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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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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这半个月武功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亏得师傅还经常惦记你呢,太不争气了……”
我瞅了一眼从刚才就一直在说教的小鬼头,气死我了。
自从在酒楼遇见,小鬼头他们就和我们一起回到忆昔宫住下了。本来是艾师傅答应了芸萝带着她来忆昔宫玩儿的,没想到他又被事情耽搁了,所以就先让小鬼头和芸艿陪着了。也就是说,我又回复到了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尤其现在还来了一个帮腔的……
“是吗?我听爹爹说菱儿哥哥的剑法中气不足,惫软的很,今天一看,好像还会好一些嘛。”
这个臭丫头,亏我还觉得她有教养。人家那些个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哪一个不是笑不露齿,身姿轻盈,气雅如兰。想想师傅不怒而威的脸还有她那个阴险手辣的大哥,怎么偏偏出了这么一个气质跳脱的人来?怕是和芸艿脱不了关系吧。想着想着,倒是先将这兄妹俩的冷嘲热讽抛到了脑后,对艾家的这个二少爷起了兴趣。
“艾家的三小姐人长得妙极,话也说得妙极,真是让菱儿不知是是喜还是羞啊。”说完,舞了一个剑花,让剑缓缓入鞘。看着这丫头略微怔忪的眼,心里一乐,上钩了。然后一个轻巧的转身,朗声一笑:“只可惜在下有事在身,没法子听到姑娘连珠的妙语了。”
刚刚心中得意,谁知一抬头却迎上了小鬼头阴沉的脸,深入幽谭的眼似乎荡起了一圈涟漪,却迅速平复,像是我眼花。只听见他说:“明天,同样的剑法,十遍。”就转身走了。
不由得在心中叫苦不迭,其实这套“御雪剑”我实在是熟练的很,不是自夸,只是这五年来艾师傅教的那些套剑法中,只认真练了这套。这套剑法轻盈无垢,一挥一刺,看似随意其实又早已蓄势,尤其舞起来煞是好看,心中对这套剑法实在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再喜欢的剑法,练了五年也有点倦了,何况这套剑法尤其繁琐复杂,招式独特变化莫测,一次舞下来已有些疲累,若是舞上个十遍……天啊,他这还真是杀人于无形,累死人不偿命啊。
罢了罢了,反正是明天的事情,大不了今晚让阿奴多备些好吃的,先攒足力气再作打算,看看如何讨好一下小鬼头吧。不禁想起小时候,一直都是小鬼头监督我练剑,偶尔指导,有时候来了兴致就和我一起练起来,也成了我半个师傅。虽然常常会罚我的偷懒,但若是耍些软,他还是会饶了我的。
这么一想,更是轻松了不少。于是大踏步走向我的目的地,清心居。
这个雅地,是专为艾家修的,很合艾师傅清心寡欲的心性。第一次来这儿,还是被阿奴陪着来学习一些功课,一进门却觉得十分清冷,不似我的翠湖轩,绿树绕湖,水藻游鱼,山亭相应。这里偌大的庭院只中了梅树,那时候刚刚立冬,枝枯花无,实在萧索。不过随着年长,再穿过这片常枯的冬梅林,却渐渐没了感伤,反而觉得灵魂都被净化,那样超然。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停在了院中,抬头看着刚刚抽芽的梅花,冬天将至,又是一年将过,我在这世界恍惚一瞥,竟匆匆掠过了十年光华,以后,又有几个十年让我感叹呢?
“菱儿?”
被这声音一震,猛地从无边的思绪中回神。回过头看见了芸艿站在居内的屋前。远远看去,穿着与上次一样衣着的芸艿与这梅林如此相称,偶尔风来撩拨起碎发飞起。只是那双本清澈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神却那样幽深,混浊的眼波中似乎夹着迷恋、恍惚,若有似无的呼唤,像是被风吹散了,如此不真切的,飘远了。
对着此景此人,让我不禁一怔,随即又回过神来,双手握住剑柄,垂剑颔首:“芸艿兄。”然后偷偷抬眼,观察着他的表情。竟见他也是一怔,眼神晃了一晃,又重回清澈,看着我微微一笑:“真是菱儿啊。几日不见,怎么想起到这儿了?害得我刚才差点没有认出来。”
“呵呵,其实也是刚好路过,突然想到这儿看看,没料到碰上了芸艿兄。若是打扰了,菱儿这就走了。”总不能说是专门过来探探你的吧。这么说,你也应该留下我了。
果不然,芸艿没有多想,就说:“这是什么话,菱儿哪里能扰着我这个闲人?若是不嫌弃,进来与我对饮一杯吧,上次见到菱儿,十分欣赏你的爽朗呢。
哎呀,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那哪叫爽朗,根本就是没脑。不过既然这么表扬我,也不好抹了人家的面子。
于是我和芸艿说说笑笑,就进到了屋里。刚一进屋,就看见桌子上温着一壶酒,旁边放着一个杯子。刚才这芸艿怕是在自酌自饮吧,不知是碰见了什么烦心事,还是专心品酒呢?
“芸艿兄,真是好雅兴啊。”
“别光站在这儿客套了,看你来了,我也实在高兴,不如趁此机会,以酒为礼,交下你这个朋友。”
听到人家都把话讲到这儿了,也不好藏着自己的小心眼儿,对芸艿眨了眨眼,说:“嘿嘿,其实不瞒你,我是故意到这儿的,也是真心想和芸艿兄交个朋友。”
没想到他听我这么说,一点都没有惊讶:“早就想到了。看到你拿着剑,想是刚刚练完剑,疲软的时候,不先回自己的翠湖轩,怎么往相反方向的清心居来了?来来来,我去给你拿个杯子,咱们畅饮一番。”
看着他兴冲冲的去了内室样子,倒是让我吃了一惊。初次见面,虽然交流不甚多,但是看他言行举止,实在是个温婉儒雅的人,那时还奇怪来着,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练了那一手就拦得住大汉的硬功夫。如今看来,觉得这个芸艿其实却是个真性情的人,许是那天有些生疏,没有放开自己的心性吧。
正想着呢,看见芸艿从内室走了出来。嗯?他抱着什么呢?
等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楚,他竟然一手搂着一坛酒,嘴里还叼着两个宽口大碗。我的妈呀,他这是要和我拼酒吗?难道他刚才所说的畅饮,就是要把我灌死啊!
估计他也是看到我张着大嘴十分不雅的样子了,把两个坛子重重的放下之后,拿出那两个大碗,歉意的挠挠头说:“我刚才进去拿杯子的时候,觉得这样喝实在是不过瘾,能和知己对酒,千杯也少,索性就拿大碗,痛痛快快的不是更好?”
算了算了,人家也是满心好意,不好意思拒绝。我一把抓过一个大碗,举起坛子倒满了,一仰头闷了,随意把嘴一擦:“对,这样才畅快!”想我在大学的时候,整个系就靠我和别的系拼酒,什么白酒、啤酒、葡萄酒兑着喝的事儿都干过好几回,这几坛子古时的酒,哪有那么容易就把我放躺的理儿?
看见我如此痛快,芸艿眼中一亮,也倒了一整碗酒,一口就喝了个精光。
我们的这第一碗酒,喝的随性,也是在心中默默定下了这份友谊。
几碗下肚,我突然想起了那天醉满楼发生的事,问道:“芸艿兄啊,有件事我实在想问问,你也别怪我。其实那天我在你面前那样说小蘩哥,呵呵,不是有心的。不过,你也知道小蘩哥的脾气,你那天告诉他我在他背后诽谤,我日后的日子也实在是……”
“嗯?我哪里有告诉他了?”
听见他装傻,我心里也有了点气,干脆直接说:“怎么没有啊。我明明看到你对俯下身的小蘩哥说什么呢。他一边听,还一边盯着我看……”
“哈哈哈,那是我觉得好玩,和他一起捉弄你来着。我只是对哥哥说,你一边听我说话,一边看着那边的菱儿笑试试,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后来一看,果然有趣啊。”
听见他的回答,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刚才以为他是真性情的人,哪成想到他竟然也和他那个大哥一样,整人于无形中。于是,端起碗来,闷闷的喝了一口酒。
芸艿看见,歉意的笑笑说:“菱儿,可莫要生我的气啊。”
哎,算了,我就是心太软。
又喝了几碗,我禁不住又提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芸艿兄,其实我一开始就奇怪来着,那天你明明穿着一件练武的人穿着的衣裳,怎么不佩剑,却别着把折扇呢?”
“呵呵,也许这是对‘他’的妥协吧……”
“他?”
芸艿闻言,并没回答,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透过这里,看到我心里深处。却遮掩不住的,流露出寂寞。
“怎么说呢?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单单是我,而是‘我们’,你会理解吗?”
哼,这么说我哪会懂啊,存心就不想说吗。可是,我心里面的好奇军团疯狂进攻,就在刚才突破了理智军团的最后一道防线。我努力眨着自认为美丽的心灵之窗,向他透露出:我想知道嘛,告诉我吧。
“呵呵”,看,抵不住诱惑了吧,“我自小就十分迷恋习武,又因为大哥武艺精湛,心生向往,也想练出那样的好身手。可是后来却发现总是比不过哥哥,心里面渐渐积了些戾气。幸亏家父察觉的早,他告诉我练武不单为了健体,更不单为了声名,也是为了练出一种心气。如今我逐渐心浮气躁,急功近利,早已违背了他当初教我武功的目的。其实我心底是有些儒士的清雅的,只是被遮蔽住了,他让我静下心来,好好体会,好好了解自己。那时候,我突然发现,心底似乎有一种冲动,甚至是一种被长久压抑而来的渴望,急切的要冲出体外。也就是那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身体中,原来还有另一个我的存在。不自觉的,心性也随之变化了,有时像现在这样莽撞冲动,有时又不自觉的儒雅淡然起来。不过我知道,这两个都是真我,只是哪一个我占了上风而已……呵呵,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明明在笑的他,眼中的笑意却淡的掩不住孤寂的哀伤,而那双没有黯淡的眼里,明明就有着那么强烈的期待在闪烁。
难道这就是人格分裂?他这样的人,在一般的古人眼中会是怎样?怕是以为是疯癫之人,或是中了邪吧。这些,艾师傅,小鬼头还有芸萝丫头应该都知道。家人应该会包容,可是外人又会怎样想他,对他?那他怎么还对我说?难道不怕我听到后也和其他人一样害怕他,疏远他?
不过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粟色眼睛后,心里面的疑问自然就有了答案。他是真的想与我做朋友,才把真实的他告知我啊。
“哇塞,真是神奇啊。想我菱儿还真是有幸,竟然能认识芸艿你这样的奇人耶。有时间一定要炫耀一下,便宜哪能只让小鬼头一个人占了去!”我微微撅起嘴来。
芸艿听见我这么说,感激又欣慰的看着我,一会儿,说:“菱儿,我敬你。”
“哪里,我也要敬你。”
是啊,这样的人没有在世人的眼光中掩了自己的光芒,实在难得。
“不过,菱儿啊,这个小鬼头是何许人也?”
“……”
就这样,我们一边大碗大碗的喝酒,一边大段大段的说着自己的故事。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我越喝越兴奋,觉得有如身在云端般,飘飘然的。不知道多少碗下肚,第二坛酒竟也要见底了。
“菱儿?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
耶?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嘿嘿,真好听。我努力抬起眼看过去,想要找到这声音的来源。嗯?怎么有这么多个人站在我前面,好多个脑袋在我眼前转来转去的,晕死我了。
“喂,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是谁?”说完,我想站起来拉一个脑袋到眼前来。可刚要站起来,却觉得双腿一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伸出去的手也抓了个空。不禁生起气来:
“呀,告诉你不准动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要欺负我?”
也不知道怎么了,说着说着,突然又觉得那么难过。我是怎么来的这儿?为什么要过着完全不是我的生活?再多的笑,再多的关心,全都是遥远的声音,几千年之后的灵魂,怎么该听到?这些人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寂寞,有多想家……
不知怎么的,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于是用袖子胡乱的擦着,这是什么?这么咸,这么粘腻的,真不舒服,不舒服……
感觉有什么在一下一下顺着我的背,听见那个声音变得特别轻柔:“乖了,不哭,不哭啊。我怎么会欺负你呢?我疼你都来不及呢。不会再欺负你的,不会的……不哭了,好不好?”
切,这个人在说什么呢,我哪里哭了?
“嘿嘿,我才没有哭,我可高兴呢,太高兴了。”
不自觉的就张开了双臂,扇呼着。咦?好像真的有飞起来后微风吹拂脸颊的凉爽。于是眯了眯眼,发现,自己真的在飞啊!眼前的景物,飞快的退向脑后,在离地面的地方浮着,那样安逸。
“哈哈,这样子飞,是不是飞着飞着,就飞回了家呢?我可以回家了啊,我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