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华》兔子璇玑

42、千年瞬间

　　“你就是瑜王殿下？”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转着骨碌碌的眼睛，站在栅栏之外，饶有兴致的笑着看我，一双杏眼恨不能长在我身上。
　　半晌，她埋怨道：“没见本官已经站在这里多时了，开门的人呢？”
　　身后的衙役委委屈屈的过来，一边利索的开门一边嘀咕道：“这不是一直都候在您身后吗？您硬是堵着门，叫了好几声也不理睬。”
　　“本官哪有空睬你。”她哧道，“如果你跟他长得一样倒可以考虑。”半晌，又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除非火星撞地球。还不快出去，此案关系重大，稍有不慎是要掉脑袋的。”
　　那衙役真是不禁吓，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抖着声音出去了。
　　“下官褚伊满，见过瑜王殿下，”她躬身要行礼，瞄了瞄地下，脸色有些为难，犹豫的说道：“王爷，下官想打个商量，这地真的蛮脏的，下官的衣服今日刚换过，能不能等您出去后再一起补上？”
　　我一怔，这说法还真是没听过，还未应声，“既然您没说话，下官就当您同意了，多谢王爷开恩。”她笑嘻嘻的说道，又一眨不眨的看我，翻了个身别过头去，半晌，她仍站着，不发一言。
　　“褚大人有何指教？”她好歹是个女孩子，这样大喇喇的看着男人，毫无扭捏，倒真是非比寻常。褚伊满，久闻大名，未曾蒙面，商国第一女官，擅长断案取证，破奇案冤案无数，引为一代传奇人物。当年她要在朝为官的时候，我还曾有疑虑，也不知公孙子清如何想的，竟也同意了她的要求。
　　“王爷可能还不知道，您的案子皇上已经交给下官了。下官此次前来，是有几个问题要问殿下，烦请殿下配合……”
　　“褚大人曾为一个无辜之人击鼓鸣冤，亲赴千里之外，抓住了真凶，救他于断头台上。那时的心情跟现在比，一样吗？”
　　她一怔，定定的看着我，脸上戏谑的笑敛尽，“皇上对你，下官望尘莫及。”
　　“我记得褚大人有句非常深刻的话，假说有人狠狠的打了你一巴掌，然后用打你的手安慰你，为你揉伤处，会怎么样？”
　　她默然的看着我，半晌，转身，轻轻的说道：“会痛的更厉害，会伤的更重。”
　　商国第一女官，定然不负众望，人证物证俱在，最终果真追查到了韩道同头上，甚至韩道同通敌卖国的书信也被挖了出来，此时我对褚伊满已经是刮目相看，明察暗访，一个又一个的污点相继浮出水面。步步紧逼，韩道同俨然无路可退。
　　那日，从早上开始，天色就阴暗的犹如黄昏，牢里湿气渐重，身上除了囚服，什么都没有，冷的可以。只是抬眼，母后一身素服，抱着棉被站在牢门前。
　　“母后，”我唤了一声，她像是惊醒了一样，抬眼看我。那样的表情我从未看过，歉疚？为难？还是赎罪……
　　“天冷了，”她勉强笑了笑，眼睑微红，眼里分明有泪光闪烁。
　　“怎么了？我说过让您别担心的。”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她却惊了一下，猛然别过脸去。
　　“怎么了？皇上为难您了，还是韩道同？”我连忙追问，今日，她看起来太不对劲了。
　　“现在还有谁敢为难我，”她道，抬眼看我，尽量表现的平静，“我听皇上说，再不久，你就可以出去了。”
　　“我要想，随时都可以出去。”我应了一声。
　　她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彷佛一刻也待不下去，有些仓皇的迈步。
　　“母后，您当真没事？”我不放心的又问。
　　她的背影瘦弱，单薄的身子顿了顿，想要转身却又停住了。
　　我刚要再开口，她猛地转身在我面前跪下，泪如雨下，抖着声音说：“你……可……知道，就在……今夜……”
　　“母后，”赶紧去扶她，她却不动，攥着我的胳膊，梗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如果……可以，不要再追究下去了……你放过他吧……”
　　我一怔，手下渐渐的松了，“为什么？”
　　“你放过他，不要再追究了，算母后求你……”她几乎是呜咽着出声，抓着我的手。
　　我慢慢别开头，牢门口，公孙子清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陈平带着东北十二军已经到了城外，当日宁人谷，韩心铭错看了。韩道同自知理亏，适可而止吧！”
　　“我曾在紫莹面前发下重誓，来日定要叫韩家血债血偿。你知道我等这一日多久了？”轻轻的问出声，隔着牢门，牢牢的捕捉着他眸里闪烁的光芒。
　　“放过他吧，有些事情根本没有谁对谁错……”他叹息般的说道，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淡淡一笑，“你可以，我不行……”
　　杀韩道同太简单了，简单的让人那么不甘心，不甘心他就这么畏罪自杀。他当殿横刀，誓言所作所为皆是一人之过，与韩家无关，求了公孙子清的恩典，放过一家老小，锐利的眼睛紧紧的锁着我，“比之洛华，更胜洛华……”
　　躲了很多年，最终不过还是要蹚这趟浑水……
　　“我知道，你也不想，”小东西低喃着，搂抱着我的脖子，彷佛真正这么做的是他而不是我。
　　“这么多年来，你一个人，到底怎么走过来的？”我问，唇贴在他耳边，声音都含在了喉咙里，“为什么，我还是不能习惯？”
　　不习惯最爱的人，想要保护的人，他们生命的光彩从指缝间消失，他们的微笑的声音从此不会再响起，以前不习惯，现在不行，决不能再有以后。
　　“有你之后，想不起来以前是怎么过的了，”他说，吻了吻我的鼻尖，认真的看着我，“也不想过回从前。”
　　“何时走？”轻轻揽他在怀，抬眼，窗外天微亮，时间过得真快。
　　“不想走，”他呢喃着在我怀里蹭了蹭，离宸瑟最近来的密报虽然对双方的争斗提的少之又少，可是从字里行间看来，形势一片大好。
　　“用了午膳再走吧，我让人准备些你爱吃的，半年没见，好像瘦了些。”将滑下去的丝被拉高了些，裹住他露出的肩头，“现在还早，睡一会，我叫你。”
　　刚闭目一会，门外轻轻的叩响，顿了顿，云心放低的声音传来，“主子，上朝的时辰到了。”
　　动了动，小东西的手不依不饶的扣着我的腰，没有放手的意思，无奈的看着他半晌，转头清咳了几声，云心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低下头，依然将下巴搁在小东西的头上，闭眼，他的心跳在胸前，与我融合，几乎分不清，忍不住勾起嘴角。
　　“有件事……”小东西突然闷闷的出声，有些迟疑。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下个月初四，我……大婚……”他道，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而我，已经忘了呼吸，半晌，才觉得手心攥得好紧，忙松开，他细嫩的皮肤已经被掐的通红，翻身下床，下意识的去找药膏，翻开掌心，白皙纤长，纹路细腻，条理清楚，慢慢握住再展开……
　　拿了药膏，坐回床边，他埋头睡着，咽了咽喉咙，这才说道：“来擦药膏，我手太重了。”
　　他乖乖的起身，撩起衣服，腰上清晰的指印。一点一点慢慢摩挲，叹了口气道：“叫人来说一下就好，何必亲自来。”
　　“离国那边的态势于我不利，既然明王愿意与我结盟，有何不可！”他抬眼反问，却似乎忘了我根本没有质问他，原来，到现在，他连自己都还没有说服。
　　“什么话都不想说？”他问，夺了我手里的药膏摔了。
　　“说什么？”静静的迎着他复杂的目光，缓声问。
　　“说你不希望我成亲，说你想跟我在一起……”他焦急烦躁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拽着我的衣襟，就要凑唇上来。
　　伸手抵在他的胸前，微微偏过脸，目光随意的散落，漫不经心的问询：“这么说有用吗？下月初四就不会是你的婚期吗？我们都不是孩子了……”
　　“至少……”他要说什么。
　　伸手推开他，几乎仓皇的别过脸，冷声道：“至少帮不了你和我，离下月初四还有十天时间，你还是快回去吧。”
　　“我这样子娶妻也等于没娶，难道你在乎这些？”他问。
　　拿了屏风上的衣服穿上，心里乱如麻，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十天，还有十天……
　　下人来报说人不见的时候，我在客厅坐着，一人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肴，食不下咽，云心惊愕的听着来人的叙述，转眼看我，见我不动，挥手让那人下去。
　　“下月初四，安排些贺礼送到离国萧王府，恭贺三王爷新婚。”我道，缓缓闭眼，太阳穴生疼，一夜未睡，加上今早的晴天霹雳，此时还真有些扛不住的感觉。正想回房睡会，外面来禀说韩相来了。
　　刚站起身来，一阵天旋地转，眼皮沉重的睁不开，“主子，”是云心惊慌的声音，紧紧扶着我，勉强止住了踉跄，手心发凉，要睁眼，突然一片黑暗袭来，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