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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七章: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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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娇弱的真纪子,凝望着她在我怀中安静的睡颜,唇角情不自禁上扬,飘散悠远的梨花芬芳。俯身,一记轻吻柔柔地印在孩子胖嘟嘟的粉颊上……这真的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这个小生命,因为你而一天天茁壮成长着。你可以亲眼见证着这个小家伙,一点一滴的变化。她需要你,你也离不开她。
抬眼,满窗朝阳,院中枫叶红颜,瑟瑟秋风中摇曳轻舞。
不知不觉,真纪子来到这个世界已是百天。回想当初,我在龙焰盟的那段时间里,天天哭闹着的真纪子可真愁坏了家中一干人等。直到一日,恙赫将她抱在怀里,不多久,小家伙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她饱饱地美餐一顿后,美美地睡了。
或许这是恙赫在“煮得一手好饭”后,他给我的最大的惊喜!他凝视着我怀里正安睡的小天使,许久才回我:“在孤儿院里,有比她还难缠的小孩,我都搞的定。”我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像是那个性格孤僻的小华,他不就很有办法吗?
恙赫虽不喜欢龙之傲,但对他的女儿,倒也能如此无私?还没等我表达心中对他的赞许时,他倏地丢下一句话,差点把我噎死——
“在我看来,这孩子比孤儿院里的小孩还可怜!”
“为什么?”
“因为,她是高乔龙之傲的女儿!”
生在高乔家,那样的家庭环境或许可以算“可怜”。可她却又如此幸运,至少她不必像她的父亲那样,自幼便生活在随时可能遭人暗算的阴影中。因为她不单是高乔龙之傲的女儿,也是我川岛雅子的女儿……我没去追问恙赫那话的真正含义,至少我是如此认为。
“老婆?”龙之傲推门而入,手执我的一件外套,为我轻轻搭在肩上。“时间到了!”我点头,与他双双步出。
今天是孩子“百岁”。在远东,满月与百岁都是婴儿的重要日子。只是当时孩子满月正值多事之秋,仪式在川岛家代为举行。这次“百日礼”,太后义正言辞,搬出祖宗家法,严令我们必须将孩子带回高乔家。
途中,小家伙一直跟周公老爷爷“捉迷藏”,无暇来理会我们。龙之傲见我胳膊酸痛,想接过孩子抱会。无论我们的动作多么小心,绝对不会超过两分钟,小家伙骤然转醒,嚎啕大哭起来。直到再回到我的怀中,她肉乎乎的小手便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我好生呵哄,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每当这个时候,龙之傲都会啼笑皆非地望着我们,“果然是人以群分!”我回他一记白眼,这厮又在变向地说我是“没长大的小女孩”了!
“这叫一物降一物!”我不服输地回击。他只是神轻气爽地扬扬唇角,隐现着笑涡。
仪式相当繁琐,但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孩子一直在我的怀中,打雷都吵不醒她。席间,我总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品评的目光。他们在审视着我这个“后妈”,对待孩子态度,到底有几份真;或许也在静静等待着,抓我的疏漏以大做文章。
我的目光只是专注在怀中的女儿小脸上,偶尔会与身边的丈夫眼神交会。仪式本身的诸多项目,我并不关心。
最后,身为家中资深乳母的加代行于我的面前,对我行礼。我知道这是礼仪中的一部分,她要将孩子抱到宗亲们面前“展示”。
龙之傲早已给我打好了“预防针”。可若让我将孩子就这么交给她,我还是很不情愿的。毕竟这个女人,她是太后最贴心的侍女。我永远也忘不了真纪子初生,这个女人叫嚣着要侍卫立刻行刑时的狰狞。
我改变主意,想打破礼教,亲自抱孩子去给诸位宗亲看。龙之傲似乎早已料准我的想法,他置于桌下的手,轻拍我的腿。与他目光交会时,他轻扬眉角,对我微微点头。他说过,在众目睽睽下,任他们不敢把孩子怎么样。太后不会这么傻,给我们机会陷害她……
如我们所料,真纪子被加代方一抱起,哭声震耳欲聋。现在的她已能睁开双眼,我抬眼时,感觉心都要碎了。她乌黑的大眼中溢满泪水,直直地盯着我,小手在半空中扑腾了几下,想要抓紧我,却也只能被人抱着,离我越来越远。
我险此起身追上去,龙之傲紧紧地拉住我的手腕,扯痛了我。“稍安毋躁!”
加代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缓缓地在堂中行走。每到一个席位,宗亲们都会对孩子品头评足一番。我愤然地暗骂于心底,这哪里像对待家族后代?根本是将孩子当成“陈列品”展示着——我只能忍耐,因为我们不够强!
真纪子的哭声始终没有停歇的迹象。宗亲们见状倒是很高兴,说孩子哭声如此宏亮,体态如此“强壮”,证明“子嗣”身体非常健康。
我的目光始终专注地锁定着孩子的身影。孩子的目光也始终寻着我的方向,哪怕是背对着我时,她也很费力地想扭过头来找我。我只能暗自祈求着,这个仪式快些结束。只要孩子安然无恙地再回到我怀里,我就无比感谢上苍了。
转了一大圈,明明才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却感觉漫长的犹如十几个世纪一般。听着孩子的哭声,被揪扯着的心情,只有真正做了妈妈,才能充分体会到。
总算,加代抱着真纪子慢慢地向我行来。我始终不能舒气,孩子未平安回到我的怀中,我怎样安心?
突然,加代惨叫一声——
只是一瞬间,却清楚地印在我的脑中。一旁的众多侍女中,“有人”趁加代走近时,突然伸出一只脚,绊了她一下。眼看着她就要摔倒,而她怀中,尚抱着真纪子!
我尖叫出声,行动永远跟不上节奏。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加代微微侧身,将孩子护在怀中,她自己倒摔的惨痛。
这场意外像午夜惊雷,全场人足足惊呆了数秒后,我第一个回过神,冲上去将真纪子抱在怀里,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孩子。
太后勃然大怒,宗亲们也是雷霆叫嚣着。加代跪在地上,狠狠地叩着响头,直说方才是有人绊她,才会差点摔着少主——这分明是陷害。太后的声音难掩激动地颤抖着,厉声让她住口。加代立刻噤若寒蝉,极力压制着委屈地抽泣动作。
我目光冷冷地望向那个伸出一脚的原凶——纯子!她像没事人一样,冷静沉稳地立在众侍女中。我再转头去看龙之傲,他安坐于席位上,举止优美的品着茶香。
我打了冷颤,不敢去猜测这事的真相……
加代居然在如此重大的仪式上出差错,而且险些伤害少主。这两项罪名,说重说轻,全看裁决者的心意了。可如今高乔家的形势错综复杂,纵然太后有心将这个跟随她几十年的侍女从轻发落,但她也必须堵住攸攸众口。她会为了这个侍女而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这么毁于一旦吗?
果然,太后下令将加代仗刑三百。宗亲们无人肯出面来解救这位资深的乳娘。我看到坐在席位一角的宁子,红了眼眶。她别过脸去,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加代不再哭泣,反而恭敬地对着太后重重叩首,“夫人,您多保重!”
很难想象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感情。这个令我深恶痛绝过的恶妇,此刻居然让我对她,肃然起敬。她明知道是“我的侍女”陷害她,她却咬紧牙不说出名字。她果然够“理智”,她知道根本没有证据的事情,再多的辩解,都是苍白的。
太后让她住口时,她的一言不发,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与信任?她当真可以连命都不要?没了,还重重叩别侍奉了几十年的主人……
“等一下!”我高喝一声,阻止了侍卫,引来所有人的瞩目。我以为高乔龙之傲会来阻止我,但他没有,依旧神情悠闲地品着茶香。
我抱着孩子,跪在中央。加代泪眼婆娑地望着我,眉心紧紧地皱着。
“婆婆,请您开恩。三百仗刑,会要了加代嬷嬷的命呀!”议论声尤如洪水袭卷而来,此刻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想来真是可笑,我居然会为她求情?
“她失职在先,伤了少主在后。我若开恩,岂不是枉顾家法?”
“少主不是好好地吗?而且方才所有的事情,媳妇看的真切。”我故意停顿几秒钟,不必侧目,我能想象到纯子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若非加代嬷嬷经验丰富,也不会在那一瞬间反应迅速,这才让真纪子免受任何伤害。”
“哦?听你这样说,她无过,倒有功喽?”
我支吾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将话题岔开 :“儿媳虽嫁进高乔家不久,但我深知加代嬷嬷是高乔家资历很深的老嬷嬷了。据说宁子妹妹便是加代嬷嬷一手带大的,她尽心尽力侍奉婆婆数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若这样的一个人,只因失职就要被仗毙,那才是真损了高乔家的威名!”
“宗子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突然,宗亲中有一人骤扬话音。侧目看到,是三堂叔公。我恭敬地回首,行了一礼后,才续言:“媳妇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今天是真纪子百岁的重大纪念日,实在不宜染上血腥。所以请诸位长辈们,法外开恩!”
“难得!难得!”五堂叔参言,转而与众人面前毫不保留地称赞我仁慈孝义。
被当众如此赞扬着,我的小脸不禁一阵阵羞赧发热。低首,看到怀中真纪子停止哭泣,一脸天真无邪地凝视着我,星眸清澄,分外可爱。
“那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这位年轻的宗亲是谁?我错愕地想在心底,毕竟这个家族堂兄弟太多,我根本认不全。暗暗思踱着他的话,我若直说加代“无罪开释”,他们会不会不依?而且“防微杜渐”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既然加代嬷嬷年势已高,为何不能让她退居‘赡院’,颐养天年?”
“不!奴婢不走!”加代连连叩首,神情异常激动。其实所谓的赡院,根本就是养老院。在远东大家族中,都会有这样的地方,以赡养在宗亲本家奉献了一生的老侍卫、侍女们。川岛家的赡院我去过一次,那里真的是一处绝佳的养老盛地。或许,加代只是对那里有误解?才会如此激烈的反对吧?
“这个办法……看样,也只能这样了!”许久,太后终于发话。她字字铿锵有力。加代顿时如泄气的皮球,只是抬首凝视我时,目光中充满了……怨恨!
与龙之傲抱着真纪子到父母墓前祭拜。真纪子睡饱了,乌黑的大眼一眨眨地望着四周,虽然她现在不会说话,但很多时候我却能明白她的哭声所表达的意思。她很喜欢我握着她的小手,在我的脸颊上轻抚,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用婴儿特有的声音咯咯地笑着。
扬首,落樱缤纷,夕阳昏黄,云间隐现着七彩的绚丽。回首,与怀中女儿对视,突然一片落叶扰乱了视线。定晴查看,叶子不偏不依,落在孩子额前,引来孩子哼哼唧唧的抱怨声。看样这小天使太过可爱,连叶子也忍不住要亲吻她。
我望着碑上公公婆婆的遗像。心中诚恳地祈祷他们能够保佑我怀中的小不点,快一点,健健康康地长大。同时,我也无比期盼,我能快些生下属于我跟龙之傲的孩子。
目光转向一旁静默的龙之傲,夕阳静舞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如果可以,就让我生个跟龙之傲一样坚强俊朗的儿子吧!
离开家族墓园时,我突然想起方才的事情。以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刚才纯子的动作,是不是他指使的?我当然希望不是,毕竟若加代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可就真的会伤到了孩子呀?
龙之傲也不看我,一味地护着我尚着石梯往下走。许久后,才回我,“我根本不屑这种手段!而且,她是我的女儿!”
我暗喜,也暗自酸楚着。我终是不了解他的,想来我的问题对他一定是种伤害。他的确说过,不希望别人太了解他。可我也不该对他没有半丝信任的默契!
在回家的途中,龙之傲将纯子叫进我们的座驾。我很生气地质问她方才为何会那样做,她一脸的委屈,说她这样也是为了帮我们除去心腹之患呀!事实上,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我的出面,加代的确必死无疑。
“如果不是加代经验丰富,在那一瞬间护住孩子。万一孩子有什么闪失的话,你又该如何向我们交待?”
“少奶奶!奴婢在高乔家做工也不是一两年了,那位加代嬷嬷对老夫人的死忠,奴婢耳闻目睹着。今天的仪式其实在他们的心里,比咱们还要提防着出现意外。否则难免会落下‘居心叵测’、‘ 图谋不轨’之类的口实。那时候千夫所指,老夫人的境地恐怕就会很危险了。加代嬷嬷自然了解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所所小心谨慎,也就难怪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会全力护住少主了。奴婢就是有这个把握,才敢兵行险招的。”
见她说的振振有词,我在心中暗暗盘算着她的话。龙之傲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们,“这样看来,你对少奶奶倒是很忠心嘛!”
“奴婢的命是少奶奶救的。奴婢的弟弟妹妹也多蒙少爷的照料。所以……”
“住嘴!”龙之傲勃然大怒的一吼,吓了我一跳,也吓哭了真纪子。再看对座的纯子,早已经跪在地上。
婴儿的啼哭声充斥在车内,让人的心情更加地烦躁。我连忙呵哄着孩子,总算那个小家伙抗议了几声后,小手紧紧地握着我的一根手指,安静了下来。
“田中纯子!你是个极聪明的女人,但你似乎忘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少奶奶她心地善良,心思单纯,但在我面前,你还敢耍这些心机不成?”
“少、少爷!奴、奴婢不懂,您的意思!”她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
龙之傲冷冷地斥笑,修长的手指,极轻柔地抚着我怀中真纪子的小脸。我回首,看到他的眼中,深不可测的黑暗!我打了个寒颤,那一瞬间,我意识到……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极为重要的,想要保护的人。你我都不例外。你很清楚,现在在她们看来,你是少奶奶的近身侍女,你的一言一行,有时候完全可以反映出,少奶奶甚至是我的‘心思’。你很清楚目前的局势,莫非你有意要挑起战火吗?又或者,你天真地以为,我们两败俱伤之后,你能就此摆脱我与老夫人对你们全家的牵制,全身而退?”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只是想帮着二位主子除去障碍!”
“我们的事情,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婢女可以力挽狂澜的?你也不要太高估了自己。”
纯子咬了咬下唇,我看到从她的眼中,滚落着泪水。龙之傲的话,严重地伤害了一个人的自尊心。可我不能为纯子说什么,因为龙之傲要保护我们的女儿。
“不过,先不论你的动机如何,加代的确该除。这也正是我会容忍你到现在,而且也只是与你‘谈谈’的原因。念在真纪子并无大碍的份上,你谨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入夜,在婴儿房中。我与龙之傲静静地凝视着摇篮床里,好不容易才乖乖入睡的小天使。
“今天,你对纯子动了杀机吧?”
“噢?是吗?”我看了看他,他依旧不动声色地温笑着。“我虽然无法真正了解你。可与你初识,你就是摆出这副面孔。而且,你以前也曾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
“噢?是吗?”这个家伙,只会说这一句吗?我薄斥地瞪了他一眼,他心情大好的唇边,微波荡漾。“傻丫头,你与她,怎能相提并论呢?”
我面上佯装着不屑,心里却满满的感动。我庆幸自己是他视为“自己人”的妻,而不是必须铲除的敌人。在龙之傲的体内,有一股可怕的力量,若运用得当,那将会是我们最大的财富。如若不然,誓必带来毁灭性的伤害。
“老婆,从今起,你不能再信任她了!”
“可我……”
“这个女人。信不得,留不得,不过现在,还杀不得!”
这么深奥?我头痛的愁起眉头来。转念想想,在他的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的事情?
难道他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