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华》兔子璇玑

33、决裂

　　“主子……”无痕立在身后，“一切准备就绪！”
　　抬眼四望，一片苍茫，我慢慢开口道：“走吧……”
　　到宁人谷时，商军困在谷底，山谷四壁站满了手持强弩的离军，只待一声令下，诛杀这数十万人于箭下，生死不过半刻的功夫。
　　“王爷！”是在帐内阻我之人，一双细长的凤目，看不清情绪。
　　“杀！”离宸萧殷红的唇微动，脸上表情未变，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想着当日，他也是这般下令坑杀那五万人时，我慢慢的转身。
　　远处五彩琉璃火点燃，半个山谷，色彩斑斓，谷中商军分为两队，侧避到两边，“轰隆隆”，山石巨响，从山顶，滚落无数，立在上面的人被石头打落，惨嚎声一片。今日，与洄溯河旁的那次，又有什么不同。
　　十五六岁的信兵稚气的脸庞浮现在脑海里，一片血肉模糊……
　　韩心铭骑在马上，缓缓的走近，“丞相妙计！”身边的武官称颂，附和声一片。他静静的看着我，说道：“王爷，请上马！”
　　“相爷越俎代庖了吧，”我笑着说道，他脸色一白，身后，一片讥笑。
　　我冷冷一笑，就在同时，身后轰然巨响，整个山谷，亮如白昼，无数个年轻的脸庞，粉碎在了记忆里。
　　这里，哪里有什么离营，哪里有什么离军，离宸萧和我，不过演了一出独角戏。此时离军，早已出了潼关。二十万两黄金，比韩道同的一句承诺要有用的多。
　　山谷之上，撞落的十之八九都是装满了桐油的假人，数十万个草人所装的桐油足以将谷内每一寸土地浸没。十万人的性命，在我手中化为乌有，这一刻，我再也没有理由去责问离宸萧，至少，他比我诚实，比我坦然，或许也比我坚强，没有人生来就嗜血如狂，只是走一步是一步，最终回不了头罢了。
　　商军背后仍是商军，从来都是只有我们自己，相互残杀。
　　“他们都是我大商子民啊……“韩心铭沉痛说道，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彷佛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对，他们都是我大商子民。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质问我，唯独你，没有资格。这一切，这所有的悲剧，你都脱不了干系。
　　“传令下去，缴械，否则杀无赦！”我冷声道，还未待韩心铭下令，面前钩戟落地，一片沉闷的撞击。韩心铭看着身后，双眉紧蹙，一个副将策马上前，挥剑要砍弃甲的兵士，强弩制动，一柄铁箭穿胸而过，落马。统领中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半数的人丢掉兵械，离开了队伍，韩心铭不动，紧紧的盯着我。
　　现在，你还要怀疑吗，怀疑一个已经没有退路的人的决心吗！
　　他慢慢的下马，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伸手，触摸我的脸庞，指尖冰凉，笑着说道：“原来，到头来，我还是认不出你……”
　　“相爷！”身后的人催促，他慢慢的垂下眼帘，薄唇微启，口型分明是个“降”字，只是声音还未发出，队伍的尽头，“嗖嗖”几声，箭势居高临下。下意识将他揽过，伸手欲接，无奈箭势太猛，脱手，直指离宸萧。情急之下，推开韩心铭，追那箭而去，身后有什么遗落，顾不得想，离宸萧凤眸微转，闪过第一支箭，往我这边跃来，猛地推开我，伸手接了第二支箭和第三支，手轻握，折断了两根铁箭，一个踉跄，就要栽倒。
　　我忙扶住他，翻开手心，鲜血淋漓，粘稠褐红，他微微喘息，倚在我怀里，额间冷汗，这毒好快。
　　这突来的变故让场中一片寂静，此时不待韩心铭说什么，他身后的那群将领如脱了缰的野马，奔乱一片。我回头看着无痕，冷冷的说道：“杀！”一声锐利的呼啸，片刻，万箭齐发，箭如雨下。便在同时，山谷之上，轰然作响，两边的山壁塌陷，泥沙滚落，顷刻间掩埋了十万生灵。
　　自此宁人谷再也不是宁人谷，十万英灵，安息于此。
　　谷中火光一灭，夜色更浓，看不清来时路。四周混乱一片，马蹄声，人的嘶吼声，刀剑相撞的声音，声声入耳，沉重万分。不知何处，又是长鸣，箭势突转，无痕立刻挡在我身前，挥剑砍下纷落的箭羽。
　　“离心！守在瑜王身边！”是离宸萧模糊的声音，我回身，他勉强睁眼看我，唇色发紫，脸却白得可怕。
　　离心恨恨的看着我，半晌，答了声“是”，他这才放心的闭目，额间汗水，浸没了身后人的衣衫。
　　被人群拥挤着，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见前面一处高坡，能挡住飞来的箭矢，所有人拼命往那边跑去，无痕勉强止住去势，离心紧紧的跟在我身后，待人群散去，我们才往相反的方向撤去，刚走了没有几步，身后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稀稀拉拉的落下，湿热的东西打在脸上，再回身看那座高坡，已经成了平地。
　　“王爷！”离心一声低呼，我连忙走上前，只见离宸萧全身痉挛，口中褐红色的血漫出，手紧紧攥着离心的衣襟。我要接过，离心不肯，手中寒光逼到我的喉间。
　　离宸萧一声呛咳，喷了离心满襟，指间紧扣他的命门。摆明了只要他敢动我，立时毙于当前。
　　离心缓缓的放手，赌气似的将离宸萧交给我，转身背过去。指尖一划，血立时涌了出来，趁着滴落之前塞到怀里人的嘴里，温热一片。他怔怔的看我，半晌，闭上眼，轻轻吮吸。当年不知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药，子言说过，以后如若中毒，一般的毒不在话下，刁钻一点的，能暂时压制。
　　“主子！除了宁人谷，其他三处均无退路。”无痕探了一圈，回来禀报。
　　“可知是什么人？”我问。
　　“似乎有好几拨人，此时各自缠杀，分不清派别。主子，此地不宜久留。”
　　“往宁人谷退！”我道。
　　离心立刻上来问道：“宁人谷死路一条，我们要退到哪里？”
　　“既无来时路，只能向前走。”我说了一句，随着无痕，身后的人顿了顿，跟上来。那箭像长了眼睛，一直紧追我们不放。我回身，不远处，火光点点，这附近，定有旗手，否则，以正常人的目力，怎么会从那么远的地方看到这边。
　　我看了一眼无痕，又扫了扫这四周，他立刻会意，隐在黑暗里，不远处，响起刀剑割开血肉的声音，那些箭立刻跟无头苍蝇一样。
　　走到宁人谷前，山石凌乱，路途变得有些艰难，无痕在前面开道，眼看就要到石壁边上，身后一声厉响，火星迸射，竟是雷炮，这一击，离我们几丈远，想来只是警告，下一次，怕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无痕回身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正在此时，“嗖嗖”几声，□□动的声音，就在不远处，铁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无痕挡了第一箭，第二箭来不及了，也不侧避，用身子接了一箭，被箭势震退了数步，跪倒在地。
　　“叫你家主子出来说话！”我喊道，隐隐有些怒火，压抑不住。
　　半晌，不见对面的人动，离心上前，弓弩手立刻轮换，我忙拉住他。看来，对面的人是铁了心不想让我这么离开。
　　有铁销的声音，这是□□动的准备，我往后退了数步，扬袖朝天，袖箭飞出，五彩琉璃火绽开，谷里一瞬间亮如白昼，哪里有三四批人马，谷中的人分明已经被站在弓弩手后面的那人清理干净。
　　半晌，我垂眼叹道：“好你个离宸瑟……”离宸萧虽答应我撤出离军，你离宸萧没有答应，此时带人回头，不费吹灰之力，灭了我商军二十万人。
　　“瑟儿……”离宸萧松开我的手指，惊讶的喊出声。
　　离宸瑟眸光一冷，转身，轻轻的说了声“杀”。
　　“瑟儿……”离宸萧在我怀里挣扎要下来，我退后几步，身前站满了黑甲兵，那袖箭本就是救急的信号。
　　离心扶着无痕，我摸到山壁一处圆凹处，用力一按，石门破开，里面早就有人候着。离宸萧拨开我捂着他眼睛的手，转头回望，久久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