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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此生意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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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本是晴朗好天气,到了夜里忽然下起了滂泊大雨,还夹杂着阵阵雷鸣,当有几分春雷炸轰的响彻云霄之势。
抬头看着那被闪电映照的不时明亮的“秦府”二字门匾,站在大雨中的少年终是抬起脚步,伸手扣响了那沉沉的紧闭朱色大门。
随着开门小厮一句几乎撕破夜空的“少爷回来了——”,整个丞相府顿时如打在水塘里的雨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这个少爷自从一年前消失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仅连大宋最传统的除夕之夜没有回来,就连老爷的生辰也是只让人送来贺礼,人却并不出现。
那一次可说是让老爷这个朝中重臣在众多宾客面前丢尽了脸面。看来这次少爷回来,丞相府怕是要掀起一番飓风浪涛了。
屋外,雷电交加,屋内,一盏流琉璃灯照的满室生光。
坐在上方交椅上的是一位满面肃容的锦衣男子,虽然同样是从被休息中叫醒,但完全没有丝毫的倦怠之意,尤其是那一双如鹰隼般的利目,就算不说话,但凡是被他盯着,也不禁让人从心底生出一分寒意。
换了一套干净衣裳的少年,在进门瞧了一眼坐上的人后,沉吟了片刻,便闻得少年清冽的声音在阻隔了雷雨的屋中响起:“爷爷……”
沉目看了眼那久未蒙面的孙子,老者眼中神情变幻莫测,稍后略含不快的声音在倘大的书房内响起:“你还记得我这个爷爷吗?试问连爷爷的生辰都不来参加的孙子,这世上又有几人?”
微垂着眼帘,秦砚掩去眉目中的那抹异色,道:“去年因为一件生意,没能赶回来,是孙儿的不孝,还望爷爷能见谅!”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坐上的人“霍”的一声站了起来,金线围边的暗色锦袍在灯光的照射下,灼灼生辉。
“好,好一个以事业为重的秦家子孙啊,我还真是小估了你当初的‘决心’!”
他的成功,他有所耳闻,那么,同样包括他的失败,他都了如指掌。
就算是在都快接近行乞的窘况下,他竟然还是倔强的不肯找他帮助,这?是因为他当初的一诺千金?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这个总是低眉顺目的孙子,似乎有什么地方正在慢慢的变化,一步一步的逼近他,见他没有丝毫的退却与胆颤,他的眸子蓦地一紧,不,或许……他的这个孙子早已有了变化,只是他一直未曾察觉而已……
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垂着眉目,秦侩走至他的面前,道:“那么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这个大忙人,今日抽空回来,又是为了何事?”
闻言,站着的人几不可闻的一个微微握拳,须臾后,这才抬起头道:“爷爷,孙儿今日回来是为了……”
见他吞吐,秦侩突的一笑:“怎么?这世上也有你办不到的事?”
心中一惊,他不由的再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人,但见他一双眼虽是带笑,却如那屋外的狂风闪电,隐隐带着一抹阴冷、诡异。
看来,他对他的事情,远比他所估计的还要多上许多,那么,关于那件事,日后定是要更小十二分的心了。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爷爷,孙儿这趟回来打扰爷爷,的确是有一事相求!”
“呵,能让我伟大的孙儿开口相求的事情,这世上可不多了。”
忍下他眼中的那份嘲弄,秦砚依然心平气和道:“爷爷,孙儿自知这段时间内的疏忽、不孝,孩儿也甘受爷爷责怪、惩罚,只是,这件事还望爷爷能帮孙儿一次。”
重新踱步走至交椅上坐下,他一撩袍摆道:“能让你在如此风雨交加之夜回来的,想必定是件不简单的事,你不妨先说。”
看着他清闲的品了一口茶,秦砚顿了一顿,开口道:“孙儿想恳求爷爷将家中的‘麒麟角’借予孙儿一用!”
“轰”的一声,屋外猛的响起一声炸雷,接着便是一道闪仞亮过。
屋外是嘈杂的大雨磅礴声,屋内是长久的沉寂,良久,坐上的人将手中的茶盏放于身前的书桌上,淡淡的扫了一眼下方的他,道:“麒麟角乃药中极品,普天之下,绝不超过三只,拥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你不回来则已,一回来则是跟你爷爷要这可以跟观音手中的神柳相媲美的圣品,你这不是为难你的爷爷吗?”
“你要知道你爷爷只是当朝的一个小小宰相,可不是那在世的华佗,哪里有这样的非凡间之物!”
嘴角扯起一个虚无的淡笑,他就知道他的爷爷是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将麒麟角交给他。看来,要想成功,有些手段是必需要耍的了。
“爷爷,孙儿真的很需要这麒麟角,如果——爷爷的探子不是庸才之辈的话,想必爷爷也定是知道了孙儿中了‘鸠血针’,十二天的期限就快到了,孙儿虽是个不孝之子,但也是秦家血脉,这次只要爷爷给了孙儿麒麟角,孙儿定会为这一年的不孝,给爷爷一个交代!”
原本漂移不定的目光霍地凝聚在了一起,眯紧之处,但见底下的人不知何时已将头抬了起来,无惧无畏的迎视着他的目光,那一刻,他突然有种两军对峙,分毫必争的剑拔弩张之感。
他中的毒,在中毒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了。
申家虽不像陈家那般赫赫有名,但也绝对是商家之中的翘楚,对于这样财力雄厚的人,是块很好的肥料,尤其是他现在筹划的大事。所以,他将他那惯使暗器的手下派了过去,虽是美其名曰送给他的侍卫,但实际上那是他控制申家的一条主线,他选的人不仅要给予他极大的财力支持,更要有死士一样的忠诚。
那件事,绝对不允许有丝毫的差池,否则——将是万劫不复!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将那个人处以极刑!
深深的看了一眼他,正是如他所说啊,无论如何,他都是他秦家的血脉!就算他这一年来的不归惹的他怒火中烧,但,自己作为他的爷爷,又怎能袖手旁观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死于毒发之下,但……
眼中精光一闪,他站了起来:“既然你如此说了,你爷爷也不是绝情之人,麒麟角我可以给你,但……”
轻轻一个含笑,他微垂眼目:“爷爷但说无妨!”
缓缓从氍毹上走了下来,他道:“听说你参加了陈家的擂台招亲?”
“是的,是孙儿一时兴起之作。”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对那貌似天仙、才德天下的陈家小姐有所兴趣了。”
见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别有深意的看着他,秦砚心中“咚”的一声,凝目处,但见他目深如海,眼中光烁不断。
低了低头,他静默不语。
“怎么?这就是你刚刚说的给爷爷这一年的交代?”
眉间的悒郁如天际那翻滚的乌云,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嵌进了肉里,尽管那生生的疼痛提醒着自己一旦低头,自己将会也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可……
脑中不期然的浮现那张在擂台上为了不让众人犯界浸满了汗水的脸。她永远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傻!善良的为了他,承受那深入骨髓的一鞭;傻的为了他竟然去做别人的小厮,只为了交换那半只麒麟角……
片段如割碎的流年,水淌一般的打湿他的心房,她?为了自己竟然做了如此之多……如此之多……
可这样的心疼、这样的温暖,自此后,终是与自己无缘,她,终是远离了他……
不是他把握不住,而是自己不能把握,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要不起,至少现在要不起!
他的身上不仅背负着血的深仇,更背负着大宋的命脉,大宋的江山可以由外来民族觊觎,但绝对不能毁在他秦家手中。
一个岳飞的罪名已经让他愧姓“秦”这个字,如果大宋的命脉再被他的爷爷所毁,就算是死也无以谢罪秦家满身的血债与国耻!
握紧的拳头展开了血的花朵,轻轻吁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他目光如炬道:“一切如爷爷所愿!”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已停下,呆呆的望着窗外那由黑转青的芭蕉。
昨夜虽是疾风狂雨,但那碧绿的芭蕉却如那挺拔的苍松,风吹不斜,雨打不倒,挺立的如那顶天立地的盘古!
只是盘古耗尽了自己的血肉,落得是一个孕育万物、开辟天地的千古美名,而自己?耗尽血肉之后,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岳飞已死,迫害忠良之事,早已成了他心中的一大痛事!无论他怎样的努力?怎样的自责?怎样的为他秦家弥补当年的错事?甚至是现在不惜舍弃那个人,作个没有七情六欲之者阻止他爷爷的卖国阴谋,却终还是无用之功!
而这一切,什么解释都是多余,只一件,虽简单,却是根源所在——就算他剥筋去骨,他终是秦家之人,生是,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