
      楚少轩慌忙到泉眼边用水囊灌满了水,却因为一动不动时间太长,半身酸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惶惶在林中寻了马,沿了来时的路狂奔,只求快些到李筌身边。
      却说李筌三人等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楚少轩回来,生怕她遇见什么意外,李筌正思忖着要去寻她,忽然见着一骑白衣白马急匆匆奔过来,分明就是楚少轩。
      “筌哥哥!”楚少轩叫了一身,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向李筌奔去。
      李筌瞧他惊恐十分,料定她在林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于是下马拍她肩膀柔声道:“少轩莫急,发什么事了,你细细说将出来。”楚少轩在事法当时兀自不甚惊恐,还能冷静应付,但过后想起却是十分后怕。她见着李筌,又想起自己受的许多委屈,也不顾有武缨与桓随之在旁,扑在李筌怀里“哇”地哭将起来。
      李筌知她毕竟还算个半大的孩子,只不住地安慰她,她也就啜泣着把方才林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李筌闻言吃惊不小,楚少轩问道:“筌哥哥,沧溟二老不是帮着子衿哥哥么?他们怎么会又要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李筌蹙眉道:“这却不好说,但沧溟二老竟能探听到宁先生的计谋而且对那身份不明的人和盘托出,定然就不会安什么好心。想不到,危险竟然这么快便来了……”
      武缨突然道:“楚妹妹,你说他们说过两个人的名字是么?”楚少轩虽然甚不喜欢武缨,却还是依言说了:“我没听清,只知那两人姓氏是‘凌’和‘白’。”武缨沉思半晌,突然道:“当今江湖上姓白姓凌的人不知有多少,但能够把沧溟二老这样的人物纳在旗下的怕是只有……”她却不再说下去了,脸色恁的凝重。
      李筌心念一动,肃然道:“你说的……莫非就是那两个人么?”武缨肃然道:“不错,我说的正是祆教的圣火护法凌韫文与‘火云仙子’白芊芊。”这二人都是大有来头。凌韫文的母亲是个波斯女子,他父亲却是祆教中上一代的高手,故他自小便得父亲真传,至今虽然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但是已然坐到了护法的位置,据说他还颇有可能在数年之后继“神火老人”成为下一任的祆教教主。而白芊芊原本只是幽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的弟子,却不知因什么机缘巧合习得了极好的武功,用毒与易容的功夫也堪称一绝。她曾在百余名江湖人氏的围追堵截下全身而退,后来却投奔祆教,做了“火云仙子”。李筌心中暗暗叫苦,此番有了这二人为敌,寻《乘云谱》的困难又多了千百倍了。
      闻言楚少轩与桓随之俱是大惊失色。桓随之道:“那岂非就是说,沧溟二老已经投奔祆教了?但是……他们不是在昆仑山隐居了许多年么,怎么可能又与祆教有什么关系呢?”楚少轩也道:“是子衿哥哥亲自到昆仑山去寻的他们,之前的十年里他们都没有下过昆仑山啊!”
      武缨道:“现下这些疑问却还不能揭开,但宁先生原本说让我们走水路却是行不通了,还是走陆路要安全些。大家以后但凡行事都要更加小心,最好不要分离。”四人计较定了,只打算沿着渭水自黄河打岸上行到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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