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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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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罗跨过碎裂的神像缓步上前,传来一声声踩在碎石块上的咯吱作响。
曷月望着她的背影,静默了片刻,又问:“既然他们愚蠢又怯懦,你又何必管他们的死活。”
雉罗脚步一顿,回首看了他一眼。她并未回答,只轻笑了声,似是嘲弄,但嘲弄的对象,却并不是眼前的人。
紧接着她回过身,直接飞身上了神像残留的底座,没有半刻的停顿,动作如行云流水,又带着凛冽的寒气,一掌击向了驱使着青蛇的男人。
男人正砸得眼红,胸中充斥着梦想即将达成的狂喜,冷不丁被人攻击,一时没有预料,被她击得从高台上后仰跌落,连连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这是何意?”他既惊且怒。
雉罗面无表情地睨着他,紧接着便轻跃而下,用的迅疾凌厉掌风攻向他的面门。
男人此前已然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此时便有些左支右绌,但他也并未就此认输,反而迅速扭转了颓势。
他一边小心闪躲着雉罗的攻击,渐渐后退至神庙前的广场上,一边驱使着已经缩小一半的青蛇,从侧后方分散她的注意力。
在人界的城邦之中,雉罗的神力也被压制得极为微弱,再加上她向来以绝对的力量压人,说来并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在前后夹击之下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有好几次,她都险些被那青蛇得手,若非这人此前已经有所损耗,说不准她甚至无法与他打成平手。
她脑中转得飞快,明白若是与他继续这么耗下去,自己只怕会落入难以扭转的劣势,曷月那厮估计也没那么好心相帮,所以定她要找个法子扰乱他的心神。
她铺开的神识观察到,广场周围又不少人正躲在树上墙边,暗中观察着此处的动向。
她心下微定,随即攻势一转,直接将手伸向了他怀中的木盒。
男人被她的动作一惊,迅速后撤了几步,怒吼道:“你要对我的阿瑜做什么!”
雉罗刻意将声音放大了些,义正言辞道:“你这妖孽,害人性命不思悔改,我今日便要为民除害。”
“这些蝼蚁的性命与我何干,”男人冷笑了声,目光阴鸷,“能让阿瑜回来,是她们的福气。”
雉罗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藏在身后,肃声道:“强夺圣女伤其性命,竟还敢狡辩!”
“胡说!明明是他们自愿把人送来的!”男人瞪圆了眼,双目发红,神色愤然,“凡人皆是自私自利之徒,人是他们自己选的,又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雉罗听到人群中一片哗然,心知此番闹剧的目的已然达到,也不用再继续同他虚与委蛇了。
她足尖轻点,贴地御空而行,身形轻盈矫健,如一柄出弓的利箭,直直冲向男人所在的位置。
男人见状,下意识护向了怀中的木盒,正欲向侧边撤去,可未曾想眼前竟突然闪过一道寒光,直冲他的怀中的木盒而来。
他一时闪避不及,只能驱使着青蛇攻向雉罗的后背,意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雉罗能感受道身后飞来一道蛇影。
它长着狰狞的巨口,露出尖利的毒牙,弹簧般冲着她迅疾而来。
但她却似完全没注意到一般,继续挥起手中锋刃,男人见无处可退,只能弯腰躬身,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那木盒,可刀光的方向却在此刻一转,上移了几分,在他的脖颈上轻巧地划过。
收刃。
落地。
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令男人感到十分陌生,可他似乎并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以为会在眼前划过此生经历的碎片,可在这一瞬间,他能看到的,只有立在原地那道笔直的身影,和从她眼中闪过的一道冷漠睥睨。
接着,他重重跌落在地上,脖颈上的冰冷迅速传递到全身。他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触手所得是一片温热的濡湿。
他缓缓将手抬至眼前,可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举目所见只有一片带着重影的猩红。
雉罗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幕,随即上前两步,在他旁边蹲下身,伸手探向他怀中的漆黑木盒。
男人还想挣扎着留住木盒,可此时却使不上力气,只能无助又愤怒地盯着雉罗,气息时断时续,“不…阿瑜…你还…还给我…”
雉罗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还有遗言么?”
男人的眼眶涌上不甘的泪光,“为…什么,我只想要…阿瑜回来,我…没有错…”
“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雉罗淡淡说道,随手捏了个诀,让他的血流得慢了些。
“你…究竟是谁?”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惊惧。
“百年前,也有一个圣女被送去了姑蔑山,”雉罗没有回答,只拍了拍手中的木盒,“就是她?”
男人的眸光显得有些迷离,“她…不是她。”
雉罗的面色终于有些动容,颦眉问道:“那时发生了什么?她跑了?”
“她…”男人竟缓缓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她…没有跑,她根本不想跑。”
“那这为何不是她?”雉罗垂眸扫了眼木盒。
“呵咳咳…”男人想要笑出声,却不由自主地连连咳嗽起来,缓了半晌,才继续道,“当时有个傻小子,闯进山来,想…想要将她救走,可她竟然不愿意,还说什么,这就是她的…使命,她不能弃之不顾。”
男人看向雉罗,语带讥讽,“你说…这些人究竟有多…蠢,明明被自己的同胞出卖,还真把诳她的话当…当了真。”
“然后呢?”雉罗皱着眉追问。
“然后啊,”男人笑了两声,声音更嘶哑了几分,“那个傻小子痴情得很,为了救下那个圣女,自愿代替她,把我的阿瑜带了回来。”
“什么?”
他的话令雉罗愣了愣,语气有些怀疑,“这是…当年那个侠士?”
男人又咳了两声,笑意愈发扭曲,“是啊,他对那女子竟有这等情谊,说来倒是与我不相上下,若是在其他时候遇上,说不定,还能结为好友呢。”
“可他…是男人啊。”雉罗的目光有些凝滞,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无启国人,由土而生,不分男女。”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雉罗缓缓回头,看见曷月手中抓着那条青蛇,缓步来到了她的身侧。
她盯着那奄奄一息的青蛇,张了张口,却也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默了片刻,回身再度问道:“那个圣女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男人之摇了摇头,虚弱道:“阿瑜已经回来了,她对我也没有什么用处,我放她走了。”
静默半晌,雉罗站起身,脚步一转,正好与曷月四目相对。
她不由停了下来,看到曷月直直盯着自己,冷冽的眸光中似是潜藏着某种隐忍的情绪,像是冰面下涌动着的洋流,湍急着欲急冲而出,却每次都被坚冰严酷地拦下。
雉罗的眉心莫名跳了跳,莫名感到一份诡异的熟悉,好像她应该记起些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
她沉默地打量了他一眼,强压下心中刚冒出头疑虑,随即收回视线掠过他身侧,低声抛出两个字:“走吧。”
曷月立在原地,片刻将手中的青蛇丢到男人身边,待到回身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那他呢?”他跟上了雉罗的脚步。
雉罗轻摇了摇头,无声地收回了止血的术法,“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可你说会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曷月顿了顿,侧首望向她。
“我骗他的。”
“神也会骗人?”
雉罗微微侧过头,淡然回应着他的视线,“你难道不会?”
曷月的眸光又闪动了两下,眼角微弯,竟显出几分浅淡的笑,“我会。”
“你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呢。”雉罗嫌弃地收回视线。
曷月却并未因此收敛,他淡笑着回首看了眼,见不少民众涌上街头,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连连叩拜。
“你今日虽砸了神庙,但他们早晚会盖一座新的。”他收回目光。
雉罗面不改色,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似是早就在她预料之中。
“盖就盖吧,我也管不了他们信什么。”
二人出了城门后,雉罗寻了个荒芜的空地,将那个漆黑的木盒打开。
盒中的那颗心脏依然鲜红,仿若刚从胸膛中掏出,雉罗叹了口气,将木盒丢在地上捏了个诀,那木盒瞬间点上了一团明亮的火焰。
曷月望着在烈焰逐渐焦黑的血肉,突然开口:“其实倒也并非都愚蠢怯懦。”
雉罗听懂了他话中深意,却转身哂笑了声:“不愚蠢吗?”
“他并不觉得愚蠢,”曷月跟在她身侧,“至少在那个时候,他心甘情愿。”
雉罗狐疑地斜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异样笃定,本欲出口的讥讽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她吞了回去。
她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虽说这劫情与我预想中有些偏差,但也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故,不能说这道劫定的有错吧?”
曷月目不斜视,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片刻后生硬地丢出两个字:“确实。”
雉罗不免有些得意,“你不如让我们都省些力气,就此结案吧。”
“这只是一道劫情,还有四道未查探,不能妄下论断。”曷月语气平淡,公事公办。
雉罗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愿意耗就耗着,反正我也不缺这点时间。”
正在此刻,她突然感受到腕上的双鲤镯一阵灼热,她警惕地看了眼身侧的曷月,接着迅速从侧面与他拉开十几尺。
“怎么了?”她压低声问道。
“姐姐,殿里来了个神君。”从镯中传来暝昭的声音。
“谁?来做什么?”雉罗心下微凛,暝昭说的是殿里,那就说明她们俩根本拦不住来人。
“我没有见过,但他说是姐姐的旧识,问我你去了哪里?”这次回话的瞢暗。
“旧识?”雉罗面露困惑,自己的熟人本就屈指可数,赤松她们已经见过,大司命她们也并非不识,这次还能有谁呢?
“男的女的,长什么模样?”
“……”
奇怪的是,双鲤镯中却并未传回任何话语,雉罗不由开始有些紧张,暝昭瞢暗虽说平日里顽皮了些,可从不会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难不成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但她离开前在天巫殿设下了禁制,寻常人也没那个本事找她的麻烦。
她定了定神,又问:“暝昭?瞢暗?”
很快,玉镯再度响起,但这次传来的,却并不是稚嫩的童声。
“你去了何处,我来寻你。”
雉罗懵怔地盯着镯上的纹理,只觉得有些眼晕。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