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穆子礼

6、（五）

　　多年的鬼怪经历，秦宇知道，鬼怪一方以阴气为食，阳气克之。但凡有着阳气的活人，它们都还是有一定的畏惧。因此它们会千方百计变幻出各种幻境来迷惑人心。人心一旦生出恐惧，阴消阳涨，它们反而更能接近你。

　　于是，秦宇稳了稳心神，他不在意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直说道：“我和你们无关，让我离开！”

　　“你不是男人吗？谁能保证你二十年后不变成丑恶的男人？”

　　“谁说你没有关系？你不是救过那个女人吗？”

　　“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

　　阴森恐怖的声音不断地回荡在秦宇耳边，他也慢慢明白一件事实，它们拿他没办法，并不能直接取他的性命。

　　“让我走！”秦宇使出吃奶的劲朗声喝道！

　　这一声似乎起了作用，四周安静下来。活人的能量阴物是害怕的，只有这一刻，秦宇稍微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心里一松，他顿时觉得身也轻松了下来，他动动手臂，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周围的环境瞬间改变，光线渐渐照射进屋子。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四层别墅，别墅的主人看来相当有钱，极尽奢华的装修着室内的一切，而且所有摆设都是一尘不染，似乎有人一直在打理一般。

　　秦宇看着楼梯，不自觉地顺着向上走去。对于他这样灵感力特别强的人来说，反而很容易受到某些气场的影响。他就这么茫然地向楼上走去，似乎要被吸引到某处一般。

　　他木然的上楼，浑然不知在他身后他所踏过的地方，有个“它”悄然跟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漫漫长夜永无尽头，只是一条狭窄的回廊，秦宇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他似乎听见有流水的声音，很轻，很慢，很粘……

　　骤然清醒之时，正值落日的余晖顺着玻璃的天窗斜射入屋子，回廊上拉着秦宇一条极长的影子。
　　秦宇环顾着周围的环境，那妖魅般的水声在四处回荡，他也说不准声音到底来自哪个方向。

　　猛然间，他感觉背后一阵凉风飘过，咻地一声，显然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后飘荡。

　　秦宇心跳加速，预感告诉他，将会有他难以想象的事出现，然而正当他打算折返身躯时，正对面的房门突然无人自开！他看到了，看到了！

　　恐怖的画面。

　　一具身躯半悬在屋内的吊灯上，头朝下，脚朝上，整个头颅好似被重物器砸过，血肉模糊，血顺着尸体的手臂缓缓滴落至地板，声音就来源于此。

　　秦宇倒退一步，脚步不稳，跌坐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却清楚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冰凉的手，蛇一般地缠绕上自己的脖子。

　　“救救我——”对方半晌却用磨牙般的声音吐出这句话，“救我出去……”

　　“嗯？”秦宇回转过头，却看见一道黑影嗖地一声斜钻进了一丛百合花中，而一个抱着花的女人正站在他右边。

　　“赵晓月。”秦宇说道。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人抬起脑袋，她身体枯瘦，头发蓬乱，目光迷茫地咧开嘴笑了。虽然那笑容带着冷傲和邪异，但模样确实是秦宇在赵晓云家中所见到的那个女孩。谁又会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那个带着天真笑容的刚走出校园的少女，此时会有这般模样和表情。

　　赵晓月手一抬，指着尸体说道：“知道他是谁吗？”

　　秦宇摇摇头，他不想和这个女孩搭话，当日在医院看见的果然是妹妹赵晓月，那个时候她虽然也带着死亡的味道，是死人无疑了，但似乎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怨气。而现在，她周围都带着无比绝望的黑色阴气，或许就快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赵晓月冷哼一声：“我的前男友林然，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秦宇点点头，听着，他知道，鬼的形式不同，有的鬼就是喜欢抱怨，你得好好听它们讲话，否则一翻脸就会来索命！

　　赵晓月像在讲诉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细细地、幽幽地说道：“他很爱我，愿意为我做一切，所以他帮我勒死了姐姐，不过，谁叫他杀了我姐姐呢？作为妹妹，我始终也要报仇吧。你说是不是？”

　　秦宇一边点头，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过屋内的大钟，那钟似乎还运行正常，现在时间六点二十分，他在思考是在这里拖着时间让帝鸿来解决还是自己逃出去？不过他很快得出结论，帝鸿说话从来说一不二，它说不插手绝对不会管自己，即使它晚上九点以后会出没，但今天它绝对不会出现来干涉鬼怪的问题。

　　赵晓月说着，慢慢地向秦宇走过来，她的目光却爱恋地注视着手里的花，凄凄惨惨地笑着：“一开始，姐姐只是想要房子。在这个大城市里生活着，没有一个自己的家永远都融不进这个城市的环境中，我们永远都是外乡人，姐姐这样说过。我毕业后也深深体会到这点，所以我想帮她。姐姐为了我放弃一切，独自担起这个家，我才能无忧无虑地从优秀的学校毕业，才会结识林然这样深深爱着我的男朋友。我什么都不缺，有他爱着，我就像一个公主一样。”

　　“结果我发现爱情其实是个没有分量和价值的东西，爱情有什么用？能帮我吃饱穿暖，能帮我住上好房子过好生活吗？一丁点的物质基础都没有，谈什么爱情？真是好笑！在我爸爸卧病在床急需用钱，在我姐姐可怜兮兮地挣扎在巨额的房贷下的时候，爱情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后来他来了……”

　　赵晓月抚摸着手里的花，一遍又一遍，脸上是苦涩的甜蜜：“□□呢，在这个城市就是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他给我很多，爸爸的治病钱，姐姐的买房钱，还有这栋漂亮的别墅也是属于我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他每天都会送我一束花，漂亮的绽放在这栋属于我们两人的天地里，虽然我最爱的是百合，但他会变着不同的东西送给我，会变着法带给我惊喜，告诉我他爱我，你相信吗？他虽然四十七岁，但其实在我眼里只有三十岁。他能给我一切女人的梦想，能给我一切的保护。不会让我在孤单无依的社会中游离，他可以保护我，而林然根本做不到！”

　　作为男人，还是个奋斗无果的青年男人，秦宇忍不住插嘴：“奋斗几十年的人和刚出身社会的人实力肯定不同，没法比。”

　　赵晓月嗖地转过身体，咧着嘴瞪了秦宇一眼：“我只想有个安稳无忧的家！不要像我姐姐一样活得那么累！我不想每天起床了就开始计算今天所有开支，烦恼焦心怎么偿还贷款和债务！我们家为了养我这个大学生，每天每时每刻背负债务活着的日子我过够了！”

　　秦宇缩回脑袋，他不和鬼魂争论。

　　赵晓月继续说道：“本来一切过得很幸福很顺利，我也顺利地为他怀上了孩子，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死了，你看啊，我就死在那里。”

　　秦宇咽了咽口水，心里打着颤，在赵晓月阴寒的目光逼迫下，机械地扭头过去看她的尸体，那具躺在对面房间的华丽大床上的已经干枯的干尸。那尸体的一双手直直地伸向上方，似乎是活着的时候心有不甘地想要抓住一切，却又不得不带着强烈的遗憾死去。

　　“我……看见了。”秦宇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赵晓月哀怨地叹气道：“可惜了，我的宝宝，本来可以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不用像妈妈我一样，想要什么都得不到，永远只会忍着！忍着！结果我活不成，他自然也就没有出生的机会。是个男孩子哦，比起亲爱的他家里那个老女人生的女孩宝贝到哪里去了！”

　　“呵呵，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怎么让孩子再活过来。”赵晓月突然带着癫狂地哈哈大笑，一招手，身后涌来一大片黑影，秦宇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些黑影就是刚才困住自己的那些东西。

　　“它们告诉我，只要我不断地杀人，用尸体和灵魂种植我最爱的百合花九千九百九十九株，我的儿子就可以复活了哦，你听，现在已经有动静了……”

　　秦宇受到赵晓月神经质一般地声音引导，似乎真的听见了有婴儿啼哭的声音。

　　“哇哇——”

　　“哇——”

　　清脆的婴啼让秦宇身体一寒，难道这女鬼养了什么妖怪出来？

　　赵晓月似乎很乐意见到秦宇的紧张，嘿嘿笑道：“你也听见了吧，我不过献上了十个腐朽的生命，儿子就能哭了，等到我种满约定的数目，他一定能降生在人世，到时候我要让他过着最好的生活，让所有人都仰视他，不会被人看轻。本来时间还需要很长，呵呵……没想到碰见了你，真是太好了！”

　　秦宇心里一紧，道：“你想干什么？”

　　赵晓月说道：“我的本体不能离开这间屋子，所以只能通过姐姐的接触来了解你，本来先前我只是猜想，你到了这里我更加确定，你是与众不同的男人，有着普通人没有的通灵能力！”

　　“其实那不是什么好的能力……”

　　“可对我来说正需要，”赵晓月指着身后的黑影说道，“只要让它们吞了你，有了你的力量，它们的力量也会更强，到时候我儿子就能更快的活过来！”

　　秦宇连忙摆摆手：“不！不！你错了，它们的力量来源于怨念和愤怒，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哼，由不得你！”赵晓月枯槁的面容瞬间逼近到秦宇跟前，那印着一朵诡异的青色花纹的左手臂骤然伸长，紧紧地掐住了秦宇的脖子！

　　秦宇用力翻腾着，但哪里敌得过这些不属于人世的东西的强大力量，他的意识渐渐陷入昏迷，四周黑暗袭来，侵蚀包围着他，可他不想死！

　　十多年前，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他呼唤来了妖怪，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再次活着，而现在，居然就这样被一只与他毫不相干的鬼杀死了作种花的肥料？！

　　“我不想死！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