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153、三一（5）

　　轰隆隆的雷声愈来愈近地在连州城的上空炸开，闪电也跟着越来越激烈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在云层里烧绕着，剧烈地燃烧着。
　　“姐姐！”
　　檀点尚未完全变嗓的声音在沉闷的夜色里还是显得有些尖细，一时没有发现玉萦雪的身影，他更是心急如焚。
　　一直追出了几个大街小巷，依旧没有看到玉萦雪的身影。他甚为奇怪，停下脚步。姐姐不可能比自己武功高很多的，怎么可能就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呢？
　　一个白色人影一晃从他身边擦过，他还没来得及惊喜，却已经知道是个男子。他失望地飞身再往前追去，口内继续叫着：“姐姐！……”

　　一个闪电接一个闪电，雷声轰鸣，老天似乎一下子暴怒了！
　　大雨倾盆而下。
　　玉萦雪浑身顿时湿透，站在客栈左侧石狮子旁滴水檐下。听到小檀点的呼唤越来越远，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狂风疯狂地摇动着近旁的几棵小树，似乎要折断它们一般。
　　忽然，一声轻轻的叹息在风雨中幽幽传来。
　　玉萦雪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连一根手指头头懒得动。她以为自己的知觉也已经停止了的，但还是听到了那似有若无的叹息，只不过，她只当是在梦幻之中。
　　她终于闭了眼，任雨水顺着面颊恣意流淌……

　　“你总是这么叫人不放心……”
　　玉萦雪想睁眼，可雨水很苦涩地流进眼里，她睁不开。却还是懒得去擦，木木地转过头，想去看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一双手臂搂住。随即，就像是那一阵狂风，一阵暴雨一样，她被来人带着疾飞而去。
　　她还是不能完全清醒，却没有坚决地反抗，虽然知道应该反抗的。但她只觉得没有一点力气，或者是根本反抗不了；而且她又觉得那个怀抱有些熟悉，可以让她安心似的……
　　她微微呜咽着，终于忍不住多日来的压抑已久的苦楚，任那雨水和着泪水，继续在面庞流淌。

　　雨似乎停了，她的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淌着。
　　身子一落下地，她才想到雨停不过是她被带进了一间屋子。
　　她还是泪眼朦胧，却已经停止了抽泣。似乎还想掩饰自己，那满面流淌的不过是雨水。她伸衣袖抹了一下，但那滴滴答答的淋漓的真正的雨水并没有能擦干她的面部。不过，几乎粘连住她的长睫毛的水还是被甩落不少，她眼前清楚了许多。
　　然而眼前却并没有人。正在疑惑间，一个大斗篷一下子罩在她头上，一个声音道：“自己擦了，换衣服！”
　　那声音退了出去，接着房门从外面被关上了。
　　玉萦雪掀开罩在头上的斗篷，擦了擦头发，换了房内的一套干净衣服。随即呆呆地坐在床沿，看着房间内的摆设，发起愣来。
　　这房间她应该很熟悉的，她能肯定是她当初呆了近半个月的房间；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当然也是很熟悉的，只是，她又该如何面对？

　　外面的雨声依旧很大，她垂着头。
　　“哼！第一次见你这么邋遢！换下来的衣服就这样乱丢吗？”房门一开，那原拓飞的声音就跟着进来了。
　　玉萦雪慌乱地忙去捡拾衣服，想藏起来，却是一头就往前栽去。
　　原拓飞及时滑行到她身边，将她扶住。两手握住她的手臂，拉开些两人的距离，一双深黑如幽潭的眼眸看着她。
　　“你——”玉萦雪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原拓飞叹一口气，轻轻地拥住她。
　　玉萦雪不禁又抽泣起来，身子微微颤抖着。
　　原拓飞却猛然松开了手臂，顺手拿起床上的包袱布，将她的长发裹起，狠狠地擦了起来。
　　“这么湿，你根本没擦吗！难道还想生病？……可没人再照顾你！”
　　玉萦雪渐渐止住抽泣，抬眼看着他。
　　原拓飞丢掉那块布，冷冷地道，“我终究只能做他的替代品，只能一辈子在他不在你身边时安慰你吗？”
　　“对不起，我不是——”玉萦雪忙摇头。
　　“这是我自找的，不与你相干！是我想抱你，哪怕知道你并不想要我的怀抱……”原拓飞悻悻地道。
　　“不是的……他不要我了——”玉萦雪咬了唇，她怎么说这样的话来！
　　原拓飞一怔，随即“哼”了一声。他在这里看到玉萦雪，怎么不能猜到事情的状况呢？他奇怪之余，心里还是一阵愤恨，嘴角扬起，冷冷地讽刺道：“他不要你，你想我来要你，是不是？”
　　玉萦雪惊异地看着他，仍是泪眼盈盈。
　　原拓飞忽视这样的目光和心底泛滥的怜惜之意，依旧冷冷地道：“你就是这样……让我们两个成为你备选的人，最后哪一个才是你选定的的驸马？”
　　“你——”玉萦雪蹙眉，她何尝这样想过？
　　“尊贵的公主殿下！你位高权重，天下男子都可以是供你选择的对象，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一脚踢到一边……”他顿了一下，“再不就是，只是因为他是你未婚夫，你就首先还是考虑他，尽他所愿……他不要了，然后才就想到我？”
　　“不是的……”
　　她的话语很是无力，但还是想抗议，她当然不是这样想的。
　　原拓飞却是哼了一声，继续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赫赫有名的大侠！即使他父亲死于他自己的错误中，可是，现在依旧是为国为民牺牲的大侠，而我呢？却不过是出身邪魔外道——”
　　“原先你不是不在乎出身……”不仅不在乎他的，也不在乎自己的，不是吗？是公主，是乞儿，不都是不在意的吗？为什么现在却这样对她的身份大加挖苦？
　　“是！原先我是不在乎那些！可我也有在乎的东西！而现在更不是这个问题了，是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以你的身份和声名为尊为重，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我又怎么高攀你！现在南书陌不要你了，你就想自暴自弃，以为投入我的怀抱也无所谓了，可我却不想要这样的你！既然你不过是因此而对我垂青，又哪里是真心？我要这样的你做什么！”原拓飞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自然痛苦异常。
　　“我没有——”她才没有那么混帐，因为这会儿陌哥哥不要她了，就想回到原拓飞身边！那当然要被他瞧不起的，连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原拓飞却不理会她的抗议，只自顾自道：“哼！等到下次南书陌又说要你了，你就又会回到他身边的：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他不要你，所以你就来找我；而他又说要你了，你就又会回去……与其这样三番两次地被你忽视、冷落、折腾，还不如现在就放开手，这样以后说不定还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们都要寻找自己的幸福，只有自己再也没人要了……
　　“你不要以为今晚我与你相见，是还想……”原拓飞瞪着她。
　　玉萦雪小脸涨得通红，“够了！你别说了！是我的错，我的错，但这次我也没有想要你来要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一点也没有！”他早就说放弃了，她怎么可能还存有那样的指望？即使陌哥哥是不要她的，即使他还是要她的，但她要是就这样转过身回到他身边，不管是对陌哥哥，对他，还是对她自己，那都是侮辱……
　　原拓飞却似乎愣了一愣，她一向冷清平和，这次倒这么明确地激烈地表明自己的意思，真是……他不由愤恨地道：“你就不能……你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如果你有，你怎么不会主动找我，还要我……”他咬牙，心里苦涩之极！这丫头的心思，他如何不了解？只是……总是他一个人在费心费力地主动付出，现在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却还是连最起码的迎合都不表示出来，未免太可恨可恶了！
　　玉萦雪看向窗外，雨声渐小，她往房门走去。
　　原拓飞冷冷地道：“这么暗夜，你到哪里去？”
　　“你用不着管……我回我的住处。”玉萦雪头也不回，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该走的人是我，我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原拓飞已超出她，出了房门，也不回头，将门带上，语气转为平和一些，“今晚，你最好还是不要出去招惹麻烦的好！”
　　玉萦雪站住，侧耳细听。一时，竟是万籁俱寂，毫无声息。她本决意要离开这个房间的，决意再也不要去为这些烦扰费心思的。可现在，不是她离开，而是他离开！是他主动决绝的离开，是他不再纠缠……
　　很久。
　　风息雨停，甚至似乎有淡淡的月光透进窗来。那大半夜里的那一阵狂风骤雨的喧闹就这样忽然一下子沉寂了，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它们从来没有降临过大地一样……
　　暑热完全散去，黑夜将尽，天地间唯余狼藉凄凉一片。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