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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谦谦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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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行止慢慢将五根手指沉进浮白的青丝中。长长的头发浸过热水后,便成了一缕缕的绕指柔丝。细滑的很。他的手顺着浮白的脖颈向下,温柔揉捏着他的后颈。
“听仁喜说,你最近还是要吃药。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苏浮白泡在加了香料的清水里,和苏行止一人一个木桶,正闭着眼睛享受。听了这话,懒懒的说:“我还以为你忘记问我了。你心里现在就只有那个香香。”
他的睫毛被水冒出的热气弄的湿漉漉的,贴在脸上,长年淡白的脸庞也被热气薰出了一点血色,苏行止看着微微的有点心疼。“我还以为,你早已忘记红袖了。”
苏浮白沉默一会:“红袖去了以后,我每年到这个时候,胸就发闷。人也发昏。每年我就只能盼着你来也好叫我开心一些。结果你又带着那个小东西,来气我。”
苏行止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问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记不起来,当年你和红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苏浮白心里极难受的一阵翻涌。他咬着牙,摇摇头。
他睁开眼睛望着苏行止,有罕见的软弱:“哥哥,带我去江都吧。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喜欢。”
苏行止心软的如同一团棉花。他点点头:“恩,你今年也有十七岁了,我过几天就和爹爹说,我带你去江都历练。好不好。不过在外面,真的不如在家里好,外面豺狼虎豹,个个都需要你应付的。过几年我接了爹爹的手,当家作主的时候,就叫你去京城谋个功名,又或者你自由自在的去游山玩水,家里绝不缺着你。”
苏浮白微微一笑。眼角红痣如泪,鲜艳欲滴。苏行止忍不住去抚摸那一块柔嫩的肌肤:“说来也怪,你小时候,我记得,这里没有这么一个红痣。红袖去了那年才有了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
苏浮白头靠在苏行止的胳膊上:“我这些年,一直觉得,死掉那个是浮白,活下来的这个,才是红袖。”
他慢慢抚摸着苏行止胳膊上的伤痕:“你身上这样的伤,一年比一年多。”
苏家公子三个里面长的最像苏楚生的,就是苏行止。温润如玉,谦谦公子。也因为这样,苏楚生才最喜欢他,老早就叫苏行止出去帮他管理江都的香铺。苏行止虽然年少,但相当聪明能干,虽然没有放出话来,但看苏楚生的样子,怕是早就觉得他主持苏家才正合适。因此年纪小小,为了运香,与马贼恶战过不止一次。身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疤痕。苏浮白的手却红润白嫩,像一只鱼缓缓在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上游弋。
苏行止捏住他的手:“别摸了。来,该睡觉了。”
苏浮白乖乖擦干净身体,躺到床上去。
“今晚你惹了爹爹不高兴,你打算怎么办呢?”他问
“明天我就找爹赔罪,不过我还是觉得,爹爹这几年老的很快,我记得以前,他也提过要找几个新鲜方子,这些年他却不再提了。还有大妈妈,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晚一直在煽风点火。我还想着,今年把香香做的新方子献给朝廷,万一皇上喜欢,就叫爹爹把香香的奴契烧了。看来,还得拖个几年。”
“大妈妈很久都不理我了。”苏浮白说:“苏安他老是往秀红楼跑,不过听说过一阵子,他就娶亲了。那时你肯定又不在了。”
苏行止在他床边坐了一会,说:“我去看看香香好不好。这个地方他第一次来,一定有点害怕。”
苏浮白却不回答,呼吸稳定,看样子是睡熟了。
苏行止放心了,轻手轻脚从床前走开,将门带好。
他一走,苏浮白就睁开了眼睛。将脸埋在被子里,小声的哭了。
月光如水,倾泄一地。
厢房里飘荡着一阵香气,是他从来没有闻见过的,如水柔香。
有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少年的额头和眼角。黑暗里铺天盖地的香气随着这只手的动作,一阵浓似一阵,向他袭卷。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香香。”少年回答。
“你猜我叫什么名字。”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很调皮,又十分温柔,这触摸几乎叫你感觉不到,只有那一阵凉,从面皮上一直渗进骨头里去。
香香摇摇头:“我猜不到。”
那人说:“有人来了,下次我再找你玩。”
香香乖乖的点头。房间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苏行止推门进来:“香香。是我。”
他看见少年端坐在床铺上,被褥未动分毫,桌子上的菜,也没有动过的迹象:“你怎么不吃饭呢?饿不饿?”
少年笑着点头:“我听出你的脚步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苏行止疑惑的皱皱鼻子:“咦?好古怪的香味,你又在调制新的香料么?”
香香摇摇头,摸索着拉住苏行止的手。他一直很喜欢握住苏行止的一个手指之后,再和他说话。
“刚才有个身上很香的小女孩来找我玩。”
苏行止的手忽然一抖。
香香指着床角说:“她就站在那里。”又思索了一会:“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知道她是穿着一身红衣裳的。”
“不许说这些古怪的话。”苏行止说:“以后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话吓我。”
香香沉默了,不再说话。
苏行止去吻他的额角。“我没有认为你在撒谎……只是,只是我有点害怕……。你再出点什么事情,就真的还不如叫我死了……”
香香觉得苏行止越吻越急促,不由双手去抱着他的头,如同拥抱一个婴孩一般。
苏行止埋头在香香怀里,好半天没有动静。
冥冥之中,仿佛有女孩儿轻笑一声。不过香香没有告诉苏行止,也没有动,他静静抱着苏行止的脖子。不自觉的摆出了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他不想让苏行止再有一丝害怕和担忧。
有人曾说,将火焰的颜色穿上身,就好似会引火烧身,整个人灼热明亮起来。若是有人衬不起这明亮的颜色还非要硬穿,就会化成一团模糊的灰。
裹在红衣里的人,是破碎了的一团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