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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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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强权的方式,只能是更高的强权。
谢翎那个时候说“该告他了”,江颦尚且不能全部理解他的意思,傻愣愣地看着他像扔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扔掉沾血的表。
“明天赔你一个更好的。”
助理喜笑颜开。
江颦注意到他对于谢翎的行为没有半点抱怨,甚至谢翎问他要表时,他高兴的不得了,似乎早就熟悉了这个流程。
所以她推测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打人,赔给助理的表也应该是一次比一次更贵。
一个想法冒出来,江颦把目光放在那只被丢弃的表上:“可以送给我吗?”
“呃……当然可以。”在这种场面下她竟然第一反应是问那只表,不是应该紧张害怕吗?助理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纤弱体面的小姐会是个要钱不要命的狠茬子,迟疑片刻才回神答应。
他赶紧把表捡回来用衣服擦干净血递给江颦。
江颦道谢后收下。
半道让谢翎劫了过去。
江颦没看清他是怎么转的手腕,只觉眼前一闪,一只暗花锦袖逼近又后退,助理递给她的表就在谢翎手上了。
“不可以。”谢翎说。
江颦看向助理,助理默默退到远处,眼神都不敢给她一个,显然这事他说了不算。
以前老板拿表带砸过人后就随手扔了,第二天再还他一只,从没说用过的表还要拿回去。就这次不一样。
表换了个主人,江颦不敢再要,但是又惋惜快到手的钱没了,时不时看上两眼。她表情明显到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对那只表的渴望。
谢翎食指勾着它转了两圈,江颦的眼神就跟着游离了两圈,转到顶峰他用力一握,对着墙壁砸了出去。
江颦紧张得微微启唇,在表砸碎的同时眼神也跟着落寞下去。谢翎看清她只表现出可惜,并没有生气一类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江颦看向他,有些疑惑:“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砸了你一只很贵的表。”
“那不是我的表,先生。”
既然他说要赔给助理一只更贵的新表,那旧表理所当然就属于他了。他砸的明明是自己的表,为什么要说是她的?至于向助理寻求意见,不过是觉得助理看起来比他好说话得多,说不定就送她了呢。
——江颦在这耍了一个小心机。
得到了当然好,得不到她也不会难过,更别说生气。江颦理不清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想了一会,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
谢翎说:“如果我刚才没有横插一手,这表现在就是你的。我砸了你的表,你不生气吗?”
这逻辑听得江颦瞠目结舌。别说是一只表,他就是放火烧了这栋楼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都不是她的。
把利益摆在明面上,让所有人都看见,都以为自己势在必得,别人动一下就是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这时候只要轻轻拨弄一下,就可以引得各方下场互相攀咬,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他再从容进场,一口吞掉所有人。
利用人的贪性设局,这是谢翎惯用的技巧。
然而江颦违背了绝大多数人的贪婪心理。
给到手的才是自己的,不给就绝不能惦记。谢翎挨了无数打得来的经验,她似乎天生就会。
谢翎定定看了她许久,“你叫什么?”
“江颦。”
“pín?”
“频繁的频,下面一个卑微的卑字。”江颦漂亮纤细的手指比比划划,虚空写完这个字。
谢翎认真看完,微微颔首:“是颦颦一笑的颦。”他同她嘱咐道:“下次不要这样说了。”
“哦……”
江颦轻轻应声,嗓子眼发涩,心里突然像被刺了一下,有些难堪。用来写字的手指也不着痕迹地缩回手心,蜷到了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谢翎想过给她留下联系方式,就写在她胸口,猜猜她会在第几天打来电话。然而想法转瞬即逝。这样有趣的东西实在不多见,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谢翎放弃了。
他一离开,久候的担架立马冲进来,两个人将李老板抬上担架,急匆匆跑了出去。服务员在打扫卫生,消毒水喷得到处都是。一直等到所有血迹全部不见,监控重新亮起,江颦仍没有等来警察,门口的经理也不知所踪。
或许跟着去医院了,她想。
没有人来抓她,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应该做什么,更没有人愿意告诉她这位先生的身份。
“老板们的事情不该我们管。”
“李老板会善罢甘休吗?他……会不会有麻烦?”
经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应该先问他是谁,再问谁敢找他的麻烦。”
可她问,别人也不肯说,只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打量她。一来二去,江颦便再也不开口了。
***
时隔八年想起这些,江颦脸上有着久违的平静。
“我那个时候是很感谢他的。”她讲:“我真以为我遇到了好人。”
谢翎和江颦的初遇在荃星会所不能说人尽皆知,也差不多是老员工耳熟能详的地步。英雄救美,多酷啊,充满了梦幻色彩。
林晴拍了拍她手,像位知心大姐姐:“你累了,颦颦,回去睡一觉吧,明天醒来就好了。”
“我一睡着,梦里就是婷婷的脸,我救不了她,我才恨。”
“婷婷从没怨过你,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颦摇头,不愿再说,靠在轮椅里渐渐缩起身子。她似乎冷极了,尽力蜷曲在一起。
其实自从江婷身体越来越坏,江颦的脾气跟着越来越坏,林晴已经不太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两人在一起无非是回忆以前的事,江颦从她身上汲取依靠,林晴借着她实现自己的小心思。
江颦不响,过不了多久谢翎就会来敲门,林晴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次来之不易的见面。
她试图引起别的话题,然而江颦兴致缺缺,门被敲响,她登时闭上嘴。
林晴背对门口快速整理了衣领袖口,自以为无懈可击地回头,却看见的是助理。
他上前来推江颦:“先生叫我推您下楼,他在车里等您。”
“哦,好。”江颦眼含疲倦,强打起精神跟林晴说再见。她挥挥手,林晴不得不作出回应,不过江颦过于懒倦没有发现她微笑背后的僵硬。
穿过雕花回廊,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一辆黑色轿车就堵在电梯口,可以让她少吹点风。在他伸手将她抱进车后排时,江颦状似无意地竖起大衣领口,挡住自己下半张脸。
她垂着眼睛,半阖不阖,模样非常疲倦,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谢翎将她揽在怀里,冰凉的手探进她领口,掌心贴住她脸侧。
他看着她像只被冰到的鸟儿,浑身微微一抖。
“不睁眼吗?”
“不。”她说着闭上眼睛,用力往下缩,大衣领子都快盖到鼻梁上了。江颦装睡时,眼睫毛都不会发颤,让人分不清她是真困还是装困,口齿不清道:“我很困,你不要吵我。”
谢翎低低发笑,那声音似乎不通过空气传进她耳朵,而是通过他胸腔,传到她心口,昏昏沉沉间,她觉得到处都是他笑的声音。
两个人都没有提包厢里的事。谢翎不说她脾气坏,江颦也像从未看过那段视频。这段时间被刻意截断扔掉,忽略不提。
像以前很多次那样。
车已经开进外墙,速度平缓,江颦在恒温柔软的怀抱里快要入睡,听见谢翎说:“以后不要跟林晴来往了。”
稍一停顿,他继续说:“她对你不是真心。”
江颦听得都快笑出来,“她对我不是真心,你就是了吗?”
她原来没睡着,谢翎看着她讽刺的神情,坐直身体,不复刚才抱着她倚在车窗边的慵懒自如。
林晴对她的心思变了,这样直白地跟她讲,怕她受不住。谢翎在车上想了一路怎样说才能不引起她的逆反心理,这不过试探一句,她就开始反唇相讥。以前大吵一架还能勉强维持几天平静,现在连一晚都维持不了了么?
“我是担心你。”谢翎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我看你是担心我什么时候死!”江颦朝他喊了一句。
谢翎瞬间变了脸色,捏住她的脸面朝车窗:“快呸呸呸。”
江颦被他捏的生疼,在车窗里看见他难堪的脸色,不仅不害怕,还有几分报复成功的快感。
你很忌讳这些,那我偏要说这些!
“江颦!说话!”谢翎急得恨不能替她说了。
然而江颦什么也不做,被他按着就按着,既不反抗也不说话,只是断断续续的笑。
“我看你是疯过头了!”谢翎恨恨地松了手,她一下跌坐下来,卡在前座和后座的夹缝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江颦扭过头看着谢翎,笑得喘不上气。她很瘦,头身比极好,笑起来浑身颤动,眼泪都从眼角溢出:“疯的明明是你,谢翎。”
谢翎没再管她,给助理发了个短信,吩咐他明天去趟寺庙捐十万香火钱,算作给江颦消灾。
“你真是有病。”江颦盯着他看了一会,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