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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已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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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是一样的深,风夹杂着雨水飘,滴滴答答的响。很远,似乎又很近。
好像是睡了很久,醒来看到的是白色的墙壁,以及通往手背上的细细的塑料管。身上很冷,如站在风中般的寒冷,林梓不由的打了个喷嚏。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梓转过头去,看到褐色衣服的男子,一手抱花,一手提着大袋的水果,很熟悉很温柔的感觉。
“李皓。”她叫他,撑着想坐起。才动一下头就痛起来,撕心裂肺的,只好乖乖躺下。抬起未打点滴的手揉额头时,才发现手中握着东西。
是什么呢?握得那么紧,手指都僵硬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取出。看着掌心深深的印子,林梓低低叹了口气,真是的。
李皓插好花坐到床边,帮她放好盒子,一手盖上她额头,见没发烧才放心的松手。
“我生病了?”她好奇地看着李皓,眼睛瞪的大大的。
“是传说中的脑震荡,”李皓夸张地指着头,然后在空中画了个很大的圈,“就是头会变很大的那种。”
“胡说,当我傻瓜啊!”她大声叫着,却因动作幅度太大而使头又疼起来,马上换上呲牙咧嘴的表情。
可是她怎么会脑震荡了呢?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准备去上学,然后李皓送给她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兴冲冲地打开来,却被喷得满脸水。然后,然后,就躺在这里了,什么道理嘛!
见她噘嘴瞪着自己,李皓又懵了,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他实在是搞不懂这大小姐了。
“你在水里放什么东西了,害我生病。”她搜遍了所有记忆,也没找到其他能让自己生病得原因。所以,罪魁祸首肯定在那些水中,他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乱想什么呢!”他把药塞进她手里,递上水,“吃了药好好睡觉,马上就能出院了。”
见问不出什么,吃了药后真的昏昏欲睡。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李皓看着她睡去,用手重重敲了下额头。
医生说她只是轻微脑震荡,应该没什么问题,两三天便能出院。但她,明明把时间往后调了一年。她的记忆,停留在了读研前那一天。在认识池骋以前的时间中,缓缓回首。
是福,是祸?于她,是幸,是不幸?那么,对他呢?
李皓伸手拂去她脸上的发丝,手指猛的一缩,仿佛下定了决心。那是她选择的路,她选择了将那一年时间丢弃,必是有自己的原因。
如果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会尊重,不去过问。只要,她愿意。
雨持续不断的下,仿佛要把整个城市淹没。时近元旦,路上行人车辆多起来。水汽人影混乱不堪,沉沉压下,是凝重的雾。
半夜时林梓被痛醒,开了床头的灯,才看一眼,就把自己整个人吓得无措了。
过了探病时间,李皓自然地回去了,手上地点滴依然滴着。也不知何时,瓶中的药水已滴完,变成真空的瓶子。由于空气压力作用,体内的血被压着倒流进瓶内。透明的玻璃瓶中,已有小半暗红的液体。比火更红的颜色。
慌忙拔下针头,整个手臂是无血色的苍白。被金属针头扎了近半天的伤口却仍在流着血,生生的疼。林梓抱紧双臂,把身体蜷缩起来,依然感到无助的恐惧。在潮湿的夜里,独自颤抖。
曾经,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恐惧。那时候,似乎有个坚强宽厚的肩膀,让她依靠,由她抱着。温暖安详的感觉。
是谁?是谁呢?那感觉,不像是李皓啊。
伸出手掌,上面由于紧握东西留下的印迹还隐隐可见。
一滴水落到掌心,林梓将它握起,抵在胸口。很痛,很痛。头很痛,手背的伤很痛,胸口,也很痛。
输液瓶中的血慢慢流出,逐渐扩大地上的光晕,一层一层,由深到浅。
28日的天气忽然好转,林梓在这天早上得到医生许可,可以到医院各个地方走走。多日没好好动过的她直接来到中庭。
冬日的阳光懒懒洒下,似乎可以看见虚空中的七色彩带。由于多日未见光芒的缘故,中庭的人似乎特别多。坐着轮椅的,推着输液架的,开朗的,舒馨的,大部分是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
“呐,李皓,为什么我受伤时,医院通知的是你呢?”这几天来她一直都在好奇着这问题。为什么不通知她父母,或是哥哥林杰呢?
“因为你一直在喊李皓,李皓啊!”他和她并肩走着,看着她平和地笑。
林梓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先行往花坛边的长椅走过去。
这几天来,她已将时间调整过来。记着自己已经二十四岁,马上就二十五;记着现在是十二月,并非金秋十月;也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年多的记忆,怎么也找不回来。
不过,没关系。她指着自己的头,微微歪着脖子,一脸严肃,忘记的肯定是不重要的。因为,重要的东西,是至死都不会忘的。
她很严肃的告诉他,忘记的,都不重要,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所以,李皓无从知道,在独自一人时,她抱紧自己,与夜一同堕落。
花坛边有一男一女在说话,林梓看着他们很眼熟。尤其是那女生,仿佛见过千次般的熟悉。过腰的长发,白色的衣服,淡得透明的笑,干净俐洛的女生。
“素素?”她的唇不由自主的张开。前一句不确定,再次说出时变成肯定,“素素!”她叫她。
白衣长发少女转过身,眼中带着不可置信,“阿梓?”她,正是杨素。
就在素素转身的刹那,那一年间所有的记忆,潮水般涌出,冲开闸门,汹涌着来到眼前。林梓抓住素素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是扑过去的。
一年间的记忆,同池骋第一次的邂逅,圣诞的约定,十月的星空,以及那冬日的雨中,她固执的要知道答案。当疾驰的车辆冲向自己时,有人用力将她推开,她撞上了一旁正在等红灯的汽车,
她撞上的,是静止的汽车,所以没事。
可是,怎么会忘了呢?那一个用手将她推开的人,她怎么会完全忘了呢?
她一下子放开素素的手,飞快往住院部跑去,留下惊讶的李皓。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对着素素尴尬的笑。其实,素素当时去找过林梓,却被李皓挡住。
他告诉她,林梓已不记得任何事。关于杨素的,方靖的,包括池骋的。所以,要她不要再出现,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
自私的男人,却对林梓有着及其关切的心。不愿她被伤害,想要尽自己所能的保护她。
所以,素素答应他不去打扰林梓,让她过自己的生活。
但,命运总爱开玩笑。我们只是由她操纵的木偶,没有说不的权利。
林梓一直找到住院部五楼,才再护士指点下,来到池骋所在的房间前。透过门上玻璃清楚地看到他坐在床上,眼睛望着上方,不知在想什么。他手上打着点滴,头上缠着绷带,精神却似乎很好。
她轻声推门进去,轻轻叫他,他却好像受到惊吓一样,不眨眼地瞪着她所在的方向。
光从窗户射进来,在他身后发出淡淡的金色。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你来干什么?”一开口,竟是句冰冷,如刺的话。
“来看你,”她强压下不安,走近他,“我忘记了好多,今天才想起。所以,来看你。”
她说得简单,也明白他懂。
“回去。”他的话坚硬无感情。
她怔住,勉强挤出笑容,伸手抓住他肩膀,不敢置信的,“池骋你怎么了?”
他用力一挥手,将她甩了出去。她的头撞到一旁的病床,嗡的一声响。
那一挥手,他用足了全力,手上的输液管在强力拉扯下带倒了架子,玻璃瓶摔破在地上,液体流了一地。
那手上的针头,挑破皮肉翻绽而出,带着令人心颤的红色,在皮肤上滑动,滴在白色被单上,耀目的存在。
林梓坐在地上,一手捂头,不敢再说话。现在的池骋,好像一头发怒的野兽,要将身边事物吞下般的恐怖。
她的手指在发间收紧,咬住嘴唇。直觉告诉她,那场车祸,必是发生了一些不可挽回的损失。至少,不会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病房内的响声将外面的护士等人惊醒,几个人一拥而入,紧接着一阵慌乱。一中年妇人扶起仍在发愣的林梓,带到病房外时,握着她的手早已颤抖如风中树叶。
“阿梓,那孩子,现在太激动,你过段时间再来。”
“可是,伯母……”来人正是池骋母亲。这善良的妇人,必是不知前因,只知结果。
林梓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回去吧,过段时间再来。”
她不再说话,一步一回头的离去。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无从询问。所有医生护士回答的只是同一句话:这是病人隐私,我们不便告知。
头更彻骨的痛,想必是方才撞击造成的。她回到病房时,李皓正坐在椅子上发愣。
林梓一下倒到床上,手指深深嵌进头发中,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想哭,却忍着不落泪。
李皓给她药片,她倔强着不吃,手指抓着发丝根根见血,嘴唇也被咬损了。李皓慌乱的去扳她双手,但又无法让她松开唇的牙齿……
最后护士过来打了镇定剂,便睡着了。一睡,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一天的时间,地球转了一圈,潮汐退了又涨,树叶还是那树叶。血液依然在体内流淌,有些事却永远的改变,伸手想抓,却只得一手苍茫。
窗外是很轻很轻的风,把浓得化不开的雾吹得缓缓移动。
林梓醒来时头还是有点痛,却明白的知道自己想做的事,于是抓起椅子上的衣服裹在身上,下床时踩到自己的脚,狼狈地摔下去。
她住的是单人病房,价格最高的那种,由于曾经发生点滴打完却无人发现的严重过失,李皓便硬是把她换到这种奢侈的病房。所以,她走出去几秒后又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人会知道。
她本是想直接去找池骋的,走了几步想起还没刷牙洗脸,便折了回来。打水洗脸时,照了下镜子。那是她自车祸后第一次照镜子,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可就在一抬头间,她手中的梳子掉下来,原本抓着头发的手无力地松开,头发散了一肩。
一道伤疤,从左脸颊一直划过脖子,消失在发迹,像是有把刀生生从脸上划过,留下鲜红深切的痕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痕迹。
她本就是个注重外貌的女孩,哪天要是形象不好,便宁愿不出门。是把容貌放在第一的女生啊。
可是现在,一条清晰可怖的伤痕,在脸上蜿蜒。她的心由本来的不安,一下子掉入谷底,没有人能拉她起来。
命运把她从一段未解的痛苦中拉出,推入更深的深渊,周围黯淡无光。一种叫做无助的藤蔓缠绕她全身,吐着干涸的枝叶,将她围困。
天空中的太阳很灿烂,耀人的光芒。四下安静得几乎没有声音,所有躲藏在树叶中的小虫也被寒冷逼进了土壤,寻找温暖的洞穴去了。
这样的冬天,这样的冬天,也快过去了吧。
林梓站在五楼的一间病房前,依然透过玻璃往里看。池骋曾要她不要再来找他,却没说明原因。
是因为她没有以前的样貌了吗?不会的,她认为他不是那种以外表取人的人。其他的,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吧!
她把头发披散着,挡住了脖子上的一段伤痕,脸上的却怎么也挡不住。医院中没有化妆品可用,虽然不甘,也只能这样出去。
阳光斜射进病房,是很澄净的光,将原本无生机的房间变得生意盎然。林梓的脚步停下,原本想去开门的手停住在一半。
池骋,不在里面。
原本池骋住的那张病床上,已经被别人占据,是一个年纪很轻的男生,像是大学生。完全不同于池骋的类型。
他正在和朋友大声的说话,声音爽朗,年轻的气息。当他挥着手打断一个人的话语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林梓。
少女呆滞却美丽的眼睛望住他,淡淡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他困惑的回视她,然后默默开口,“28号!”
28号,她才刚刚想起所有的事情,然后来找他,他,却在随后就走了。
问了主治医师,唯一知道的是他已转院,至于去了哪里便不愿再告知了。他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希望,奢望他能帮她的时候,不发一言的,悄然离开。
没有道别,没有信息,如同随风落下的枝叶,飘着飘着就寻不着痕迹了。
我们得到的太少。我们失去的太多。
林梓由于在出院前一天又撞到头,被要求留院观察三天。她在原本应该出院的那天,失去了池骋的踪迹,却迎来了阔别以久的亲人。
林杰是从李皓口中得知林梓住院的,当下便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同李皓一同来看她。
原本开朗充满活力的少女躺在白色病床上,眼睛望着上方,左脸颊是一道深深的伤痕,轻轻哼着歌。
她哼得很轻,歌词很奇怪。
“铅色的大海,是我们的大海,连接着暗藏的世界。”
“那被唤做恋人的时间,嗯。封存在一颗微小的星尘中。嗯,那是什么呢?”
“嗯,那是什么呢!”
李皓接着她的词往下,男生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女生微弱的音色,在病房中飘荡。
她该是伤心的,但伤心的人能如此哼歌吗?
林杰走过去把她从床上抱起,嘴角带着笑,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疼惜,“阿梓,我们回家。”
“可是哥哥,医生说,我大后天才能出院。”她抵着林杰的肩,薄得如雾的笑。
“医生说,我大后天才能出院。”她重复着这一句。
林杰非常不放心,林梓读研才一年。一年多短短的时间,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曾经的活泼开朗,全然消失。留下的,是黯然的眼神。
她继续哼着歌,眼睛慢慢看向李皓,合着他的声音,“嗯,那是什么呢。”
——嗯,那是什么呢?
出院那一天李皓把手机还给她,她所住的楼层是不能使用任何有信号的东西,手机便是第一被锁定的目标。她便是在这种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下过了七天,从圣诞过渡到元旦。
李皓开车来接她时把手机交到她手中,顺便说了句,有人找过你。便去办出院手续了。
她翻开手机盖,发现所有未接来电都时来自素素的,时间时二十四日晚,她昏迷的那个夜晚。
没有池骋的电话,信息也是空的。他果然,不想再见她吧。果然,不再相见了吗?
刚想把手机盖上的时候,发现有条语音信息。
听筒贴上耳朵时,传出的是池骋熟悉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的声音有几分失真,依然认得出那是他得声音。
他说,阿梓,我还是无法将你和薛瞳区分开来,所以很抱歉,我们,再见了。
新年的阳光依然灿烂,她握着手机站在阳光中,抬首,眼睛睁得很大。
终于,终于看见光的样子了。那是一条条七色的光带,彩虹的颜色。
回到上海时林梓把自己所有的化妆品往脸上擦,却掩盖不掉那伤痕。因此,当林母回家看到她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林梓比上次见到时整整瘦了一圈,又是受伤又是住院的。做母亲的立刻决定,把女儿带在身边,一起回马来西亚去。
李皓和林梓一起去庭院看那些绽放在寒风中的花朵,边走边责问着林梓衣服穿太少会很容易感冒,边不停地打着冷颤,林梓觉得他更像是瑟瑟发抖呢!
“呐,李皓,你觉得我去马来西亚会比较好吗?”她把李皓拉进屋里,关了玻璃门。屋内开着暖气,温暖的是另一个季节。
“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啊。”他揉着她的头发,嘴角是永远的上扬。他永远是那么阳光,可以照亮一切的光。
她靠上门,微仰起头,发丝在肩上散开,颈间的伤痕显露无疑。
日光变化着强度照射在整个城市,偶尔的,只是偶尔的抬头,看到蔚蓝的天空有鸟飞过的痕迹,是早归的飞鸟。
岁月洒下潮水一般的阴影,覆盖上所谓成长的发黄卷宗。
这世间有着太多的后知后觉,比如说有人因为失恋而自暴自弃,当刀子在手腕上划出血痕的时候才醒觉,可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对方。
比如说考试作弊被抓时,才发现那题目不用偷看也能答出。
当后知后觉降临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一切并非完全无可挽回。
她捏着机票买机场税的时候,细细回想着池骋的语音留言。
他说,我还是无法区分你和瞳,所以,很抱歉,再见。
她的脚步在检票口停下,工作人员一手伸出却没能拿到她的票。母亲在门口转身,不安地看她。
她听到自己低低地声音,在宽敞的候机室里分外清晰。她说,妈妈,对不起。然后,转身跑开。
母亲叫唤她的声音很清晰,脚步踩在地面的声音很响亮,心跳的节奏很混乱。
为什么,当时她没注意到,池骋从未称瞳为薛瞳,一直都是说瞳的啊。
他说,无法区分她和薛瞳,却在车辆冲过去的时候,清楚毫不犹豫的喊阿梓。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没发觉呢?
当几乎同样的一幕在他面前发生时,他伸手护住的是林梓,他清楚的知道那女孩是林梓。不是其他任何人。
所以,他的这个借口不成立,他有其他真正的理由,不能告诉她的理由。
他真正的理由,她想知道。
有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想要绕过去时被一把拉住,抬眼,是林杰严肃的神情。
她挣扎着想离开,却无能为力,“哥哥!”她放弃,带着淡淡哀求的声音。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冷冷地问。
她一怔,她确定要这么对父母,让他们再为她担心,她确定?
但是,心里有一根刺梗着,很难受。
“等我毕业,我会有决定。”她迎上林杰的眼睛,很认真的回答。
林杰松开握着她的手,她趁机退后几步。
“去吧,爸妈那边我来解释。”他的眼神松开来,拍着她的头,是以往关还她的哥哥,“去吧,李皓在外面等你。”
停一下,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异母哥哥。他一次次的维护自己,维护她那些自私的心愿,不求回报的,说再见。
我们能轻易说出再见,是因为我们知道不久后能再相见。
我们不轻易说永别,就像日本人不轻易说さゆなら,英国人不说good bye forever一样,因为我们认定能再次相见。
漫长的等待,看花儿在眼前羞怯地盛放,再凄然凋落,我们,不说永别。
即使这一切,这句话,有一天,会被时光尘埃轻掩。
我们,依然执迷不悟。
临近过年的冬日,天空出奇的蓝,飞鸟像游鱼一样游过头顶,带着令人羡艳的美妙身姿,划下一条条不规则的路径。
机场上是飞机轰隆的起跑声,人们道别的声音,站在出站口举着牌子接人的人群,美丽温柔的空中小姐,耀眼繁多的荧光灯,以及机场前两个硕大的水池,将喧嚣与平和分割开来。
候机室的旋转大门外是空旷的露天停车场,从人造灯光一下转入温暖的阳光下,稍微有着不适应。
虚空中大小不一的光晕浮浮沉沉,在身边围绕,男生站在光晕中,斜靠在车上,帅气的脸颊,悠然的表情,挺拔的身影。他对着她抬下手,所有光晕刹时散去。
他对她挥手,比光更亮的笑,“欢迎回来。”
没有惊讶,只留悠然。他似早已知道她会回来,他早已了解到她的心里,只是,不便道明。
她走近他,头靠上他的肩,谢谢,谢谢你,李皓。
他,一直都懂她。
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一直也都没有池骋的消息,把那枚戒指还回去的时候,见到池骋母亲,却没看见他本人,那妇人也不愿告知。
没有人告诉她他的下落,她寻人无蛰。
樱花又一次盛开,梅雨季节几乎没下雨;太湖水位出现历史最低点,水政局考虑着要打开长江闸门引水入湖。金鸡湖依然游人如织,阳澄湖大闸蟹再次出口日本;索尼推出了新手机,诺基亚还是那种傻傻的样子。
评论写了一篇又一篇;宿舍里证书逐渐多起来;几乎和年龄成正比;教授又把奖学金送到她手里;李皓的公司越做越大,他却依然来回于苏州上海之间;方靖开始成为著名乐队的经纪人;素素逐渐忙碌,拿了文传杯大奖又拿金龙奖。
林梓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用功读书,脸上的伤痕应着熏衣草精油的神奇功效慢慢淡去,最终只留淡淡的粉色。她身边永远带着一个白色瓶子的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是不时的头痛,她永远离不了那药。
时间如笔尖留下的墨汁,收也收不住。年华在树叶飘落中远去,阳光日复一日,却不是昨日的光。
李皓一星期两次来看她,每次都带礼物,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林梓收起来,竟然发现它们在书架上站成一排排的样子很漂亮。
日语考了一级,英语八级,中文硕士学位,写得一手好文,二十六岁离开学校的少女成为各外企公司及出版社争相挖掘的新秀。
她选了家出版社做文字编辑,顺带帮人家挖漫画稿。渐渐淡忘了曾经种种。只在头痛时,黑暗中隐隐浮现。
我们记得的太少。我们忘记的太多。
六月的北海道,海岸线退了又涨,樱花早已谢去,樱桃也到了快可以采摘的季节。紫色的花朵慢慢开放,远远望去是紫色的波涛。
阳光躲进了云层,海风凉凉的,咸咸吹在身上,发丝飞掠开来,打在脸上竟然很疼。
她坐在紫色的地毯上,眉毛纠在一起,声音依然很静,“很漂亮吧!”
“是啊,很美!”
天际有一群飞鸟掠过,振动翅膀的声音彻天的响,是归巢的鸟。
“头很痛,药却没了,怎么办?”她的手指在他衣袖上收紧。
“我们去买,”他笑,“我不懂日文,可你认识啊。”
“其实,李皓你不知道,我的头,越来越不觉的痛了,好像真的好了呢!”她指指头,眨下眼睛。
他释然地笑,深深的。
了却的心愿,不说永远的再见,漫长生命中的一年,紫色波浪中的小花瓣。如同人鱼的晚歌,被巨大的雷声掩盖,失了踪迹,也不再去追寻。
我们,真的能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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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歌词选自郭敬明《光线消失的井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