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纵忘忧得力迟》斛珠

6、春逝

　　周将军自回京后便十分繁忙，十日里倒有八日不在府中，回府也不过宿在书房，听花阁虽是必去，却从不多做逗留。刘嬷嬷抱怨了几次，将军仍旧我行我素，忘忘虽然心中不忿，但见春娇对此十分平静，也不过多纠缠，只是延长了呆在听花阁的时间。

　　转眼便到四月，日子一日热过一日，春娇的咳嗽一日重似一日，请过来看诊的太医只会摇头叹息，开的都是些补养的药材，一来二去，春娇的身子益发虚了，整日昏昏沉沉，只在见到忘忘时眼中多些神采。忘忘索性搬到了听花阁，日日腻着春娇，端茶倒水、盛汤递饭、伺奉汤药，样样不假人手，阿荷倒成了摆设。

　　刘嬷嬷看着忘忘眼里的红丝一日多过一日，心中很是不忍，私下劝了几回忘忘，可忘忘当面应承的好，转身却又照顾春娇去了。刘嬷嬷无奈，只得由她去了，最近府里也是事多，将军夫人重病，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不可多得的良机，金贵的药材一堆一堆往府里送，收得收不得，都得费思量；更麻烦的是那些官家内眷，一个个打着探病的名号往府里钻，不知存的是什么心思，挡得一批是一批。

　　这日春娇气色倒是极好，自己喝了药不说，还能下床走动几步，忘忘喜得跟什么似的。刘嬷嬷却是心下一沉：回光返照，春娇怕是撑不下去了，当下便使人去禀了将军，请他速速回府。

　　周将军接了消息，立刻赶回府里，还未进听花阁，便听到春娇咳得剧烈，行至榻前，素色薄毯上点点洇红刺得双目发痛。

　　忘忘端了一碗药汁，双眼红通通，舀起一勺送到春娇嘴边，强笑道：“好春娇，再喝一口，喝了便好了……”

　　春娇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听了忘忘的话温顺地张了口，可还没把药咽下就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猛咳，褐色的药汁混着鲜血喷了忘忘一手一袖。

　　周将军看得心中一恸，哑着嗓子唤了一句：“春娇！”

　　春娇听了这一声，好似吃了灵丹妙药，立时睁开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将军，神色莫名，似喜似忧，似焦虑似哀肯，喉间啊啊作声，千言万语却都无法说出。

　　周将军虎目泛红，叹了一声，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那时的约定，我都记在心上，一日也不曾忘，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春娇顿时神色一松，安心阖上眼，嘴角微翘，竟勾出了一朵浅浅的笑花。

　　忘忘看得分明，胸中益发苦涩，只恨自己没早看明白春娇的心事，若是知道春娇把将军看的如此之重，管他什么夫妻私隐，当初便该同刘嬷嬷一起说说将军，如今……忘忘深深吸了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将汤药递给了周将军，默默起身让出位置，与刘嬷嬷和阿荷一同退到廊外去了。

　　廊外一片好景，芳草如茵，繁花似锦，最风情不过池边垂柳，绿丝婀娜，惹人留连，却留不住春娇，当夜将军府便挂起了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