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6、二（1）

　　飘飘洒洒的春雪轻轻扬扬地飘了两天，仍旧不停止，似乎就是为了覆盖住大地上一切污浊。
　　往洛州的官道上的积雪却还是已经被行人踩踏而不再洁白了，行人匆匆，没有谁为了这场春雪停下自己求名求利的脚步，相反的，还有人在抱怨这雪可能会阻碍自己的前程了……
　　洛州南郊四十里外的小镇——七罗镇，此时，却似乎比平时要寥落了些。
　　七罗镇上最大的酒楼升平客栈，却非比寻常，临街的酒幌已被雪湿透了，只是微微颤抖，而不再迎风招展的了——也的确没有什么风的。
　　一楼店堂里罗老板正算账，大堂里基本客满，本镇几个常来的酒客，呼三喝四的，倒也热火朝天；其他外来的客人也还不算少，这些人该要住宿的：罗老板想着微微笑了一下。
　　天色越发阴冷了，不愿错过宿头的外地客人又进来几位，这更叫罗老板高兴。虽说七罗镇是到洛州必经之地，但是也的确很少有这样的好生意，尤其是在大正月里的时候。看来这场春雪的确帮了他的忙了。
　　店小二十分殷勤地又迎进一个单身客人，罗老板也微笑着向客人看去。
　　那刚进门的青年男子服饰华丽，不像大堂里大多数酒客那样显出臃肿之态来，他那修长英挺的身材也不是寻常能看到的，何况他一侧身的潇洒不羁的风度和他俊秀逼人的面庞，都叫罗老板微微一怔，眼前一亮。
　　青年男子也不理会大堂里的嘈杂，旁若无人地直接就上了二楼，步伐轻盈，一眨眼就上楼消失不见。
　　罗老板揉了揉眼睛，知道这人是个江湖人，武艺高强不高强，他是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人太中看了，带着些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惑力，让人忍不住就要想多看他几眼，却又似乎并不能看得透。
　　店小二依旧很是殷勤地跟着上楼服侍那位客人了，一会儿下楼来，对老板示意了一下。罗老板自然更为高兴，这是个贵客，定是光点菜也很让罗老板更赚些钱了！
　　店小二飞快地端了客栈里最好的酒和几碟酒菜、点心上楼，倒接连上了几趟，老板看了，更是呵呵笑着。
　　店小二忙里偷闲，到老板身边道：“老板，这位爷看来还要住宿呢，要了那么多好酒好菜！”
　　“罗嗦什么，还不上去好好侍候着！”罗老板喝道。
　　小二讪笑着上楼，到得客人桌边。见那俊秀青年正一手端着酒杯，一面对临街的窗外看着。
　　小二摇摇头，心里暗道，人好看，什么都好看，就那么平常端着杯子的动作，微微斜睨窗外的神情，也比一般人好看，真是……想想自己矮小的个子，平常的面貌，实在是不由自卑，可人家就是出身好呀，贵公子一个嘛！这辈子自己是甭想的了，下辈子要是能够选择，一定做一个富贵漂亮的男人！
　　那旁若无人的青年忽然回头，斜睨了小二一眼。小二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忙殷勤地道：“客官，您还要点什么？”
　　“哼！你们这小店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语气虽极为不屑，但声音也还是好听的，因此小二听了，也不以怪，更是巴不得能与他多说几句话，忙道：“小店虽小，却也是往洛州城四周最好的店了，而且就是加上洛州城里的大客栈，我们小店虽算不上数一数二的，但也挺有名的呢！”
　　青年瞥了他一眼，不再理睬，慢慢地喝了一口酒，小二忙替他再斟上。
　　青年端了酒杯，正送到嘴边，忽然端着酒杯的右手微微一颤，站了起来，指着楼下道：“小二，刚才进店的那个白衣少年，请他上来，就说本公子请他喝酒！”
　　透过那开着的临街的窗户，店小二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天色，和不断飞落的雪花。
　　小二莫名其妙，这青年来朋友了？忙赶着下楼。
　　刚下了几步楼梯，却见大堂里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寂静下来。小二甚觉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呢？
　　只见众酒客的目光都转向老板的柜台方向，小二忙也跟着他们的视线看。却见柜台前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只看到一点侧面，却已叫他顿时感到有些窒息！
　　天哪！今天是怎么了，小小升平客栈尽迎来美男子不成？
　　罗老板也是跟小二一样的反应，他更是呆呆地看着面前距离自己最近的少年，一时根本没有听清那少年张着小嘴说些什么，只得呆呆地问：“公子，你说什么？”
　　少年微微蹙起细黑的秀眉，那幽黑的双眸流动着奇异的光彩，似乎要引人进去探索；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翘着，白玉的肌肤更是晶莹剔透般；个子虽不高，略显纤瘦，身上的白色布袍虽比不上楼上青年的锦衣华服，但那秀色夺人的神情态度，超凡脱俗的绝世风华，还有他身上无形中显露出来的略略疏远的尊贵之气，实在叫人一见难忘。
　　好一个美少年！竟比刚才那楼上的青年还要俊美秀雅！这样的绝美少年，就是罗老板来到人世五十多年，迎来送往多少宾客，也是从未见过的。
　　不过，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实在又显得有点稚嫩。
　　少年斜身避开了几个硬要来看自己正面的客人，微微瞪了他们一眼，再次抱拳对老板道：“老板，我想请问，洛州离这里还有多远？”
　　声音也极其清脆悦耳，实在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小少年啊！
　　罗老板忙收敛了惊怔住的面部表情，并要店内其他伙计将那些离座的客人再次让到座位上去，看了一眼少年腰间悬着的长剑，回答道：“小公子！这里离洛州还有四五十里路，此前可没有宿头，公子又没骑马，可能赶不上进城了。城门是酉时关呢，这雪下得这么大，说不定关得更早！”
　　少年听他啰里啰唆地说了这么一些，自然知道老板是留客之意，微微一笑，又让刚刚靠过来的小二失了神。
　　少年吁了口气，道：“那就请老板给安排一个房间吧，我住下了。”
　　小二忙上前施礼，道：“公子！楼上……人少，公子请……上楼……楼上雅座。楼上……楼上还有……一位公子，要请您……喝酒呢！”
　　小二结结巴巴地把这意思表达出来，少年愣了一下，道：“我不会喝酒，多谢那位公子了。你给炒两个小菜，来一碗饭就可以了。”
　　说着，不理睬那些人对自己的凝望和议论，径自上楼去。
　　楼下酒客其实也挺想多嘴要请这少年到自己桌上吃饭的，但是听小二大声而结巴地说楼上青年请这少年喝酒，自然不敢造次，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上楼而去，半晌楼下才渐渐恢复嘈杂之音。
　　“……真是太好看了，倒像个女孩儿！”
　　“人家是年纪小，才稚气些，哪里像女孩儿了？”
　　“真是风华绝代呀，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美少年？几辈子也见不到！”
　　“听说洛州城里刺史大人家的小姐也是美丽非常，人称洛州第一美女！”
　　“洛州第一美女？我看哪，就是全天下也难找像耿小姐那样美丽的姑娘了！”
　　“那也未必！如果这样说，那耿小姐岂不要选入宫中……”
　　“那自然有可能！她出身官宦家庭嘛……”
　　“可太子早就大婚了！耿小姐嘛，生不逢时……”
　　“你见过耿小姐啦？我看这少年——对了，会不会是女扮男装？”一个满嘴喷着酒气的书生模样的人忽然大叫道。
　　“是耿小姐男装？有可能，有可能！”其他几个客人随即附和。
　　“人家可是刺史府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男装？何况还一人独行？”
　　“那也是！耿小姐似乎也比这少年大……”
　　……
　　众人议论不绝，看来对于美，人人都是很仰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