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爱时代》鸢天

3、CH 1. 印象> 韩笙

　　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

　　但看到那个比自己纤瘦比自己单薄，但比自己长得好看不知道多少倍的少年被一群平时只会兴风作浪的混混打得趴在地上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愤怒了。

　　转身随便拿了根棍子，冲上前一顿狂打，换来的是自己背脊被狠狠地用铁链甩过，痛得犹如火烧。

　　他咬牙不语，转身猛踹了那人一脚，趁着空档就抓住在地上的那个少年的手腕，飞奔而出。

　　后面的吆喝与呐喊不断地传来，他发现那人的速度其实非常惊人，竟然能够跟上自己这个田径队队长的脚步。

　　那么，应该没有伤的很重吧？

　　用眼角迅速地扫去，却见那人带着球帽，只能隐约看到紧抿的嘴唇。鲜红的血随着坚毅的下巴，蜿蜒流下。在黑色的夜里和苍白的皮肤上，很是刺眼。

　　顾不了那么多，两人飞快地穿过大街小巷，直至身后的呐喊声消失在黑夜之中，才在巷子靠墙坐在地上，大声喘着气。

　　“我说……”韩笙这才感到身上的疼痛，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却不管自己的伤，转头对那人道：“以后不要走那条路了，就算忍不住这口气，也要想想自己是靠什么吃饭的。”

　　对面的少年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在微弱的街角灯光下看不清楚长相，偶尔街道上有汽车驶过闪亮着前灯，流光从他轮廓上漂浮而过，被照亮的，是一张过分俊美冷漠的脸。

　　韩笙忽然就想起了希腊神话里面的少年珈尼美德，那个让众神惊艳的美男子。传说宙斯见了他之后，立即化成了天鹰，从天冲下而掠他前往天界，让他化成奉酒的仆人，永远呆在了自己的身边。

　　就是这样一张容易让人看呆的容貌。出道之后加上化妆，不知道是多么的倾国倾城。

　　少年有点愣愣地看着眼前韩笙的脸，艰难地擦去了嘴角的血，半晌才有点迟疑的问道：
　　“……抱……抱歉，我……我们认识么？”

　　韩笙扶墙，有点哭笑不得。

　　也罢，人家是公司中的第一大名人，就算还在培养阶段，也已是以美貌扬名了，而自己，却是个默默无名的小透明，虽同样是在实习和培养的情况下，却是有云泥之别。

　　少年见他摇头不语，不觉有点歉意，看韩笙脸上也是满头灰尘，内疚之中不禁也有点着急，急忙道：“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的记忆不大好……”

　　“没关系，没关系……”韩笙摇头，伸出手来，微笑道：“不打不相识嘛，我叫韩笙。”

　　“啊……我是尚光。”少年急忙伸出手来，但手臂一抬，就忍不住蹙眉。

　　韩笙上前，一手顺势把他的手微微抬起，一边检查他的肩膀，见他脸色苍白，却不肯显弱，想要压下去的话又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还好没有伤到脸，也太不小心了，人人都知道他们每天都在那条路上找我们这些学生的麻烦，你怎么就去惹上了？”

　　他看了看尚光轮廓分明的侧面，见那白皙的皮肤上有淡淡的淤青，不觉叹息：“以后出道之后，不许这么鲁莽了。”想想这样的话对一个刚才认识的人的来说可能太过亲昵，便掩饰地咳了一声，退后一步问道：“还能走么？”

　　尚光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这么关心自己，但看到韩笙那很是认真的脸，就忽然笑了，心中的温暖让身上的伤痛也没有那么严重了，他点了点头：“刚刚都跑了那么久了，没事的。”

　　“你确定？”韩笙有点怀疑，他分明看到他被那些人打得爬不起来。

　　“真的啦！走吧走吧。”尚光耸耸肩说道，自顾自的往街上走去，又回头：“你也住在公司附近么？老家在哪里啊？来海城多久了？准备出道么？做歌星还是做演员啊？”他噼里啪啦地问出一大串问题，带着微微的天真和稚气的表情，看着依然站在巷子暗处的韩笙。

　　“我是从南边来的……”韩笙淡淡一笑，也走着跟了上去：“去年六月考进了海兰艺术大学，然后也被公司录取了。”他与他并肩，往灯光璀璨的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那时候的韩笙并不知道，其实尚光身上的伤口痛得让他想大吼大叫。

　　尚光也不知道，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养成了在韩笙面前装作没事，永远保持笑容的习惯。

　　而韩笙，也习惯了他的习惯。

　　后来，两人轻描淡写地谈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已是名扬全国的大牌明星了，彼此深深看去，都记得当时在黑夜里暗淡灯光下的面容。

　　后来，他们都想回到那个时刻，即使那么狼狈，仍然抱着对未来和梦想毫无迟疑的勇气和希望。

　　但是那个时候，谁知道呢。

　　那盏孤零零的路灯，的确不够照亮他们未来的道路，他们应该早就料到才是。

　　送尚光回家之后，韩笙又倒走十二条马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还未打开门，就听到大提琴低沉温柔的声音回荡在夜里。

　　笑着跨步进去，只见四处都是纸盒箱子，上面甚至已经写好了地址，所有的行李都准备完毕，只剩笨重的大提琴放在外面，被坐在阳台上的人尽情拉奏着。他看着，忽然就有点不舍了。

　　“那么晚也不怕被邻居责骂？”走到阳台上，他倚在窗子上笑道。

　　阿翔转过头来，淡然一笑：“你看这个景色，真是最美的道别舞台。”

　　韩笙随着他的眼光看去，漆黑的夜晚被成千上万的璀璨光芒点缀，一排排珍珠似得的路灯整齐地排在城市之间，明亮的如光亮的星河。一轮明月挂在天边，霜色似雪，冰冷而寂寞。

　　一曲完毕，阿翔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回头向他一看，脸色却是一沉：“怎么回事？”

　　这才发觉自己狼狈的样子，韩笙笑了笑，随着他进入客厅，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没事，在街上看到了一个朋友被打，只好舍命相救了。”

　　阿翔交叉着双臂倚在墙上看着他，冷漠的脸上有一丝凝重：“以后还是少去管这些事情，你这里朋友不多，父母也不在身边……”我也马上就要走了。这句话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阿翔忽然觉得其实有一大堆事情想要交代，但说出来又显得太煽情了，两个大男人，至于搞这种离别的戏码么？

　　想着想着，韩笙却是已经进了浴室开始洗澡了。可能是因为感到了舒服和轻松，竟是开始大声唱歌起来。阿翔在外面不觉失笑，摇摇头，转身开始检查行李去了。

　　对于韩笙的生存能力，他倒并不担心。了解他惊人的自理能力以及对个人严格的健康要求，他知道在自己走了以后，那家伙不会因为懒惰而连几个月都吃泡面。

　　担心的，倒是他在交朋友的方面。

　　看起来温和冷淡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热心肠，对自己就是巴不得把心掏出来捧到面前的态度，阿翔真担心自己在离开的几个月后，得到的是韩笙被卖了的消息。

　　想着想着，那人已经是洗好澡换好衣服走了出来，递上了一罐冰啤酒，并肩到阳台上去看夜景。

　　真是惬意的离别。

　　“维也纳那边，是秋天吧？”一大口冰啤酒下肚，舌尖里的淡苦味正好，男人的离别味道可能就是这样吧，韩笙笑着想着。

　　“嗯，和这边正好相反。比这里晚六个小时，所以，千万别在晚上打电话来啊。”阿翔笑着和他碰了碰罐子。

　　“呵。”韩笙笑了，却没有说什么谁会打电话给你啊之类的话。这是他的第一个室友，即使相处时间不算多，两人的时间表也错开，但已仿佛认识了许多年，彼此的习惯里都有对方的影子。他顿了顿，还是道：“你那边学业要紧，现在又有网路，打什么电话？”

　　阿翔也笑，转过头去不说话。隔了半天才道：“这里的天才，到那边可能什么都不算。”他的眼神有点茫然的看了看熟悉无比的城市，自傲里夹着自嘲摇摇头。

　　韩笙没说话，他对阿翔这种追逐梦想的态度在钦佩之中还带着微微的担心。

　　阿翔的家庭其实是很富裕的，也不是反对他做音乐，只是家庭的企业总有一天是要由他去接手的。但那家伙就是那么一往无前的追求着音乐上的完美。而且，理想雄大，要做世界第一流的指挥家。

　　韩笙佩服的就是这一点。

　　他一直觉得能够追逐目标是一件又勇敢又悲壮的事情，他自己并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只是喜欢演戏，唱歌，跳舞，所以才进艺术学校、进公司培训。

　　他只觉得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赚钱是非常美好的事情。不出名也没有关系，可以教课，可以做老师。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没有什么不好。

　　因此，他永远都无法说出是为了艺术为了梦想而站在舞台上的这种煽情的话。

　　就如尚光永远都不会承认他是为了发扬光大自己无处可用的美貌所以才去做明星一样。

　　梦想对他，只是太过飘渺而华丽的东西，他会追求，但不会累死在半路上。

　　“这一年的房租，我已经帮你付清了。”忽然阿翔转头对他说道。

　　韩笙一愣，却不知道说什么：“……这……”

　　“今年的饭菜伙食都是你在做，我很少时间在家，你打扫的这么干净，算是我给你的补偿吧……”

　　“切……”韩笙笑了起来，他知道阿翔是故意这样说的，也知道再怎么拒绝都不会有结果，于是只是举了举手中的罐子，叹了口气：“过去要小心胃，不要一开始练习就玩命。”

　　阿翔淡然点头：“嗯，放心，我还要回来，让你看到我意气风发的演奏会呢。”

　　韩笙哑然失笑：“希望我不要睡死在贵宾席上才是呢。”他的古典音乐的兴趣，也只限于《我的野蛮女友》的主题曲，卡农D大调。

　　“怎么可能？绝对是出让你热血奔腾的演奏会！”

　　说完两人都笑了，撇过头去，静静看着眼前的景色，谁都不说关于未来的词语。

　　眼前的海城，仍然是一片星海。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城市会在未来的五年到十年中，创造出太多太多的奇迹，使全国有着闪闪发光的梦想的少年少女都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来到这里，奋力打拼出自己的道路。

　　抱着膝盖在这里喝着啤酒瞎聊天的两个少年怎么都无法得知，在并不遥远的一个日期，自己的名字会和这座城市打上等号，成为传奇的代名词。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虽然，它的距离，与现在并不怎么遥远，对于觉得未来渺茫的人来仍然犹如隔世。

　　春夜的晚上已有了微微的闷热，风中传来了海洋的咸味，几罐啤酒下空肚，韩笙觉得自己的脑海有点沉重，支撑不住，便微微往旁边靠去。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在自己身上，阿翔淡然的声音随着海的味道传来：“已经找到新的室友了么？”

　　“嗯……”他有点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是谁？是学校还是公司里的人？”

　　“唔……公司的……”韩笙有点口齿不清地回答道，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是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在朦胧昏黄的灯光下，有着倔强坚决的角度，和掩盖在眼底的脆弱。

　　他闭着眼睛笑了起来，表情上有自己看不到的温柔：

　　“他叫做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