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7、二（2）

　　少年上了楼，环顾楼上的座头，正要选个位子，却见临街的窗边一个锦衣青年招手道：“小兄弟，两个小菜一碗饭，够什么吃的呀！你到我这里来，你我同桌对酌几杯如何？”
　　少年略略诧异，这人耳力倒是很好，竟听到方才自己在楼下对小二说的话！可是怎么偏偏就没听见前一句话呢，那么就重复一下自己的拒绝的话吧，道：“我不会喝酒。”
　　青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不会喝酒，更应该多喝了！”
　　少年一双澄澈纯净的大眼睛更为奇怪，道：“此话怎讲？”
　　“因为你这样美貌，要是不会喝酒，日后在酒上被人暗算，可就会吃大亏了！”
　　那少年听他这样直接赞美自己，白皙的小脸微微泛红，更显娇美，撇开脸，淡淡地道：“公子过奖了。”
　　说着，径自找到一个偏僻的位子坐下。
　　青年遭到拒绝，脸上并无半点不快，却还是笑盈盈地看着那少年，心内自是思索，送了一杯酒到嘴边，慢慢吞咽下去。
　　小二上楼，将两个小菜和一碗白饭端给少年，还是忍不住恋恋看了少年几眼，半天才下楼而去。
　　少年捏住筷子，也不再看别人，正拣了一根菜叶送到嘴边，耳内却听得一声：“小丫头，你再不过来，我就告诉别人你的身份哪！”
　　少年惊得一下子跳起，慌忙看看四周，除了那个和自己打过招呼的青年在看着自己外，其他几个酒客已经从自己上楼之后的骚动中，静下来喝酒吃菜，谈天斗嘴了。这时候见少年突然站起，才都又停杯住口看着他，目露诧异之色。
　　少年望向青年，青年仍旧送一杯酒到嘴边，笑嘻嘻地望着他。少年见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刚才听到的这句话，那么是自己幻听了吗？
　　慢慢坐下，凝神细听，果然又是一声，道：“那么我过来，怎么样，小丫头？”
　　少年听出正是那青年的声音，甚为奇怪，偷瞥那青年一眼。却见他正斜睨着自己这边喝酒，似乎并没有张口的，难道这就是江湖上所说的传音功夫？
　　少年咬唇不答，微微低头，心里却有些慌乱了：自己男装这么多天了，怎么一下子就被这人发现了？
　　青年男子见那少年犹豫着连饭菜也忘了吃，更是嘿嘿一笑，懒懒地站起身来，走到少年桌边，低头凝视着他。
　　少年抬起头，更有些慌乱，连连眨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很动人心魄；青年自是心内一动，低低道：“你真的不愿与我同桌？”
　　少年垂下眼帘，倔强地不开口；青年对着她桌上的两盘菜，张口“噗噗”两下。
　　少年腾地站起，瞪大了眼，道：“你，你，你怎么这样？你欺人太甚！”
　　青年一笑，道：“这样的菜，怎么吃呀？还不如喂猪呢！对不住，我刚才没忍住，就吐了！”
　　少年大怒，双拳紧握，却又慢慢放开，勉强忍住怒气。
　　青年笑道：“喂！小兄弟，我刚才不过发出声音，并没有唾沫在上面，你要是吃就请继续呀！继续吧，我很想看着你吃完它们呢！”
　　少年胸口起伏不定，狠狠地瞪着他；青年依旧笑嘻嘻地，却又传音道：“你发怒的样子也真的很美呢，小丫头！”
　　“你，你怎么知道？”少年失口道，等于向他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女子了。
　　青年上上下下扫视了“他”一下，少年顿时更觉得浑身不自在，长睫毛又忍不住颤动起来，那幽黑的双眸就像是惊慌的小鹿，随时就想要逃走一样。
　　“来吧，和我同桌吃饭，我就告诉你，也免得你以后为此烦恼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青年不容他再犹豫，伸手去拉他；少年忙将手往身后藏着，道：“好！难道我怕你不成！”
　　“这才对了！”青年嘻嘻一笑。
　　少年斜了他一眼，不甘心地跟着他到了窗前的位子上，坐下。
　　青年让小二添了碗筷，命他再加几个精致的小菜，看着少年道：“我叫原拓飞，你叫什么呀？”
　　少年乌溜溜的眼睛瞪着满桌精致的菜式，不答。
　　原拓飞微微歪着头凝视着她，道：“你倒倔得很！不过，这样直接问你名字也确实没意思，不如让我来猜猜，你看怎么样？”
　　少年扭头看着窗下越来越黑暗的街景，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少数几个有兴致玩雪的儿童在来回奔跑着，却又被他们的父母大叫着要回家吃晚饭了。
　　那一阵长声呼叫结束，楼下酒客的嗡嗡的噪杂声也似乎只是衬托出这即将到来的夜晚的宁静来。
　　雪似乎也停了。
　　少年“哼”了一声，道：“你要能猜出来，算你本事！”
　　原拓飞笑嘻嘻地道：“你怎么不吃菜？真的不喝酒吗？怕酒菜有毒？还是……”
　　少年稚气的小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道：“我怕什么？”说着，拿起筷子，拣了一个香菇片送进嘴里。
　　“你吃素？”
　　“不是。”少年放下筷子，左手按住额头，有点心不在焉，又似乎是在对着满桌佳肴生气的样子。
　　“玉蝴蝶？”原拓飞看她抬起的左手衣袖下滑，露出左腕上一只玉镯，竟打造成蝴蝶模样，却也古朴而莹润，蝴蝶的两只触角也栩栩如生，扣在她手腕上更是衬得皓腕如雪！
　　“啊？”正在出神的少年一惊，“你怎么猜出……”
　　原拓飞隔着桌子向她凑近一点，道：“我猜……？”
　　少年仍很诧异，微微往后让了一点，只是瞪着他不语。
　　原拓飞微眯着双眼，忽又剑眉一扬，道：“你姓玉？”
　　少年微张了嘴，“哼”了一声，道：“你既然早就知道，还猜什么！”
　　“是吗？”这倒叫原拓飞奇怪了，自己何尝知道她姓玉？
　　“你跟踪我？”少年忽然蹙眉，不高兴地看着他。
　　“你从哪来？”原拓飞微笑着问。
　　少年道：“你既然跟踪我，怎会不知？”
　　“可我是从洛州北面的阴州来的，你也是？”
　　少年眨了眨眼，道：“那你是经过洛州了？”
　　“是呀！你从南面来，我从洛州经过，怎么跟踪你？不过，洛州距离这里的确有四五十里路。”原拓飞笑嘻嘻地道，拣了一些菜色放进少年面前的小碗里。
　　少年低头看看，道：“那你，那你知道洛州城里……”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好措辞，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你好像很有本事，那你知道来洛州的一个，一个少侠……”
　　“我不知道。”原拓飞立即打断她的话。
　　“怎么会？他很有名的，他叫……”
　　“你姓玉，闺名是什么？”原拓飞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少年见他老是打岔，大概是不喜欢自己问他这些吧，既然这样，又何必问，因此扭过头，看着窗外，也就不肯再和他说话了。
　　原拓飞微微一笑，道：“你不会真的叫玉蝴蝶吧？这玉镯戴在你的手上虽然好看，用作人名却并不怎么样呢！”
　　少年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刚才倒是自己一时失神听岔了误会，招认自己姓玉的了；忙拉上左手腕上的窄窄的衣袖，遮住那蝴蝶玉镯。
　　原拓飞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讥笑道：“你女扮男装，却戴着这玩意，叫谁看到了也知道你不是男子！”
　　少年暗忖，难道他就是这样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份了，不禁又忍不住再拉拉衣袖。
　　原拓飞继续道：“不过，我先前倒不是因为这个知道你的身份的。”
　　“那你怎么知道？”少年急急问，先前隔着那么远，他的确不可能看到她手上的玉镯的。
　　“天机不可泄漏！”原拓飞神秘地一笑，道，“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