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翦》三院一鸟

70、离殇

　　地平线微露，将明未明的昏暗光线中，一袭黑色披风的伊紫千从倒下的卫兵身后窜出来。还是一如往常的勾起嘴角，笑的似有似无。

　　“呵呵……欢迎贵客光临我祈国猕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萧王殿下早啊！”

　　青青翠翠的声音听得入耳，却不是舒心，其中反而透露出些许的杀意。或许是这早晨的雾气太重，或者这寒风吹得刺骨，涂牧把盛泓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伊紫千不放。

　　“不是第一次见面吧，紫姑娘好生健忘。嘛，贵人多忘事，本王可是在怜花阁里对姑娘一见倾心，过目难忘啊！”

　　“谢殿下错爱，民女可不敢当这虚名。早寒料峭的，殿下不妨到寒舍去坐坐，也好让民女进点此地主人的义务。呵……放心！站在两位面前的也就民女一人而已，咸淡荤素，主随客便~”

　　“姑娘客气！本王现在有要事在身，素不能陪姑娘用膳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补上，并以厚礼谢之。今日恕不奉陪，涂牧……”

　　“是，主子！”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弥漫四周的浓雾。只见高高的城墙上面，蹲守了一排排装备整齐的士兵，箭在弦上，目标直指盛满的方向。

　　“殿下好不讲理，民女自知身份卑微，无法与您平起平坐。但念在民女兴师动众的守候了这么久，又是对镜贴花黄又是打点衣装的，连一顿早饭的时间都不肯施舍么？”泫然欲泣的语气，伊紫千用绢帕拭去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湿漉漉的空气中都透着哀怨。

　　“呵哈哈……不愧是紫如水紫大人，本王听得此言，拜于牡丹裙下也死而无憾。不过外面还有盛国千千万万的士兵在等着，到了胜利之时，本王定亲自登门，与姑娘一叙。告辞！”

　　“哎呀，那本官可就不客气了。听令，放箭留贵客！”

　　“嗖嗖嗖……”

　　箭雨哗啦啦的朝着一个方向射过去，盛泓此时身边只有涂牧一个护卫而已。飞身上前，涂牧使出浑身解数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作为盛军统帅的盛泓也不是吃素的，自身的功夫也不可小觑。乒乒乓乓，一时间打的异常的激烈。虽然昨晚上对赵平说这次不必抓，但伊紫千就是想给点颜色看看也不错。站在弓箭手的一侧，静静的观看。突然眼角瞄到了一丝微光，“哐当！”不知是从哪里飞过来的暗器，打在了伊紫千的左臂上，鲜血顿时就冒了出来。

　　“大人！”

　　“别管这边，执行你们的任务！”

　　稳定住军心，伊紫千喝斥住他们，眼角半眯着朝各个方向观察。她很清楚，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其实手臂只受了轻伤而已。除了眼前的这两位，这猕城里还有未曾查出来的暗探？容不得她多想，盛泓他们好像快要冲出包围圈。

　　“快点抓住他们！别放跑……呜……”身后突如其来的推力，伊紫千身子不稳的往前倒。

　　“姐姐，姐姐你怎么受伤了？”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伊紫千头脑一阵发昏，“谁让你上来的？下去！立刻离开！”这边还没说完，盛泓那边已经到了冲到了城楼之上。“快放箭！别把他们放跑了！”伊紫千心里再急，最终也没跟得上那两个人逃跑的速度。转过身来面对瑶兮，深呼吸了几口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姐，姐姐……”瑶兮被瞪的手足无措，想去触摸伊紫千流血的左臂，手伸到一半就愣着不敢再往前。

　　“呼……回去！”憋了半天，伊紫千全身无力的只念叨出这两个字。

　　“可是你的伤，让我看看就好，看完就马上离开，真的我保……啊啊啊！！！”眼睁睁的看着伊紫千倒在了血泊之中，瑶兮止不住的尖叫，“啊！姐姐！来人啊，救命！姐姐你别吓我，是瑶兮错了！印大哥，印大哥救命……”

　　听到了惨叫声，士兵们都往这里聚集过来。

　　“紫，紫大人？这怎么回事？快，快叫大夫啊！”

　　慌乱中，印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抱起伊紫千就往军医处狂奔。血滴滴答答的洒落了一地，清晰的敲击在心头。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救人才是现在最重要的。用尽全身的力气飞快的跑动，印箫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片空白。瑶兮的哭喊声仿佛在千里之外那么遥远，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失去知觉的伊紫千。

　　“大夫！大夫！……”

　　随行的士兵急匆匆的把人从被窝里拉出来，止不住的狂叫，“快，快啊！”

　　“来了！”迷迷糊糊的被拖出来，军医一看到已经被鲜血浸泡透了的伊紫千，眼睛瞪的老大。怎么会？明明几个时辰前还看到她笑眯眯的去探望伤员呢，转眼的功夫就……“把人抱到里面来，快去烧点开水。你，赶快去取些止血的药来。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众人推推搡搡的被挡在门外，谁都没敢离开半步。不知道站了多久，只看到一盆清水进去，接着一盆血水出来，反反复复的不知道来回了多少趟。天已经大亮了，心里却依旧冷冰冰的。

　　“呜呜呜……都怪我！呜呜呜……”缩在角落里，瑶兮的眼前还能清晰地看到当是的场景。一只从城楼上飞下来的长剑，猛的扎进伊紫千的身体里。是那个人，就是那个曾经在怜花阁门口碰见的大汉！混蛋！仇恨、悔意席卷了瑶兮的全身。血，那地上全部都是姐姐流的血，如果真的就……不会的！把头窝在膝盖上，瑶兮缩成一团，哭的嗓子都叫不出声来。印箫走过去抱着她，嘴唇抿的直发白。

　　辰时已过，巳时也已经到了一半。大夫还在房间里忙碌，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没多久，胥泽炎和赵平也来了。环视了一下众人，皱着眉头走了进去。两个多时辰的忙乱，屋内终于安静了。

　　“将军，大夫怎么说，紫大人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胥泽炎才刚刚迈出一只脚，守在门口的士兵就一拥而上。看着这些期盼的眼神，胥泽炎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都回去歇着吧。”

　　“是！没事就好！呵呵……没事就好！”士兵们纷纷散去，脸上挂着的轻松表情立刻就被胥泽炎下面的话惊的僵住了。

　　“……全军发讣告，紫大人为国捐躯，死而后已……”

　　“不可能！骗我的对不对？啊！”瑶兮瞪大了一双哭红的眼睛，手脚并用的爬到胥泽炎的脚下，“不会的！姐姐怎么会死？！骗人！”

　　“瑶兮姑娘请节哀，大夫已经尽力了……”

　　“不会！！！都在骗我！”瑶兮推开门飞奔进去，看到已经用白布盖上的躯体，猛的站住不敢往前走。“姐……姐姐睡着了是吗？一定是太累了，睡着了。呵呵……瑶兮不吵你，就乖乖的待在身边。”艰难的挪完每一步，瑶兮把头靠在床沿，席地而坐，“瑶兮知错了，发誓以后再也不任性，一定好好听话。呜……所以姐姐千万别丢下我！醒醒，快睁开眼睛看看瑶兮，一眼就好，真的只一眼就好。呜呜呜……姐姐，求你！醒过来呀！……”拽住伊紫千的右手，瑶兮拼命地摇晃着。

　　紧接着进屋的印箫，伸出手指探测伊紫千的鼻息，没有丝毫动静。心脏也不跳了，脉搏也没有。本来就什么血色的脸上苍白到虚无，暗暗的透露出青灰色。真的已经……心里像是被重重的捶了一下，疼的全身哆嗦。为什么？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印箫嘴唇发颤，无力的靠在墙上好一会儿。

　　“印公子，瑶兮姑娘，能否先回避一下，大夫还需要做最后的处理工作”

　　“……嗯~”闷出一口气，印箫抱起瑶兮就往屋外走。从背后看上去，脚步随有些踉跄却显得很坚定，一种悲怆的感觉油然而生。

　　“将军，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你别管，按命令行事。记住我刚才所交代的，绝对不能！更不行！”

　　“是！”

　　一个时辰之后，伊紫千的遗体被安置在了她平常居住的房间里。守在床边不肯离开半步的瑶兮，默然陪伴在旁的印箫，还有屋外站着的许许多多士兵，用不同方式在哀悼。虽然她有的时候很残忍，会不留情面的打骂，但她是个合格的长官。

　　“姐姐，为什么还在睡呢？是在生瑶兮的气吗？……”无力的低喃声回荡在屋里屋外，一些人禁不住低泣。

　　五天后，祈京接到了来自猕城的报告。左右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黎无射僵住一张脸喘着粗气。不可能！自己一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要不然就是他们谎报军情。怎么呼吸都缓解不过来，黎无射把黎慕商叫到了跟前。用手指了指薄薄的纸片，惊的已经说不出话。

　　“嗯？父皇，是发生了什么……呃……”眼睛瞬间瞪大，黎慕商一向平和的心这会儿快跳出了嗓子。“……这，这消息是什么时候到的？谁送过来的？”

　　“回殿下，是刚刚从猕城那里传来的。送信的人离开没多久，要不要奴才去把人给您叫回来？”

　　“呼……去吧！”转过头来面对沉思的黎无射，黎慕商突然发现要笑起来好难，“父皇不必太担心，或许这是如水的计谋呢。您也知道，她心里主意多，说不定这是为了迷惑敌人才出此下策。儿臣这就去核实消息！”没等回答，黎慕商马上就赶回宿迁宫。抚摸着冰冷的玉扣，怎么摩挲都已经感触不到以前的那份悸动。怎么会？那般聪慧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