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姻缘》穿行四季

30、我知道

　　秋日午间暖洋洋的银杏林落叶铺地，灵玉闭眼躺着，静静的一动不动，她需要用这样的绝对安静平复身体里翻滚乱窜的气息。方才在实验室里她着实被吓得不轻，一闭上眼，试验台上的斑斑血迹和那些小兔子的惨状就轮番的在眼前旋转，她抑制不住又是阵阵冷汗恶心。
　　闻武以为她睡着了，看她衣衫单薄，睡的不安稳，像是在做着恶梦。想叫醒她又于心不忍，脱下外套轻轻的盖在她身上，然后他静静的盘腿坐在旁边一株树下。
　　闻武今天过得很混乱，也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翘课，下午的课恐怕也上不成了。这些都是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明天，这个大麻烦该走了吧。
　　来路不明的灵玉他绝对没见过，却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因为她像淘气时的严小可吧。想到这里，小可在实验室里的狠劲就又浮现在眼前，冷血又陌生，让闻武后背发寒。
　　闻武仰头看天，想起灵玉说的神仙，这天外到底有什么呢？不管有什么，再复杂也乱不过人心莫测，比如严小可、比如谜一般的灵玉，相比之下似乎只有岳静依最单纯。
　　静谧的午后校园人影稀落，只有遥远的操场方向传来击球声和断断续续的吆喝声。严小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银杏林边，探身看进去：遮遮掩掩的林间，那个骨子里妖冶、却装着清纯的女孩躺在地上，身上盖着闻武的外套；闻武守在她身边像看护一般，像是怕经过的人惊了她的梦。一对美丽的少年沉浸在诗情画意的秋景，赏心悦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小可不自觉的牙关咬紧，缓步进了林间，脚步踩在落叶上，有清晰的碎裂声。
　　闻武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小可，慌忙站了起来。小可睨眼地上的灵玉，冷笑：“真是痴情啊，优等生，你为了陪她浪漫，连课都不上了。”
　　“她生病了。”闻武说着迎了过去，他压低声音急急的解释，也把严小可拽出了银杏林。他不愿被小可嘲讽，更不想被她误会。
　　地上的灵玉睁开了眼睛，她还虚弱着不想起来，只是扭转头看着林子外站着的闻武和严小可，静静的听他们争吵。

　　“生病了还穿着裙子躺在地上睡觉？”严小可敛了冷笑，转了鄙夷：“烂借口，不就是谈朋友么，敢做不敢当？她怎么就看上你了，跟着你也怪窝囊的。”
　　“严小可！”闻武生气了：“我光明磊落，是就承认、不是就不是，你阴阳怪气的胡说什么？”
　　“哼，我懒得管你的事情，我是来找她。”小可盯着远处的灵玉，恨意陡升，发自骨髓，藏都藏不住。
　　“她是谁？是谁？”严小可追问着闻武，说话间目光陡的射向闻武，同样的森寒。
　　闻武偏过头，口气也很硬：“不知道！”
　　严小可回头看林子里的灵玉，灵玉还躺在地上晒秋阳，很享受一般。严小可轻缓的像是自言自语，却带着魔音：“我认出你了。你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你看不起我，我不过是你们的游戏，但我就是知道你是她。你是魔鬼，你身上的寒气藏都藏不住，就像那个地方一样……”
　　小可的不知所云让闻武阵阵发毛，他觉得她中邪了：“你在说什么，小可？”
　　“你躲开，和你无关。我要在清醒和时候和她面对面的算总账，凭什么我的人生由她摆布,凭什么！”严小可气势逼人，她大步的想往林子里走去找灵玉算账，但是被闻武拽住了。
　　“莫名其妙！”闻武推小可往离开。他不理解素未平生的两个女孩之间会有什么夙仇，但小可近乎错乱的癫狂一定是灵玉招惹起来的，隔开着两个人才是王道。真要折腾起来，轻飘飘的灵玉身患绝症，必定是吃亏的那个。
　　小可挣扎，一出手就是不顾一切的拼，闻武不得不加大力道拖她。小可拧不过，发了狠，低头向他的手背咬过去。闻武不妨，“啊”的大叫一声甩开她跳了起来，手背上乌青的两排牙印，有两个已然破了皮，殷殷的渗出血来。
　　“疯了你！至于吗？”闻武不可思议的看着严小可。
　　小可的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目光也染了这腥气：“你干嘛拉着我？她是妖怪是妖怪是妖怪！”
　　“我看你才是妖怪！”闻武用力按着手背止血，尖辣辣的疼像是细针扎在心上，他的火气被这疼撩拨的忍都忍不住：“没见过你这么幼稚无礼的人，简直就是疯子！”
　　小可爆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袒护她！我是疯子也不用你管！就因为她漂亮是不是？因为她对你好，拉你的手？原来你不过就是个花心好色的俗人，装什么乖巧清高？”
　　“对！我就是俗人！”闻武也火了：“你千万别看高我，哦，对了，你从来也没把我当什么好人。我做什么都是你最看不上的，你每次搭理我就是为了看我哪里变得让你更讨厌对不对？”
　　“知道我讨厌你你还总在我面前晃？”
　　闻武狠了：“对，我自作自受我活该！我脑子进水了才会和你上同一所二流大学，放着好好的工程师不做当什么中医大夫，有结果吗？你领情吗？根本不会！以后我离你远远的让你清净省心。不，从现在开始，请你离开这里！灵玉是来找我的，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你对她不客气。”
　　闻武最后一句话异常响亮，敲振着严小可的鼓膜，回声阵阵。
　　她没有听错，闻武，这个一直以来似乎对她很好的人，为了那个妖精在驱赶她。
　　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忽然静寂空旷，像烈火烧焦的大地，被荒凉的风吹着。
　　闻武听到自己的话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已是悔青了肠子。吵架的当口，他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不改口不低头。
　　小可的眼里升起了薄薄的雾气，闻武英俊的脸这一刻那么遥远、那么俗不可耐、那么让人失望。
　　“这辈子我都不要再见到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的颤。恨极了此时自己的软弱，小可转身就走，很决绝，在眼泪掉下来之前。
　　瘦小的身影越走越快，最后跑开。闻武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一口气呼出去忘了再吸进来，负压的胸腔像是被外界的空气压扁了，无力撑开。
　　“你喜欢她，是吗？”有清灵的声音在耳畔问，似乎带着忧伤，是灵玉。不知什么她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闻武叹口气，不答。灵玉披着他的外套，一双大眼睛定定的看着闻武，黑漆漆的想往他心里看，没有了方才找他时的嬉皮顽劣。
　　灵玉笑笑，改问为说：“你喜欢她的，是吧。”
　　闻武掩不住的沮丧：“不想提她。你饿了吧，我陪你吃饭去。”
　　灵玉看着小可消失的方向，悠悠的：“她却是喜欢你的。”
　　闻武怔了怔，摇头：“开什么玩笑，我是她最讨厌的人。”
　　灵玉黯然，仰头看天自言自语：“我错了。你这么好，喜欢你的人又那么多，我来干什么呢？”
　　闻武似是而非听的不明白，他不想纠缠着小情小爱说个没完，于是问灵玉：“你下午有什么打算，我还有课，陪不了你多长时间。”
　　“你这是在赶我了。”
　　“不是的。”
　　“我在人间没几天时间，为什么我每见你一面就会更舍不得离开？”灵玉歪着头，苦思冥想的问自己。闻武刷的红了脸，不敢搭言。
　　“我喜欢你，闻武，是认真的喜欢。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有个叫灵玉的女孩愿意为了你被天打雷劈，可惜你不认识她，她也就没了被天谴的福气。”灵玉说的怅然。
　　她抬头看闻武的额头，目光寻找着他眉心处浅浅的指甲印——那是他三岁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挖破的伤痕，现在像初一的月亮那样轻浅，要仔细看才能找到。
　　炽热的目光让闻武手足无措，他尴尬的偏开脸只会挠头。闻武从没遇到过这样的表白：没有铺垫暗示隐喻，一上来就直接搬着炮冲着他轰“我喜欢你”，何况两个人从见面认识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
　　闻武从来都认为，只有像自己对严小可那样的感情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喜欢：默默的关心、帮助、坚持十几年。即使这样，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为了严小可承受天打雷劈。只要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像这样郑重的誓言灵玉怎么能如易就能说出口？闻武无法理解这个漂亮女孩另类的脑筋。
　　可他似乎又明白了：灵玉说“在人间没几天时间了”，所以她才能放开心怀不顾一切的热烈表达吧。
　　同情怜悯立刻泛滥，闻武说：“你想干什么，我可以陪你。”
　　灵玉眼睛倏地的亮了：“真的？”
　　这目光让闻武立刻就后悔了，而灵玉已经开心的去牵他的手：“和你在一起就好，只要一个下午的时间。”
　　这样的话被她理所当然的说出来，毫无扭捏羞怯。灵玉执着的注视着闻武，笑容温暖美丽、且坚定异常，因为带着憧憬，光彩照人。
　　闻武心中强行建起的那道壁垒轻易的就松动了，他忘记了甩开牵着他的纤巧小手。恍惚间他不禁想起了那四个字：怦然心动。人已然呆了。
　　“你在想什么？”灵玉笑问。
　　“你像一个人。”闻武说，应该是像某个人的某个时段更贴切。
　　“谁？”
　　“你不认识。”他想起高一那年落雪的冬夜，天才严小可用同灵玉一样坚定的语气对他说：“粉身碎骨也是我替你去”。
　　灵玉笑得神秘且得意，像偷偷揣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石：“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