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安》二弄

6、6

　　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道只见过一次的天花板。
　　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是想，呵，原来又是她家。
　　而且待遇升级了，从沙发移到了床上。
　　只是全身上下只围着浴巾的发现有些惊悚。
　　浴巾上一只瞪大眼睛的卡通猫和他默默对视。
　　视线所及，也没有适合他穿的衣物。
　　打完电话等管家送来的间隙，他开始思考这一切。
　　然而空白的记忆完全帮不上他理出思绪。
　　上次他以为只是自己喝醉了，偶然被她带回家照顾。
　　所以送了一盒巧克力作为谢礼。
　　而现在的状况，显然不能再用偶然解释了。
　　他有些郁闷了，难道自己有精神分裂症？
　　被褥散发着淡淡的清甜气息，明显是属于女孩子的味道。
　　突然意识到这是她每天睡觉的床，他的脸微微红了。
　　或许在约见心理医生前，他应该先找她谈一谈。

　　打开门从管家手里拿过袋子，进了洗手间换上。
　　出来经过茶几的时候，余光掠了一眼便顿住了。
　　白色的瓷盘上放着五片吐司，透明的玻璃杯盛着牛奶。
　　还有一颗微微煎糊了边缘的荷包蛋。
　　他看一眼厨房的方向，几乎能想象到早上时她在里面的情景。

　　但是这一天他并没有机会去找她。
　　刚进了办公室，秘书便过来告诉他原定后天的外国访问团提早到了。
　　这一天，公司一部分人被留下来加班，包括她。

　　‘小安，趴墙角这干啥呢？’
　　‘用眼神杀死一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忙到现在晚饭都没吃呢吧？那谁，快递个盒饭过来。’
　　‘不用了，我吃不下…刚刚气得多吃了好几两饭，还撑着呢。’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转过身挂在旁边人的肩上，蹭鼻涕。
　　‘我好苦的命啊…’
　　‘不就是加个班嘛，用得着这么苦大仇深吗？’
　　她一脸我的心情你是理解不了的。

　　那个昨天亲她脸拉她手抱她身的男人，此刻风度翩翩地周旋在别人身边。
　　觥筹交错，佳肴美人。
　　他是苏长河，不是她的苏长河。
　　苏长河你就堕落吧！有种不要喝醉了哭着喊着找老娘！
　　她在内心一边吼一边比了个不雅的手势。
　　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接风宴会场…的门口。

　　回到家，空荡荡的屋子。
　　他没有躲在楼道口，也没有蹲在家门口，更没有藏在门背后。
　　茶几上的东西果然也没动。
　　想着他不喜欢包子，就换了吐司。
　　她拿叉子去叉荷包蛋，划拉了半天才发现碟子是空的。
　　哦哦哦他把荷包蛋吃了。
　　刚刚心不在焉地她也没仔细看。
　　算她没有白白在早上为了他开伙。

　　跑到阳台上把他的衣服收进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把它还给他。
　　拾掇外套的时候，有东西叮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定睛看去，竟然是那把小钥匙。
　　蹲下来细细看着。
　　这样单独的随身带着的钥匙。
　　到底是用来开什么的？

　　等外国访问团的事彻底结束，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天气也渐渐转入了冬天的寒冷。
　　她每天围着长长厚厚的围巾，把自己裹得像个小球。
　　挤公车的时候，她得意洋洋地想。
　　再也不怕司机大叔急刹车了，摔倒都不疼。
　　但是她忘了这样会滚得更容易…

　　中午吃了饭，办公室里一群人围在窗边晒太阳。
　　从餐馆的肉丸子说到了即将到来的圣诞节。
　　又从现在手织围巾已经不流行了说到了大老板还是单身。
　　人民群众的联想力啊，那真是深不可测。
　　已经结婚的办公室大姐，流露出十分想给大老板拉红线的意愿。
　　她感到很不可思议，为啥对大老板这么有距离感的身份都能操这种心？
　　如果除开她和他那两次醉酒的接触，她会对他有多远躲多远。
　　学生时她对老师有敬畏感，工作了她对老板有敬畏感。
　　其实她一直乖乖顺顺地也没有遭遇过什么。
　　‘那你结婚了肯定怕老公！’
　　‘这怎么一样呢。你能跟老公撒娇，你还能跟老板撒娇？’

　　下了班和同事一起逛街。
　　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卖毛线的饰品店。
　　有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三三两两地围在那挑颜色。
　　她不知怎么就动了心思。
　　想起以前上初中时，看见同桌的男生围着自己妈妈织的围巾。
　　于是好不容易等星期六放假了，回家央着妈妈也织了一条。
　　自己织的和买来的，总归不一样。

　　他想开抽屉的时候，才发现钥匙不见了。
　　左思右想，记不起来会落在哪里。
　　如果掉在家里，自然会有清扫的佣人捡到。
　　办公室亦是同样道理。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当时间这样过去后，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她了。
　　电梯上按了她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站在电梯里看过去，办公室里早已空无一人。
　　冬季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办公室里只余了点点夕阳的光辉。
　　昏黄的色调，让人莫名沾染上些落寞的情绪。

　　她跟饰品店的店员学了最简单的围巾织法。
　　每天边看电视边拆拆织织。
　　实际上有好几次她已经想把那团毛线扔了。
　　考验智商下限也不是这么玩法啊。
　　她常常织着织着就忘了下一步该先绕线还是先插针。
　　然而就这样七扭八拐地，居然也织了一米多长了。
　　不过织成这德行，估计只能去楼下的便利店时围围了。

　　就在要成功收尾那天，她接到了久违的餐厅经理的电话。
　　在听到餐厅经理声音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号码记下来。
　　从此以后列为拒绝接听户，看到号码就掐掉！
　　‘时小姐…’
　　‘你让他去死！’
　　‘…苏先生他…’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你这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样子呢动不动把死字挂嘴边！’
　　餐厅经理大伯突然发飙了…
　　她默了一瞬，更用力地飙回去。
　　‘谁让他水性杨花！水性杨花还来招惹我他就应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