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记》路人渣

8、彼翰林鸟

　　“哥哥，哥哥，二哥哥。醒醒啊。”
　　浮白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大好，春光明媚，微风习习，拂过十四岁女童弯弯的眉眼，只见她唇若涂朱，眼似秋水。一袭罗烟红衣，竟是连身后的满园春色，也黯然失色。
　　“二哥哥真是懒，大白天都能睡着，被魏呆头还罚的没够么？”红袖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大好春色，不要用来睡觉，赶紧来陪我玩耍！”
　　“红袖……。”浮白呆望了她了一会，忽然怔怔红了眼圈。
　　“仁喜又欺负你？我去打他。”红袖皱皱眉。
　　“李仁喜？他能奈我何？前几天踢毽子，我还把毽子踢到他脸上去了。”苏浮白一提到李仁喜，顿时不哭了。他擦擦眼睛说：“只是我做了个很古怪的梦。梦见你…梦见你…死了……”一语既出，苏浮白脊背上陡的冒出许多寒凉来。
　　红袖望着他只是微笑不语。苏浮白觉得自己傻气，脸上微微一红：“女孩子家，别整天和我们混在一起，你怎么不去学女红，做针织。”
　　红袖噘嘴道：“又没人教我。”
　　苏浮白知道大妈妈一向对苏红袖冷淡，怕又惹她伤心，慌忙哄她说：“罢了，不说这些，我前些天找了一处好地方，咱们去玩耍罢。”

　　红袖到底年幼，一路欢声笑语，手舞足蹈。苏家家大业大，自江边引了一条小河，来浇灌自家的园林，水声汩汩仿佛在相和红袖的歌声一般。只听她唱的是：“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他们走过的回廊好似一条卧龙，迂回曲折，屋檐就像鸟儿，正在向上高挑起头颅鸣叫，这些亭台楼阁，高低起伏，各自环抱，错落有致。精巧工致。弯弯转转，曲折回环，使人仿佛身在仙境，辨不清南北西东。
　　“哥哥，这边，这边。”
　　“那里，那里去不得啊。”苏浮白觉得日头仿佛要融化了他一般，明明是春日暖阳，怎么如此灼人。烤的他汗如雨下，流淌进眼睛里，前方的路开始模糊起来。他不断的拿手去揉眼睛。大叫：“红袖，等我一等。”
　　“这边，这边。”红袖站在前面，化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向他缓缓招手。
　　“红袖，我这就来。”浮白心中着急，跌跌撞撞向前面走去。
　　天渐渐阴沉下来，冷风乍起，卷裹着无数枯枝残叶，划过苏浮白的面庞，红袖走的太急，一个转弯，就不见了身影。
　　“红袖!”他着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拐角处硬生生停住了脚步。他浑身发抖，想要拔脚而起。可是就是不能前行哪怕一步。他发现，自己喊不出声音。一身冷汗淋淋而出，前方一片黑暗模糊，万物静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这静寂被打破，不知道何处渐渐传来许多女子的叫苦喊冤之声，十分凄厉，如泣似怨。虚空中传来阵阵回响。那些女子不知道在受着何种煎熬，竟发出无间地狱中厉鬼一样的叫喊来，苏浮白肝胆欲碎。他一心只想着要找到红袖。却苦于动弹不得。面前却似海市蜃楼般，出现一道红霞飘渺。再细看，红霞浓重起来，凝成一幅景象，竟是熊熊燃烧的苏家宅院。大门口，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不是红袖又是谁？
　　他试图叫她赶紧离开，可是她一动不动，只是望着苦苦挣扎的他。苏浮白看她面上口鼻唇舌都已被大火燎的发黑。有火已经卷到她的红纱一角，她却似无知无觉般，青白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

　　苏浮白大叫起来，浑身抽搐。旁边的桃香，连同四喜等几个小厮连忙死死摁住他的手，不叫他乱动。免得手脚乱动，挥到墙上伤了自己。桃香急道：“这像是发了癔症了，这可怎么是好？”不由得滴下泪来：“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成了这样了？”
　　只见平时俊秀的苏二公子，披头散发，形如疯鬼。不住挣扎惨呼。安容真瞧了一眼，拿着帕子捂着嘴远远站着皱眉：“这有时候活着啊，还不如死了的好。”
　　苏行止眼见亲弟弟受苦受难，心痛如搅。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对安容真怒目而视：“大妈妈明知浮白身子弱，每年这阵子更是需要好好养着，如今忽然病成这样，我不问你平时是如何照顾浮白的也就算了，你还在这说些风凉话！”
　　安容真瞟了一眼站在苏行止身后的香香笑道：“这话真是妙啊，你自己在外头逍遥快活不管自己亲弟弟死活，倒怪到我这辛辛苦苦无权无职的妇人头上来了。你倒是问问，这些年我鸡鸭鱼肉驴肝狗肺哪样少了你弟弟。如果他有一天冻着饿着，那也是管月银的李仁喜的事儿，跟我可没半点关系。”
　　苏行止脸都气红了。众人这时远远一阵喧闹，众星捧月围着一个人向着这边来了。有人叫：“二爷来了！”
　　桃香喜道：“二爷来了！这下二少爷可有救了！”
　　苏行止强抑心中气郁，也只得迎上前去，急着说：“二伯，你快来看看。”
　　苏家兄弟在苏楚生这辈原先有三个，苏楚生是老大，苏慕生排行老二，苏庆生排行老三，可惜这个苏庆生英年早逝。苏楚生和苏慕生一向兄弟和睦，自苏楚生当家作主之后。苏慕生宣称自己一心向佛，从此归隐佛堂，不问世事，苏楚生舍不得他在外受苦，就在自家宅院里修了一个请佛小苑。又从全国各地搜集了一些孤本珍本的佛经。让苏慕生住在里面潜心向佛，为苏家祈福。近年来似乎有所小成，苏慕生不断的往一些寺庙去讲佛念经之外，竟然也能开方治病，驱鬼辟邪。苏家下人对他口称仙神附体之事，深信不疑。对他敬重的很。苏行止向来对这些装神弄鬼之事不以为然，可是现今苏浮白受苦，自己也先乱了心神。看众人如此欢悦。不由得也信了七分。
　　“呵呵”苏慕生生得一副笑面，说不上慈眉善目，倒有几分阴沉诡秘，还未开口先一笑：“行止，我看你满面都是黑气，怕是有孽鬼缠身啊。你还是先救救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