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番外·警官故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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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调令，警官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开心。
前辈死了，他在生死之际硬扛着压力，超额拆了一颗并不简单的炸.弹，所以这次不抱希望的申请被通过，其中的含义猜都能猜出来。
不知名的小警官踩在前辈的尸骨上小火了一把，热度正高，又因为亲眼目睹的死亡濒临崩溃。
为了防止出现不可挽回的后果——例如一些会引来非议的精神问题，这才终于开口，把警官调到了爆.炸.物处理小组，当个名不副实的“助手”。
可警官本身技术就不太熟练，他认。
只是离记忆中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警官也不想再次见证同伴在自己面前死亡，即使没表露出来，也依旧抑了点焦躁在心里，每天都紧绷着精神完成被分配的任务。
虽说是任务，却多半都是些跑腿打杂的事情，就连在搜查一课的工作都比不上。
也幸好他之前百折不挠、誓要加入爆.炸.物处理小组的精神让萩原研二非常好奇，隔三差五看一看，再嘴快指导两句，最后倒是成为了警官的半个老师。
“你不专心哦。”
萩原研二的心思非常细腻，敏锐捕捉到了警官的心不在焉，一边拿着铅笔画炸.弹构造，一边用拖长声音抱怨：“难道是我这个老师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吗。”
“萩原前辈……”警官露出了非常无奈的神情：“我只是在想接下来的步骤。”
“哦，那肯定想到了吧。”
“有思路。”
“那就好。”萩原研二故作惆怅：“看来马上就可以出师了。”
由于警官很长一段时间让人费解的操作，他在警视厅非常出名。这段时间萩原研二也一直都在观察，却发现和传言大相径庭。
这并不是一个狂妄到目中无人的小警察，只是一个抱着奇怪执拗、似乎拼命想和什么抗争的年轻人。
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他想帮帮他。
“我还有的学呢，”警官有些不好意思，浅浅地抿了个笑：“松田前辈也说我还差得很远。”
“那家伙——那家伙的话你也信？”萩原研二轻哼一声用笔戳了戳纸面，又听着旁边的警官低声道：“我知道松田前辈的意思，他、他也只是嘴巴毒点，就喜欢这么得理不饶人地说话。”
这句评价自然是有出处的。
想当初在学校里……当然，不是这一次的学校。
“素不相识”的松田阵平曾救下了试图自杀的他，一把握住致命的刀刃，手被刺破、血液直流，却像是不知疼一样，只忙着劈头盖脸把警官恶狠狠训斥一顿。
言语犀利、毫不客气，绝对是能把人骂哭的程度。
而那个时候的警官的确有点想哭。
“……你比我想象中要更了解小阵平。”萩原研二的声音打断了警官的回忆，一抬头还看见了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你们之前、不，我们之前认识吗？”
不知道为什么，打从萩原研二第一眼见到警官的时候，他就有种“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对方”的错觉……虽然这么说，多少有点像滥俗的搭讪借口。
可萩原研二问的认真，表情也难得严肃下来，警官看在眼里，努力按下自己想要回避视线的本能，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否定的话。
仿佛这样就会轻易否定掉他们一次又一次相交的羁绊。
所以最后，警官只垂眸笑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
萩原研二死在了毕业那年的秋天。
当初绚烂的樱花才堪堪落了半盏，迭声的庄重誓言似乎还在礼堂回荡，几个青年还约定好，要在红枫落满时再次踏足这片梦起之地，
可尚没完全踏足社会的青年，甚至来不及道一句别，只站在了分道扬镳前的路口，比起散场，最先收到的却是一封冷冰冰的讣告。
就相同的这份讣告，警官足足看到过两次，没有人比他更想让这玩意变成废纸。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警官宁愿他们不会遇到任何灾殃，也永远不必面对危及生命的苦难。
但不可否认的是，命运本身就是个不可逆的东西，就像指尖的流沙、也像晃晃悠悠却依旧嘀嗒转动的指针。
“这次的歹徒非常狡诈，分别在两个地方安置了炸弹，驱车来回需要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
松田阵平拿着黑色签字笔在白板上画了两个圈，分别写着1.诹访高地和2.浅野别墅区广场，又在中间顺畅地连了根线。
“我们不知道对方的重点放在哪里，又或者，这两个都是障眼法。”为了缓解气氛，他特意开了个玩笑，轻哼着对萩原研二道：“怎么样，两个地方，二选一。”
“我选二吧。”萩原研二把手搭在警官的肩上，懒洋洋回答，就连理由都很扯：“毕竟我名字里也有个二嘛，看起来更像是上天注定。”
虽然这份注定，最后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
作为“助手”，外加半个不可言说徒弟身份，警官非常轻易地争取到了随行的名额——这几乎算是他如警视厅以来最顺畅的经历了。
或许是个好的预兆。
警官不由得想。
要知道，上一次他恰好就是爆.炸.物处理小组的成员可睁眼就在11.7号的现场，站的又近，没多久就被倒数六秒的炸.弹迎面攻击，完全刷新了历史最快死亡的记录。
因为时间比较短，也只有那时候看到的拆.弹过程有点用，只是当时警官一窍不通。
所幸这一次他狂补知识，终于可以一一把那些步骤对上号，也方便节省时间。
毕竟警官知道，这一次的行动，最最重要的就是速度。
哪怕快一秒、就一秒，都足以改变结局。
所以松田阵平那通啰嗦无用、又容易变成心里阴影的电话还是不要接了。
警官的决定非常果断，很快借着这段时间和萩原研二培养的熟稔度，半劝半“强硬“地夺走了他的手机，随后道。
“萩原前辈，我想待在旁边看看。”
“你想在旁边？也好，这算是你第一次正式参加我们的工作的吧，”萩原研二自然不会拒绝：“之前强调理论知识也该派派用场了……放心。”
青年温暖的掌心温度，让下意识携着胆怯的警官平静了下来。
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我会一直在你旁边。”
“实在不相信自己的话，就全部交给我吧。”
之前亲历的爆炸清晰可感，迎面的滚烫热流，金属片划破或是扎进身体的刺痛、以及那种，似乎连灵魂都在灼烧的窒息感。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掌焦黑，褪去皮肤和血液露出苍白的骨头。
而再过几秒钟，就连骨头都开始蜷曲萎缩，染上同样腐败的颜色，最终化为灰烬。
即便可以重来，每次死亡的痛感也不会减少分毫，甚至还因为一次次的折磨变得更加敏感。
就像是被强行把意识分割，一半冷眼旁观，面无表情地听着耳边痛苦的叫喊，而后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这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警官早就习惯了一边漠视一边恐惧，如今却还是因为萩原研二的话感受到了从心底传来的暖意。
这个认知让他鼻腔酸涩，几乎热泪盈眶，可伸手去摸脸颊才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无论感情如何汹涌，危机前的理性总能让他做出最利落的反应。
——哭泣太过懦弱，也只是浪费时间的垃圾。
所以警官抛弃了它。
在等待人员疏散的时候，警官几乎一刻不停地回忆着上一次的步骤，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至完全烂熟于心，才彻底放下心去看萩原研二的情况。
而那位英姿卓然的青年正随性靠在墙上，微微垂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只看见伸出的指间夹着根细长的香烟。
零星微弱的红光忽闪忽现，最后被轻吐出来的白雾灼灼遮盖。
警官一眼看到旁边整整齐齐的防护衣，没多说什么，只挪过去戳了戳对方的胳膊：“萩原前辈，给我来一口。”
“哦？你小子会抽嘛，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啊。”
“我确实不会，”警官挠了挠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可我想试试。”
于是萩原研二把烟递了过去。
“那你小心点啊，第一次没掌握好的话，肯定会被呛……”
他的话还没嘱托完，就看到警官已经捂着口鼻开始撕心裂肺的咳，细微的白烟从嘴巴和鼻子冒出来，活脱脱像个小烟囱。
“噗。”萩原研二捂住嘴转身，肩膀一抖一抖的，完全是抑不住笑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萩原前辈，不要再看我笑话了！”警官握起拳头捶了一下，当然不舍得下手太狠，于是把窘迫全撒在香烟身上，气鼓鼓地掏出袋子扔了进去：“不准抽了。”
“好好好，不抽不抽哈哈哈哈哈……”
“萩原前辈！”
两人欢快的闹剧，最终止声于居民全员疏散的消息。
警官从工具箱里拿出工具，蹲下身在萩原研二的指导下一步步进行拆卸。
先打开外壳，已经停住的显示器没有得到更多的注意——可警官知道，最后的陷阱全在那上面。
他故作毫不知情，一边和萩原研二讨论一边快速地往里推进，上一次得到的经验让他处理的游刃有余，也同样让想要接手的萩原研二放缓了开口的打算。
警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枚炸.弹的构造，所以警官非常清楚，在最初的几个机关解除后，倒数第二层右下角有一处隐秘的水银杆开关。
警官想要激活它，于是装成莽撞和意外，用左手险险托底，同时抬头掩饰般笑道：“萩原前辈，剪哪根线比较好。”
是的，他们几乎来到了炸弹拆除的最后一关。
五根不同颜色的电线，而其中四根电线会瞬间让在场的活人堕入地狱，这也是警官上一次最后看到的场景。
只是那一次，在作出抉择之前，警官和其他人就已经被歹徒手动炸.死了。
这么看的话，没能为现在再省一步还真是个大遗憾。
不过警官看了眼腕上的表——距离记忆中的时间还有足足五分钟。
够了。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或许能一起活下来。
由于水银杆的关系，警官的左手不能动弹，所以一直用小动作遮掩这边的异样，为了隐瞒和镇定，他在别人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简单的防护衣内里几乎湿透了。
可现在不能放松。
警官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触发水银杆并不是他脑袋一热、破罐子破摔的决定，而是他在最后的最后，给其他人和萩原研二一道防护保险。
如果一切顺利，炸.弹成功拆除，到时候就算松了手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而一旦发生了什么……
警官深深吸了口气，在萩原研二紧张的决定下，把剪刀伸向了最中间的红色电线。
这个时候，警官的手心几乎被汗湿，摸着橡胶的剪刀把手也感觉粘哒哒的。
可他完全无暇注意。
“我剪了……”
警官咽了咽口水。
说实话，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这么重要的角色，甚至去决定不止一个人的生死。
不，或许在第一次重来的时候，他就注定会无数次站在这样的交叉口上、站在悬崖边上窥视下面荆棘遍地的风景，
啪嗒——
红线断成两截，
事实证明，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就算是上帝也会给予怜惜……这似乎是一次正确的决定。
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就连萩原研二也挂上了原本的笑意。
警官也同样松了口气。
结束了，他想。
这个该死的炸.弹案件，终于终于……
警官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连平时隐秘的愁云都彻底甩开，心中不停酝酿着叠加的喜悦，几乎快要笑出声。
萩原研二看在眼里，真心实意地为对方感到高兴。
他让警官动手，自然有着自己的私心。
“这次表现的不错，回去之后帮你申请转正啊。”
经过长时间的理论学习，这个努力过分家伙几乎称得上理论的巨人，却还是因为“实战”经验少杯埋没沉尘。
可他所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一个可以在警视厅高层露面、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
而警官现在做到了。
“等下我和小阵平会去一个老地方碰面，到时候带你一起。”萩原研二边说边伸手去揽警官的左肩，试图跟他来一次兄弟间的问候。
可就在手举到一半时，他却忽然被对方厉声喝止。
“……怎么了吗？”萩原研二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他低声念了两遍警官的名字，却只得到了一句同样低声的回答。
“这个炸.弹还在运作，萩原前辈。”
警官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完全看不出因为最后谨慎、去检查水银杆装置时，他心中漫溢着的绝望和恐惧。
警官在萩原研二陡然瞪大的双眸下露出了非常温和的笑意，就像是每次在办公室遇见，和“早上好”一起附赠的一样。
“这是个多连接的水.银炸.弹，对方似乎推演出了所有的可能，刚刚切断的红线，也只关闭了向外输出的通道，并没有截停化学物质融合的管道。”
也就是说，这个炸.弹现在无法被遥控器控制，无论是暂停还是启动，在不知有多久的“冷静期”里，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恢复倒数。
警官非常理智地分析着情况，又忍不住不合时宜地想，能想出这个炸.弹构造的家伙绝对是个天才。
虽然是个走歪了的天才。
聪明绝顶的炸.弹.犯，对上倒霉透顶的小警官。
这简直是糟到无可救药的结局了。
却也是最好的结局。
了解完情况的爆.炸.物处理组慌乱而纠结，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撤该守，可唯一能下命令的家伙正攥紧拳头朝对面的家伙喊着什么，神色焦急而悲切，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信息。
他绝对不会抛下任何同伴。
“可我被水银杆缠住了，别管我了。”
“快走吧，萩原前辈。”
已经预见结局的警官反倒没露出任何怯意，看着最终咬牙转身，发泄般拼命奔跑的同伴，又轻声道。
“不要回头。”
可萩原研二还是回了头。
那几乎是最后的最后了，而他也只是看到那人抱着防护衣，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压在炸弹上，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方法，努力想把爆破的威力降一点、再降一点。
灼热的火光如期而至，几步开外的玻璃窗猛然炸开，漆黑的浓烟从里面滚滚冒出，巨大的冲击力把下了一层的爆破组成员掀下了楼梯。
虽然没被炸伤，却还是在一格格的阶梯上咯吱咯吱落下。
直到担架把撞到头昏迷的萩原研二抬上担架，直到他迷迷糊糊听到松田阵平在耳边着急的呼喊，事情似乎才真的落下帷幕。
可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个结局，哪怕最后只救下了一个同伴，警官还是拼尽了将近一生的运气，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番外·警官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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