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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江颦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下了台她去找领班要钱,她得赶紧去补医院的窟窿。领班神神秘秘往上指,说:“李总想见你。”

      彼时妆容还服服帖帖,眼睛一眨就是一道漂亮的亮光:“我?”她的神情有些不解和无辜,涉世未深又不得不故作深沉:“这么晚他找我做什么?不去!”

      领班将她拉到角落处,压低声音:“别说我不照顾你,今天这么大排场那都是李总的排场。他请了人谈生意,听见你嗓子好,想请你过去单唱几首,费用全是你自己的,我一分钱不要。”

      管他是谁的排场,借来给李总用用,骗起江颦这样的年轻女孩绰绰有余。

      “医院打电话来催了,我拖不起。”
      “嗳,话不是这样说的,再紧也能抽个十分钟对不对?”
      “领班,我真有事!”

      江颦急了,扭头就要走,却在半路被狠狠拉住。领班拍拍她肩膀,半是威胁半是劝告:“你现在能走,以后可不一定能回来!”

      他拿出一个信封塞进她外套口袋,里面是之前约定好的五千块钱。听起来好多,捏在手里不过薄薄一叠。

      江颦的手伸进口袋,攥住信封一角。

      她没再说走,领班叹了口气,随即松下表情:“江颦,我掏心窝子跟你说,谁在这都不好做。你现在说不去,闹脾气走了,李总能高兴?他不高兴了,经理能饶了我?还是能饶了你?看在这钱的份上,你进去唱两首,我掐着时间进去喊你就是。”

      可是他没来。

      她不知道哪里是出口,更害怕标着出口的地方压根出不去,慌不择路跑进了消防通道。

      在灯光明灭间,江颦得以看清通道尽头的人。

      倚在玻璃旁,身材极其高挑,穿着身长袍,腰侧绣了不知名的长颈仙鹤。尖尖的喙朝上,双翅震动,由璀璨的金银二色相织,从头勾勒到尾。他一动作,这流光溢彩的仙鹤,恍惚间像是要飞走一样。

      他漂亮极了。虽然束起长发,虽然容貌雍容华贵,可不容错辨这是个男人。声音磁哑也似游离尘世间,却与这人间丝丝相连:

      “遇到麻烦了吗,小姐。”

      然而未等她出声,远处出现几个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从落脚发出的声响判断,来人至少有三到五个,个个人高马大。

      还是个大麻烦。

      谢翎看着尽力克制却忍不住瑟瑟发抖的江颦。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在发抖,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捏在一起,想求他帮忙,却觉得无济于事,只能双眼无助地望着他。

      “要进来吗小姐,需要快一点哦。”

      谢翎微笑,对她撩开长袍下摆。衣袍在前,他的身后是墙壁三角区,躲进去自然看不到她。

      声响愈加紧迫,江颦没有丝毫犹豫矮身钻了进去,谢翎在她蹲好瞬间抹平下摆,给她隔出一方空间。

      李总的保镖随即赶到。他们可不像江颦,没见过谢翎,“谢总”二字就要出口——

      “嘘——”谢翎竖起食指贴在唇上,无声摇了摇头。他挥手,那些人便很快又离去。

      江颦看不到这些,正抱着膝盖往他腿边躲。

      人走完了,这一出闹剧浩浩荡荡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谢翎感受着那女孩越来越大的恐慌——她很用力地抱着他的腿。谢翎便从她的用力大小判断她现在的害怕程度。

      他想着事,食指无意识磕磕敲了两声窗台,长而尖锐的眼尾微微上挑。

      他属实没必要这么做,让她藏也是一时兴起。谁知道她突然就跑出来了呢,谁知道他偏偏撞上这一出,谁知道他从戏园子里新裁的衣裳是为她准备的。

      谁知道呢?

      走廊阗寂无声,只有半开的窗户风呜呜往里钻,剐蹭着玻璃和窗户框,偶尔发出刺耳的咣咣声。楼层高,声音愈加可怖。

      每一次风撞击玻璃,发出这种声音,谢翎都能感觉到她细瘦的身躯摇晃一下。

      过了很久,起码有两支烟的时间。江颦早已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极度恐慌引起的缺血令她头晕目眩,感觉很快,但又觉得很慢。

      她呵着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从一数到一百,确定除了风声外没有其他声音,慢慢掀起一角往外看。

      没有人了,连声控灯都没亮。

      一声长长的舒气,似叹息似庆幸,尾音很是特别,有些撩拨而不自知。谢翎隐约有些熟悉,几乎是瞬间,将她和之前听到的嗓音对应起来。

      “谢谢您,先生。”随着她说话,灯亮起来。

      江颦用手握着脚踝,从他下摆处往外挪,她一动,遮盖她的袍子也被牵扯,绣着仙鹤腿的布料耷拉在她肩膀上。

      就很好笑,他也这么做了。

      江颦听到笑声抬头,看见他用指尖抵着额角,笑得乐不可支。一双睡凤眼含情脉脉,唇薄而红,正高高地扬起,玉钗环佩叮咚乱响,风情二字远不能形容。

      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不仅仅是容貌,仪态也很……

      谢翎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变质,“你在想什么?”

      江颦抿抿唇,下意识错开他目光,不过片刻又移回来。在他面前似乎无人能说谎,她也不敢,小心翼翼地说:“在想……如果您是女人,一定也非常漂亮。”

      “只有漂亮么?”谢翎蹲下来,仙鹤坠地,江颦看到。

      “还、还有好看。”距离这么近,她吓得往后退,磕磕巴巴补充。

      谢翎非常喜欢说实话的人,哪怕她什么也不干,说句实话都能让他心情愉悦。

      “说谎要下地狱的。有拔舌地狱、剪刀地狱、刀山地狱……”谢翎一手一边扯弄她的脸,食指和拇指搓着她皮肉,叫她觉到疼,但不是很疼。

      他的声音本就靡丽,刻意呢喃低语宛如最温柔的情人。举止也似情人暧昧,勾缠不清。

      江颦才十八岁,没有经历过这般手段,突然被谢翎蛊了个正着,只会眼神闪躲,心脏砰砰直跳,心思完全不在他说的话上。

      索性谢翎也不在意。

      兀自絮叨完十八层地狱,像出了口恶气,变得阴森森的,最后一下用大拇指狠狠碾过她下唇,提醒她重视——“好孩子不能说谎。”

      江颦张了张嘴,其实压根不清楚内容,只回答:“我知道了。”

      “要站起来吗?”
      “对不起先生,我腿麻。”

      谢翎一笑,贴着她脸颊的双手顺势往她后脑一揽,将她弄乱的头发梳梳好,露出张靓丽面孔。他盘腿坐下,拍拍地,手腕的镯子撞击瓷砖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那就坐。”

      江颦面对他也坐下。

      说实话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昏乱且迷茫的,手背贴在脸上,一面滚烫,一面冰凉。她知道自己应该去报警,找人主持正义,但她害怕,害怕那人背后的权势。

      荃星会馆是什么来头,她不清楚,荃星会馆的气派却是真真正正看在所有人眼里的,领班说在李老板面前荃星会馆也不值一提。

      江颦泄气,想起领口还空着,伸手想挡,却连个扣子都没有,捂了两下放弃了。反正该看的都看完了,也不差这一会。

      被迫陷入这样尴尬的场面,江颦还是低下头,没勇气正脸看人。

      谢翎看她这番动作,抽出装饰用的织锦腰带,差不多三指宽。他比了下长度,觉得差不多。

      “抬手。”他说。

      江颦不知所以,抬起手,不过和他想的那样相差甚远。举着高高的手,跟投降一样。

      傻里傻气,怪不得被骗。谢翎握着腰带,当普通丝带用,从她腋下绕回一圈,在她胸口处系了个蝴蝶结。

      他打结的手法不同于普通蝴蝶结,是绕好形状,从一个孔抽出丝带,常用于礼盒包装。正好盖住她缺了扣子的领口。

      朴素外套配艳色织锦,在茫茫空白里多出这一点别出心裁的设计,有种别样的新潮。

      谢翎替她抚平缠绕过程中褶皱的衣料,把一些没法抚平的用手叠出花纹感,“唔,还不错,看起来很配。”

      他在整个过程里都非常礼貌规矩,眼神清明,动作一丝不苟,尽可能不触碰她的皮肤。

      能在荃星会馆工作,江颦靠的是看人眼色和见风使舵的本事,否则也难从李老板包厢逃出来。

      他打理她的方式,更像在摆弄一件死物。

      江颦心里泛起一丝冷:“谢谢您,先生,您介意留个联系方式吗,我会把这条腰带洗好还给您。”

      谢翎对她一直低着头很不解:“为什么不抬头呢?”

      “……”江颦不响。不抬头是害怕自己脑子不清楚,就跟刚才一样。

      沉默就是不想说,起码不是假话,谢翎对一个陌生人还算优容:“不想说就不说吧。要报警吗小姐,我可以无偿为你提供一些服务。”

      江颦豁然抬头。

      “比如钱、电话、助理、律师……只要你说送他进去,剩下的交给我。”语速缓慢笃定。

      谢翎的态度从容而舒缓,甚至带有一些安抚意味。相似的场景让他大大放低底线,愿意为一个女孩子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援助。

      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对遭遇过同样事情的人来说:

      “谢谢您,先生,不用了。”

      谢翎等了很久,期间灯也暗了很久,她的眼睛从明亮到如夜色昏暗,江颦开口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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