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穆子礼

5、（四）

　　赵晓云想起妹妹的同时，身边的环境随着她的情绪急速改变着，刚才还是雾气的大楼瞬间变成了一条弯曲伸向前面的公路。

　　公路两边是无尽的黑暗，似乎只有赵晓云和秦宇身边有着许多的萤光。

　　“这是哪？”

　　秦宇无语地看着赵晓云的鬼魂：“我还想问你这是哪，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赵晓云捂着脸不停的哭，“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好不容易在这个城市打拼出一片天地，我好不容易摆脱过去，怎么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秦宇淡淡说道：“但你确实是死了，这已经没法改变。”

　　赵晓云扬起脑袋，一张脸青得吓人，她僵直木然地脸上露出些许迷茫：“是啊，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吗？那你为什么不害怕？”

　　秦宇无奈地笑笑：“害怕能解决问题的话，我情愿选择害怕。好了，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换我来问你，你那天晚上做了什么？”

　　“那天晚上……”赵晓云极力回想着，“我跟着晓月跑出去，然后……突然下雨了，是啊，好大的雨，就像晓月她在两个月前刚回家的时候一样……我跑了多久呢？好像很久，晓月身体不好，按理她应该跑不过我，但我怎么追了那么久……”

　　随着赵晓云慢慢回忆起一点点的情景，他们身边的环境也慢慢发生变化。秦宇四处张望，道路两旁虽然很昏暗，但开始出现一些轮廓模糊的树影。这里似乎是什么地方的郊外。

　　前面是？

　　秦宇隐约看见一栋十分华丽的欧式风格的小别墅，别墅虽然是白色调很干净，但在这黑暗的范围内看起来十分诡异，犹如人类的白骨堆砌成的一般。

　　“那是什么地方？”秦宇用言语刺激赵晓云回忆，“你去过那里很多次，所以记忆很深刻，那里住着你认识的人？”

　　“对，那是……”赵晓云说着，突然前方别墅的景象中扑出一道巨大的黑影，急速冲向这个方向！

　　“啊啊啊——”赵晓云一声惊呼，似乎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东西，周围的景象瞬间消失，甚至绵延至前方的公司也只剩下了三米左右。

　　秦宇抓抓脑袋：“我觉得自己像被关在井底了……”

　　他拍拍赵晓云的肩问：“你到底碰见了什么？”

　　赵晓云偏过脑袋，不停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不……知道。”

　　看出赵晓云的心虚，秦宇问道：“你不想救你妹妹了？”

　　赵晓云脑袋垂下：“我不敢再去那里，我害怕……或许我就是个胆小鬼，从小就是，所以我习惯让别人帮我负担苦难，所以我习惯于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带给我的利益，我甚至没有勇气拒绝。因为我根本不敢自己面对生活，我什么也不敢，我就是个胆小鬼……我再也不想去那里，我不去！”

　　秦宇知道再和她说也是没有结果的，这个女人内心软弱，生前和死后都是如此。

　　秦宇从怀里摸出钥匙链，取下上面挂着的小刀，走到赵晓云面前，一刀割下她的一缕头发。

　　“啊？我的头发？”

　　“反正你现在也不用头发，借给我用用。你喜欢逃避不想离开，但我还想活着回去上班。”

　　“接下来……”秦宇盘着腿，慢慢地搓着那缕头发，头发竟然燃起荧荧绿火！

　　绿色的火焰燃烧起来后，秦宇脱下外套把火焰包裹起来，竟然做成了古老的灯盏的形状，而且不管火焰怎么燃烧也没有将外套点着，反而发出灯盏一般向四方照耀的光芒。

　　“简陋了点，不过果然能用鬼魂身体的一部分，做成阴魂灯。这盏阴魂灯应该能带我去刚才的地方，如果赵姐是在那里出事，那里就是回到现世的入口。”秦宇举起灯转了一圈，一个方向慢慢地显露出道路来。

　　“那个方向是……真的要去的话，”赵晓云见秦宇要去那个方向，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尖锐凄厉地喊叫道，“救救我妹妹！救救我妹妹啊——”

　　秦宇转过头，说：“你还想救她？如果她已经死了呢？甚至很早以前就……”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赵晓云的鬼魂在慢慢隐去，黑暗在渐渐吞没她。

　　秦宇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听说刚死就能转生的。”

　　帝鸿的声音在秦宇心中冷笑道：“她心里对她妹妹有着强烈的内疚感，现在已经失去理智和黑暗同化。”

　　“你又不是人类，你怎么知道她心里的情绪？”

　　帝鸿笑道：“或许很早很早以前，我也曾经是人吧？”

　　“那……”

　　没等秦宇话出口，帝鸿就打断他的话说道：“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别指望我帮你……”帝鸿说罢，再次沉寂。一般来说它在白天都不会有动静，或许只是这里环境特殊，因此才有了只言片语。

　　秦宇苦着脸，叹了口气。不公平啊，为什么每次都是帝鸿知道他想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这个妖怪在想什么啊？

　　虽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也并没有去过那里，但秦宇感受到的微弱阳气让他肯定了那个地方是阴魂道的出口。

　　他也不知道前面通向何方，但他相信只要他慢慢走，一定能离开这里。

　　“啊……越来越亮了。”秦宇手里的阴魂灯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前方越来越明亮的光景。

　　“怎么回事？！”

　　在秦宇踏进那片光亮的片刻，他觉得周围的景物急速放大，自己的手再也拿捏不住灯盏，外套就那样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落到了地上。

　　秦宇拔腿就想跑，双腿却钉在地上一般，再也迈不动了，他向转头看看四周的情况，但甚至连脑袋都不能转动，他只能放声大喊：“救命啊——”（作者：笑……这孩子其实很胆小~~）

　　话音刚落，秦宇感觉周围冰寒一片，冷风嗖嗖的，耳边响起的悉悉唆唆声音似乎是人的脚步声，又似乎是什么庞大的东西拖过地板发出的杂声。本来声响并不大，但在这片只有晃眼的亮光，却没有丁点声音的环境下，那悉悉唆唆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嗯？又长出新的花来了……”

　　“是啊，是啊，这朵花好像没有味道，真奇怪啊——”

　　“摘了吧……”

　　秦宇听着声音，却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身体一轻，腾空而起，准确来说是被什么抓起来拧在了半空。这时他的视线才有机会看到周围的环境，这是赵晓云记忆中的白色小洋房，明亮的玻璃里面是无尽的黑暗，因此他才能借用镜子一般的玻璃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自己竟然……

　　变成了一朵百合花？！

　　而抓住他的不知道是什么，镜子里根本反照不出来，他只能看见他所变成的这朵百合花凌空悬着，慢慢地送进漆黑无光的里屋。

　　“不会被吃掉了吧？”

　　秦宇被扔进屋子后，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他，他忐忑不安的静静躺在地上。

　　慢慢的，他能感觉身边有了动静，一个、两个、三个……他也不知道周围聚集了多少人，不，准确来说那些并不能称为人类了。它们只是存在于世界上，就那么默默地出现、聚集在秦宇周围。
　　就像是妇人们聚在一起的集会一般，它们开始抱怨、唠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你说我辛苦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啊？嗯？我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时候，选择留在他身边，从乡下一步步地走回了城里，要不是为了他，我早回城里嫁个好人家了，还犯得着为他做牛做马三十多年吗？你们看看，他又是怎么回报我的？”说话的它突然将一件东西摔在了秦宇面前，秦宇不看不打紧，一看差点吓出声音来，一个女人将近腐烂的头在他面前打了几个滚后立定，黑洞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万能的上帝，真主大人……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秦宇心里不停的念叨，能想到的神都搬了出来。

　　另一个声音说道：“男人嘛，你全心全意为他，照顾他身体呢，他说你啰嗦，不懂情趣；你不管他呢，他又说你整天板着脸，看着压抑难受。哎……其实说到底不是我们做得不够好，只是我们不够新鲜，老了，谁不想找个年轻漂亮的？拉出去有面子，就算在床上也能让他们找回所谓年轻的雄风，我们最后都成了碍眼的了……”

　　那声音说着，一把抓起秦宇，似乎细细打量后才说道：“奇怪，这似乎是个年轻男人，一点味道也没有，难道还是处男？”

　　秦宇要是现在有身体，肯定满脸绯红，他心里窘迫至极。

　　“年轻男人？哼！”又是一个声音冷笑道，“年轻的时候都好，逗你开心，满嘴甜言蜜语说什么一辈子陪着你爱你，其实有几个做到的？几十年过去了，有钱了，外面自然就有人了，没钱也是想着外面的女人香，谁在乎家里有个女人躬身驼背地做这做那，谁想过他们外面风光的背后，有个人在无怨无悔地承担着他们所担负的一切责任？男人就像猫，见过不偷腥的猫吗？”

　　一堆女人的声音把男人骂得一文不值，身为男人秦宇忍不住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让我离开这！”

　　“我们？”地上的头极其不自然地转了一圈，面朝秦宇冷笑道，“我们是什么呢？对啊，我们也不知道呢……我们到底是什么啊！我们做牛做马的在那些风光的男人背后，倒是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