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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挨着靠着云窗同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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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芳却象是与三阿哥结了缘一般,先是初睁睡眼,红芳泪流满面,再是一日吃下一顿粥,叫府上的人都舒了口气。眼见着四贝勒要回了,红芳更是形影不离地照顾在三阿哥身边。
“真不知你使的什么法术,叫三爷好得这么快。”奶娘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打趣道,一边又用扇子煽火。
红芳没有理会她,而是兀自观察着怀里小婴儿熟睡的面庞,“这么爱人的孩子,若是早去了岂不叫他双亲伤心死!”
“你死啊死啊的,如今在我面前说说倒没什么,日后贝勒爷赏你到了大主子身边,若是再这般无遮拦,怕是有罪受。”奶娘背着她叹了声气道,“我年轻时也如你这般气盛,如今却磨得不成样了。”
红芳觉得自己心智成熟得比周遭人要早,是明白的,于是咳了一声,装稚嫩道,“知道了。”
“怕是你不知道我受的苦。”红芳也叹了声气,“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流落到那些个鬼地方。”
“你倒是说说,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最好的是苏州,以往听舅母说我是在那里出生的,在那里住了有四年,之后舅母带着我去了山东住下,却又闹了瘟病,被赶到了河南一块,那时年纪多小啊,如今想起来也只是一点一点,只记得河南那里的灾民比我更苦,最后官府把咱们遣散到了各地,我与舅母和几个小叔子到了京城,几个小叔子不是东西,偷了银子跑得不见了影......”
最后奶娘也能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生硬地叹了声气,“你也不必多说了,到了府上,若是我在一日,你这丫头也就跟着我莫做错事。”
“怎的?你难不成不能久待?”
“怕是待不久吧。三阿哥身子是越发金贵,前几日听那老女人说要把我给替了。”奶娘低垂着头继续用扑扇煽火,“你日后定是跟着三阿哥的,好好照顾三阿哥,待到三阿哥长大成人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了不是?”
红芳也开始幻想起来,想着想着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不定自己一辈子都得靠这怀里的小娇儿了,自己一个汉人,这满院子的都是高贵的满洲贵族,妇孺与男人,若是自己以后还有多少年岁,恐怕就得过几年岁不是人的日子。
李氏见三阿哥已经能正常进食了,便是高兴得不得了,整日里都抱着小阿哥满院子乱跑,一日又见了红芳,便提起了改名字的事情。
管家却说正是这名字起了作用,算来算去,红芳还是叫红芳,红芳自己也不愿意改名字,因为那是娘亲给自己取的。
那拉氏见红芳看着聪明,便问老奴想把她要到身边当差,老奴却摇头道,“那丫头,奴才与她讲过话,看着她说得是有鼻子有脸的,实际上还是个乡野姑娘,没多大出息,见识短得很,您若想养个在身边的,不若让奴才再去外面买个回来,您看看。”
那拉氏这回很坚决地摇了摇头,“爷回来后必然问起这丫头是何处进来的,我本是难答了,又要叫人进来,怕是难了。再说爷政务繁忙,不想再给他添什么乱子了,你也不要再乱说了,小心爷听了又掌你的嘴。”那老奴连忙闭嘴不再说话了。
红芳说要把自己胸口的一块红玛瑙摘下来送给三阿哥,奶娘连忙将她打住了,“这小阿哥金贵的,你这鄙俗之物岂能给他乱戴?”
红芳笑道,“这是鄙俗之物?怕是典当了还能换上个几十两。你若是不信,我给了你。”
奶娘夺了过来仔细瞧了瞧,却见那的确是块值钱的货色,“你哪来的?”
“娘亲留下的,只是现在觉得一人戴了不管什么用,不如给三阿哥做个护身的。”红芳说罢便要给弘时套上去,奶娘僵持不过,便睁着眼看着她把红玛瑙石给套在了弘时白嫩的脖子上,弘时已经能伊咿呀呀说话了,“呵,好看不?”
那红玛瑙石是薄片状,在烛光下熠熠生晖,好生好看,奶娘抿着嘴笑了起来不再说话。
“月光下,小孩儿,听着嫦娥姑娘下凡间......”红芳哼着歌谣,抱着弘时,在一群小家奴的监视下独自坐在亭子里赏月,“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吟咏完便低头自己笑自己。“红芳,你是苏州姑娘。”
红芳自己觉得惊讶得很,便抬头看来人是谁,只见一十六七岁样子的青衣男子含着一丝温暖的笑意立在亭下,天气有些微凉,他着了一件厚重的棉绒小袄,头上戴着一顶颇显富贵的裘帽,腰间别着一长串木牌,不知上面刻了些什么,但见来人很面善.
“奴婢给公子请安……”红芳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来轻轻行了一礼,看他眉目象是个汉人,便没有行那满人的礼数,见那男子的皂靴仍旧没动,知道定是个汉人,又想他衣着不凡,会是谁呢?他抬腿走上了亭子,却见底下的几个丫鬟和家奴都自觉地散开了。
“你口音却不象是苏州一带的。”那男子笑道,并且招呼她起来,红芳见自己怀里的三阿哥险些要醒过来,便连忙坐了下去,不好意思道,”奴婢怕把三阿哥给吵醒了。”那男子先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居然坐在了她对面,凝神望着她。
红芳顿时低垂下了头,”听公子口音,该是苏州人。”
“咦,你如何知道?”那男子奇道。
“奴婢说奴婢是苏州人,自是不假,只是好些年头都不在那儿,也就变味了.”红芳低声道,那男子点点头,”不过看姑娘身姿绰约,却与那儿的女子很相象。”
红芳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眉目依旧含着暖暖的笑意,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没处玩乐,便来寻乐子,于是低头不再与他讲话。
“你如今多大了?”他继续问,俩人的距离离得有些远,见红芳不答话,于是自己笑了一声,道,”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可不是故意戏弄你。”
“啊?”红芳只顾轻声疑惑了一句。
那男子道,“我只听府里人说你模样生得俊俏,如今一来看,果不其然,不过别人说得还不够贴切,你那眸子,却好比星辰,还要加一点珍珠之色。”
红芳听得面颊红润,将头埋得更紧,一时嘴巴又守不住,抬头便问,“请问公子是……”
“我是三阿哥的小舅。”那男子说起话来越发温柔,红芳听了却象没听见一样,忽然被风又一吹才醒了过来,”那该如何称呼?”
“姓李名闻均。”他答得很是流利,象是准备了好久一样脱口而出,红芳红着脸点了点头.”李公子怎的还能在四贝勒府上随意走动?”
“呵,四贝勒府上就不准随意走动了?”他笑道,却如春风一般温暖,红芳总觉得有些异样,象火一样在心房燃烧起来,此时怀里的三阿哥也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伸出小手轻轻地挥动,直到划过她细嫩的面庞。
“四贝勒准我年年来府里接侧福晋归家,如今早些来了,才知四贝勒要到明日才回。”李闻均道,红芳惊道,”四贝勒明日就要回了?”
“怎的?这般惊讶做什么?难不成想攀高枝?”李闻均又打趣道.红芳连忙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奴婢还没有与福晋打好商量……”
“你卖身契还没签?”李闻均反应很快,因为看见她脖子和手腕上还带了几件象样的首饰,若是她成了这府里的人,怕是那些东西早被那群家奴给分光了。
“你这些金银东西还是自己暗地里收起来吧.”李闻均好心提点她,红芳笑道,”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就算被她们抢起了,她们也没用处。”
李闻均只在暗处细细观察她分明的侧轮廓,恬静的嘴角就如月下的水面,雨点一滴,便是一圈细到心田的涡儿,在白月光下闪着橘光的红唇只略微的张合,衬起那尖细又浑圆的下颚。她的肌肤显得格外的红嫩,如玉瓷做成的娃娃一样,轻托起乌黑微卷起的秀发,在长夜的黑暗中,她是一颗不能发光的明珠。
李闻均没有见过这等天生丽质之人,只道“此女只应天上有”,那低头垂手,万事屈膝的丫鬟姑娘里,虽然有女子的柔情似水,却也无这等花容月貌,只把梅的清丽与牡丹的婀娜,剑兰的风华与梨花的娇俏分付这无边的夜色。
“三阿哥不知命算不算好。”他把音压得极低,象是“隔墙有耳”一般,“不过听你与三阿哥结缘,三阿哥便要你在身边一直伺候着,你也不是一个福薄之人,不然那么多贫寒的小姑娘家,怎会单单就选了你?”
红芳听了只浅笑着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点了点头,“奴婢多谢公子。只是夜里有些寒,奴婢是贫贱身,倒是无妨,只怕公子受不得这露气。”
李闻均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直爽笑道,“姑娘多虑了,在下穿得不薄,倒是姑娘,没件大衣裹着夜里便不要出来为好。”
红芳还不是府里的丫头,连银子都是李氏给的,自己还哪里敢去找管家要棉衣?于是将头缩了缩,红着鼻尖摇头,“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