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华》兔子璇玑

29、倾心而动

　　他似有所觉，本来奔跑着的身影慢慢的停下了，转身看我，一动不动，我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远的我几乎以为那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距离。我慢慢向前跨了一步，小小的一步，还不够，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够。他突然扔了风筝线，朝我跑过来，不过片刻，便到面前。原来这段距离不是我一个人想要缩短，我只走了那一步，剩下的都是他跨越了。
　　将来的人生路上，我们各自不同的道路有多长的距离是相交，甚至是重合的，他还会像今日一样，我只要走一步，剩下的都交给他吗？
　　我慢慢的蹲下身子，这才注意到他满头的汗，卷起袖子替他擦着，他嫌热了，皱着眉头，我道：“去湖边，可好？”
　　他点头，牵起我的手，小手拉大手，我一愣，慢慢的绽开了笑容。
　　到了湖边，我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拭了额头，他却动来动去，有时候我会很不小心蹭到他的烟灰妆。
　　半晌，见我没有要碰他脸的意思，他有些气闷，低低的说道：“脸，也要擦……”
　　我有些奇怪的问：“那时不是不让？”
　　他立刻白了我一眼，半晌，说道：“那时不让……后来让了……你没要……”
　　“原先你不让我碰，我道你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也不愿惹你不快。”我解释道，招手让他过来一点。
　　他坐在我腿上，把脸凑过来。
　　我沾了些水，慢慢的擦拭，他果然是故意涂黑了脸，黑灰下面，一张如玉的面庞，肌肤透明如冰晶，又娇嫩的很，稍稍碰了就会红。不知他用的什么，极难擦掉，费了半天功夫，终于才把他的脸擦干净。
　　我拧了拧衣袖，总体性的又擦了一遍，这才退后几步看他，立时怔住了，半晌叹道：“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涂黑这张小脸……”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这张脸已经稍有倾国倾城之色了，五官还未完全成形，但是凤眼初现，鼻梁高挺，薄唇红润，眸光流转间，万千风情，偏偏那份冷然，让人欲攀而折之。
　　见我如此出神的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将脸埋在我的怀里。我抱着他走到坡顶，那里，南郊的美景一览无余，他偎在我身边，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傍晚的阳光柔和了许多，夕阳西下。
　　那日，应天城楼，残阳悲似血；今日，南郊坡上，晚日柔如水。果然是看的心情不一样，景色也大不一样。远处的湖面金色的波光粼粼，，近处素白的山莲花在晚风中摇曳，人生得此佳境，不枉来这一趟……
　　我转身看了看小东西，他正出神的看着远处的湖面，金黄色的余晖打在脸上，柔和了冰冷凤眸里的微光，那一刻，心里突然有些悸动，竟想着若是这样一辈子，又有何不可……真正是痴了也傻了……
　　晚上回去，到了半途，天就黑了，想着小东西该饿了，脚下有些急。正走着，不知哪里来的火光，远远看去映红了半边天，走上一个略显高出的坡上，举目查看，在另一个高坡上，一条长长的火龙漫延了数十里，一直到城的尽头。小东西不安的在怀里动来动去，我轻轻的拍拍他。
　　“将军，这边有人！”一个举旗的信兵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扯着嗓子对山坡那头的长龙呼喊，队伍一下子变得迟缓，马蹄声逼近，待到面前，这才看清，穿的是我大商的军服，副将级别，面孔生得很，我不曾见过。
　　“何人在此？”他大喝了一声，身板不粗，嗓门不小，我若是一般民众，岂不要被他吓死。
　　“将军问你话呢！”那信兵附和，怕也是看出我们粗服布带，不是什么见过世面的人，所以言语有些宽慰之意。
　　我仰头答道：“军爷，今日是应天朝花节，我们父子俩去郊外放风筝，贻误了时间，这时正往城里赶。”
　　那副将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们，半晌，似乎有些松动，有些气愤的说道：“我们累死累活的赶路，这应天倒好，还有心思办什么朝花节。”
　　“军爷是一路兼程而来？”我有些疑惑的问道，先前并没有听清泠提过这件事。
　　“还不快走，这种事哪里是你问的！”他不耐烦的挥手，策马而去。那信兵看了看我们，也继续赶路去了。
　　我回身看了看那条火龙，尽头处仍然有人，看来东北十二军已经到了。
　　回到府衙，大堂里聚集了不少人，刚站定，陈平带领身后一班将领跪倒在我面前，两手抱拳道：“末将率领东北十二军耽搁数日，请王爷恕罪。”
　　怀里的小小身子一僵，我以为他是被人多吓着了，忙让人把他带下去，这才说道：“陈将军起来吧，这一路大家也都辛苦了，今日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亲往犒慰十二军。”
　　陈平领命下去，我抬眼一扫，清泠有些畏缩，看看无痕和海棠，终于没有马上就逃跑，几年不见，胆量见长。
　　无痕一双剑眉微微蹙着，没有表情。
　　“你眼里还有谁？”我问，他眸光闪烁，逃避着我的瞪视，不似往常，不管有理没理都直直的望着我。
　　这几日他跟得没有那么勤了，我以为他也懂得些颜色，该避讳还是要避讳。没想到他竟然让大军疾行数日，匆忙赶过来，未曾有任何请示和禀报。这样的行为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便再能容忍，这件事也绝不会姑息。
　　气氛僵了半晌，清泠先开口了，“师兄，无痕这么做也是为了应天好，应天危亡，大军早一天赶过来就早一天让百姓们放心，我们也能早一天结束战事。”
　　“你早就知道？”我冷声问道，看着清泠，他立时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
　　“这个……那个……你这几日一直在病中，我们也不好拿这么小的事情去烦你，所以……”清泠结结巴巴的辩解，求救似的看看无痕，又看看海棠，终于明白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暴风口，那二人离的远远的，不发一言。
　　倒不是计较计划早晚的问题，只是无痕，我看着他，想要知道，那张冷漠的面具下面，有些东西是不是改变了？
　　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现下我正恼着，这时候难免处置不当，这笔账先记着。
　　应天这时的天气虽温暖，但是晚上的温度还是会很低，只站在云廊上半刻，身上已经冰凉了。三更，算不得深夜，但是四周寂静的很，果然，三更梆子一敲，无痕的门便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