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催大世界』希亚》七里菊

2、【楔子二•希亚】

　　年轻的剑士独自在森林里走着。
　　外面是阳春四月，森林里面却仍然阴暗寒冷。浓浓的雾气，赫伊眯起眼睛也不过能勉强看清三米之外。
　　从刚刚起就一直紧紧握着剑柄的手早就僵得酸痛，却半个野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原本以为会是危机四伏的森林，竟像是死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进来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当然也不知道自己面冲着哪个方向。他不知道这条路自己走过没有，甚至自己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兜圈子也说不定——
　　但他仍在走着，他必须向前走。
　　抬起头，太过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头顶的天空。
　　他的金怀表、指南针，全在一踏进迷藏森林就失去了作用。
　　他只是机械地走着。渴了就喝点溪水，饿了却不敢乱吃。这里的果实他一个也没见过，不仅生活中没见过，书本上都没见过！
　　他英挺的剑士装早被树枝划了不少口子，又沾了些泥巴，狼狈不堪。
　　他将雕刻精制的佩剑拿下来，当柺杖使。这把剑不仅剑身由纯银制成，剑鞘更是镀了黄金，且镶了好几颗名贵的珠宝。这不仅是战争用剑，更是名誉的象征。这也是他升上副将军那天，奥伦斯亲手给他佩上的！
　　若在平时，他是绝对不愿玷污这柄剑哪怕一点点。可不知为何，一进了迷藏森林，他浑身的力量就仿佛不自觉流失一般，没过多久便气喘吁吁。若是没有这柄剑的支撑，便站都站不起来了。
　　何况，他现在连命都可以舍弃，名誉又算什么呢……

　　“呵……”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极轻的一声笑。
　　“谁？”赫伊立刻绷紧了神经。当然，他心里清楚的很，现在不管是谁来杀他都已易如反掌。可他是一个剑士，剑士并不会随便退缩。
　　四周仍是浓浓的迷雾，静得连赫伊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听不见。
　　是错觉吗——

　　“很强的执念呢……”
　　又是同样的声音。
　　极轻极轻，仿佛不仔细听就会漏掉。可那声音却又像是从心底传出来一般，无处不在。
　　赫伊看见前面的浓雾中，依稀有个人影。可不仅看不清相貌，连高矮胖瘦都看不出。赫伊想走上前去，却又一步也动不了。
　　不仅走不动，连话也仿佛说不出一般。
　　好在他虽然走不过去，对方却在走过来。

　　“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你想知道什么，赫伊？”
　　声音近了一些，也清晰了一些。不仅如此，那人的身形也从雾气中隐约可辨。
　　赫伊暗自诧异——对方竟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亚麻色的半长发轻轻垂过肩膀，紫色的眼睛平滑得如同宝石。少年身穿黑色长袍——很像是魔法师穿的那种，却又不太一样——衬得苍白的皮肤带出一股病态的美艳。
　　少年的声音宛若至冬的清泉，配上一副如此的相貌，不得不只有“妖冶”二字可以形容。
　　难道他便是希亚么。赫伊心下琢磨，他第一次听到希亚这个名字，是从一个年近百岁的老铁匠口中。那老铁匠随着自己的师父去见希亚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所以按理来说，希亚应该很老了才对。

　　这厢赫伊还在犹豫，那厢少年却微微一笑，再度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赫伊？”
　　他一笑起来，天地都仿佛冻结了一般。赫伊仿佛不能呼吸了，他只觉得心跳得胸口生疼。
　　他听见自己呆愣的声音这么回答：“我想知道能救活娅萝公主的方法。”
　　听见他这么说，少年的笑微微加深了些。他紫宝石一般的瞳孔定定地望着赫伊，像是鼓励一般。然后他轻声说道：“嗯，我告诉你。”
　　赫伊该是欣喜若狂的，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机械式地应道：“嗯，你告诉我。”
　　少年便又开口道：“把你手中的剑给我，我就告诉你。”
　　赫伊呆呆站着，提起自己的宝剑，准备交过去。
　　即使是镀金的剑鞘，在丝毫见不到阳光的迷藏森林里也黯淡得很。可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剑鞘上的一颗宝石就那么恰巧晃到了赫伊的眼睛。
　　“等一下！”赫伊忽然大叫一声。他的手原本都伸出去送宝剑了，此时却猛地收回来。由于反作用力，他本就严重透支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几近摔倒。可他不愧是帝国排名第二的剑客，立刻便稳住了身形。

　　好险。
　　赫伊出了一身冷汗。这少年看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会使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摄魂术。
　　想到自己刚刚的丢人样，赫伊脸冷了下来，沉声道：“你就是希亚？”
　　虽然几个知道希亚的人都反复跟他说，“那个人绝对不值得你尊敬的。他只是生意人，千万别把他当救世主”，本性谦逊的好孩子赫伊原本却还想表示一下基本的礼节，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少年仍是浅浅地笑着，甚至刚刚赫伊送出宝剑的时候他都没有要接的意愿。只见他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又不想知道了么？”
　　他的相貌依然美艳，声音依旧动听，可赫伊全神戒备着，再也不觉得赏心悦目。
　　他谨慎地答道：“我当然想知道。”
　　希亚于是又开口道：“既然你想知道，为何不把你的剑给我？”他的声音如此耐心，像是在给一个任性的孩子解释一件很简单的事。
　　赫伊脱口而出：“这是我身为剑士名誉的象征，怎么能说给人就给人？”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哪有送人一说？
　　这在赫伊看来，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却见希亚紫宝石一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声音也冷漠了些许。他淡淡道：“你连生命都不在乎，还在乎名誉作甚？”

　　……
　　赫伊张口结舌。
　　这本是他之前一直在心里反复重复的一句话。为了娅萝公主，他连生命都可以不要，名誉自然也可以抛下。
　　娅萝公主是帝国二公主，今年不过十八岁。帝国和联邦这些年一直战乱不断，不相上下。谁知去年帝国两个公国都发生了旱灾，国库大损。此时若联邦发动攻击，帝国难免不敌。因此皇帝便决定用娅萝公主与克雷王国联姻，换取几年的休养生息。
　　然而娅萝却不想出嫁到克雷王国。哭闹几次不管用后，她竟然寻死。
　　而她寻死的办法，也不知是谁教的，帝都那么多药剂师、魔法师，竟谁也没有解决办法。
　　皇帝已经砍了两个魔法师、一个药剂师的脑袋了，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剑术导师告诉他，若是希亚也没办法，那才是真的没办法。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一试。因为娅萝之所以不愿出嫁，就是因为她和他早已深深相爱！
　　他已发过誓，要救活娅萝，看着她好好活下去。他会守在她身边，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如果他救不活娅萝，他就陪着她一起死。
　　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出“名誉”二字？

　　希亚仍站在原地，脸上似笑非笑的，静静看着赫伊。
　　赫伊不仅是身体，连呼吸都在颤抖着。他声音嘶哑：“你真的有办法救得了娅萝？”
　　希亚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赫伊咬了咬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镀金的剑鞘仍然那么精制华丽，却不再闪耀了。他最后握了握自己的剑柄，把剑递给希亚。
　　然后他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