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缘》穿行四季

19、情起时

　　凌云亭里，嫦娥的宽袖轻拂过石凳，凳上的露水变成云气消散掉。她轻盈的坐下，柔软如莲花的手指在石桌上随意的旋转着，桌面上一层细密的水珠被她的指尖划出了婉转的云纹水迹。
　　广寒宫清冷寒凉，花园里云雾弥漫，桌椅石木、枝叶花瓣、小径阡陌上就总是凝着露滴。
　　嫦娥托着腮，静静的看着灵玉。灵玉已经不吃不喝不说话好些天了，整日整夜的坐在琉璃井湿滑的井沿上，一动不动，双臂抱膝，低头看着一幕幕的人间景象。整个人被露水打湿，发梢、睫毛上都闪着星星点点的水光。
　　一直等到金乌西垂夜色昏沉，灵玉还是丝毫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嫦娥忍不住了，劝道：“别难过了，上次不也是这样，事情过去的时间长了就都正常了。这回你明白星主为什么不让你去人间了吧。而且……”嫦娥欲言又止。
　　“怎么了？”灵玉问。
　　嫦娥蹙了眉：“严小可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她好像对这里有印象了。”
　　“啊？”灵玉也是吃惊。
　　嫦娥摇摇头：“应该不妨事，她往来这里的次数多了，也许通了些灵气，有些记忆也可能。不过总是这样闪断她正常的生活，确实对她不公平。”
　　灵玉难过的额头抵在膝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次得在下面呆好多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哪怕再晚一天，等我跳完舞再回来，严小可也不会受这么大刺激了。唉，都怪我，干嘛要变出个大兔子头，索性和那帮小子打一架也不会这样。”
　　嫦娥笑了：“凡人不过几十年阳寿，几天的时间也会有变化，要经历许多人和事，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严小可回去以后都会不适应，别人也都会跟着她错乱一阵子。”
　　灵玉点点头，经过这几次下凡她也体会到时间对于那些小泥人儿太重要了，凡间的节奏变化确实比天庭快很多。
　　比如说她灵玉，来天界也算较早的，可几千年过去了，广寒宫里里外外还是原来那些人，一个没多、一个也没少。她认识的还是那些神仙，神仙们也还是万年不长一丝皱纹的脸，想想这天界真是没什么变化，有些无趣。成仙何其之难，尤其是近几百年来凡人都不养心修行了，于是天庭里的新人新神仙更是零落；再加上天宫里有犯天条被贬被诛的，天界的人数反而减了，愈来愈冷清了。
　　人间就不同了，才几年，严小可和闻武都从屁孩儿长成大人了，每天的日子都不一样。
　　想到这里，灵玉心中一动：“哎呀，糟糕，那闻武岂不是很快就把我给忘了？”
　　嫦娥笑了：“闻武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他最多奇怪一下为什么严小可的品性一日三遍。”
　　灵玉愣怔了半天，望向下届的闻武，喃喃的说：“是的，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哪一位……”
　　嫦娥以为她遗憾在人间没留下名声，笑了：“他就算知道你、记住你又能怎么样？最多记上几十载他就是又一个转世轮回了，人间事都是过眼云烟，哪有长久的，何必认真？”
　　嫦娥宽慰的话不但没让灵玉释怀，反而触发她更久的沉默，灵玉看向井里，闻武和严小可又在怄气了。
　　严小可回人间大病一场，闻武更关照严小可了。可他越是关心、小可就越认为他没安好心，越防备他，不理不睬，甚至毫不掩饰她对闻武的厌恶，两人的关系迅速降低到零下。闻武气蒙了：严小可被一场病烧坏了脑子，彻底变了个人。从前两人就算吵吵闹闹，起码还能说两句句话，偶尔她也知道关心他，现在可好，严小可把他当成全世界最坏的人，问题是他闻武到底哪儿得罪这姑奶奶了?巴结她的事倒是一件没少做。
　　这不，放寒假了，两家父母都在工厂里赶进度加班，闻武奉两家父母、四个泰山的命令，买了快餐给严小可送过去。敲了十几分钟的门、喊了她半天名字，严小可就是不开门。闻武只得把盒饭放在严家门口。可他刚进家门，就听见严家的门开关的一声，闻武忙出去瞧，却见自己买的盒饭原封不动的被扔进了垃圾箱里。饶是闻武好修养也气得脸色铁青。

　　这些灵玉都看在眼里，她难过的说：“她怎么能这样，要是我才不会这样对他……”
　　一转念，灵玉又觉得严小可这样也挺好：“就这样吧，你和闻武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灵玉现如今再也不到处游逛了，甚至连广寒宫里的人她都不怎么搭理，整日整夜的坐在琉璃井的井沿上，只是看着下届的一个人影，时而笑时而自言自语，全然不顾一身的霜气结成冰。
　　这些都落入了嫦娥的眼里，她心中隐隐的觉得不安：灵玉这样日思夜想的惦记一个人，莫不是因为两次下届，动了思凡的心……
　　她决定探探灵玉。嫦娥到了琉璃井边，向下看看闻武，对灵玉笑笑，聊起了这段九世姻缘：“看来你这两次下界果然是有成效的，闻武和岳静依之间确实比原来接触多了。闻武和岳静依若是结成姻缘，里面少不了你的功劳。”
　　嫦娥的话一下子把灵玉打懵了：闻武和岳静依……
　　她居然忘了，自己所以有机会下届去，完全是因为需要她帮助把这对金童玉女凑成一双……
　　灵玉明媚的俏眼变得迷蒙，茫然的看着嫦娥，一下一下不停的眨着眼，眼里隐隐的萌起了一层嫣红。
　　嫦娥温柔的看着灵玉，她在仔细的观察灵玉的反应，心里登时一寒：果然，猜对了……
　　嫦娥经历过人间情爱，看尽儿女情长，情起情动间的一个眼神、一丝沉默，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其实她可以发现得更早，只是灵玉调皮大咧的性格让她大意了，怎么都没猜到她居然动了凡心……
　　现在可怎么办？灵玉和闻武，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天人之间，鸿沟万丈，多少先例摆在前面，思凡下届多是被诛灭。一时贪恋人间欢爱换来魂飞魄散，何必？唯一侥幸保住了命、没上诛仙台的是王母的女儿，算是网开一面了，可也被一道银河隔得不见丈夫孩子，垂泪万年，苦多于欢。
　　趁灵玉现在还是情窦初开的懵懂，无论如何，彻底斩断她这份妄想最重要，严加管束起来，让她知晓其中厉害，几十年转瞬即逝，那闻武化作了骨灰，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嫦娥正色问：“灵玉，星君让你抄了五十万遍的两条天规你可还记得？”
　　灵玉没回答，却低下了头又看向了人间。
　　嫦娥提高声音：“灵玉！回答我！”
　　灵玉却悠悠的说：“嫦娥姐姐，你见识多，给我出出主意吧，你说我怎么才能再去人间呢，不是附在谁身上，也不是变成谁的样子，就用现在这张脸去，就叫我的名字。”
　　嫦娥无奈，轻轻牵了她的双手，把灵玉拽离湿滑的井边：“人间有什么好，什么都那么短暂，短的来不及注意到它就消失了，有什么好留恋的？”
　　灵玉迷惑了：“嫦娥姐姐，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长生不老？可是这样万万年不变的过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当然好啊。做凡人会变老，会长皱纹、皱纹还会越来越深，皮肤会像粗糙皱缩的黑橡树皮，你能想象自己长那样一张脸吗？做人还会生病、被生死病痛折磨，际遇不好时会挨饿受冻、被其他人欺辱，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升了天这些就都不是难题了。可是成仙何其之难，所谓‘开劫度人’，哪位仙不是受尽折磨、几死几生才脱胎成神？我算容易的，也背了千载骂名做代价。灵玉，你多么幸运，一出生就来到天界，又是被宽仁温雅的太阴星君从小照顾长大，现在他又答应度化你，你可千万抓住这次机会，将来你脱了奴籍入仙籍，也是位列一方的神圣，谁还敢轻视你？”
　　嫦娥讲的苦口婆心，奈何灵玉毫不艳羡：“成仙不就是为了升天？我已经在天上了，也长生不老了，再修行？没有那必要。再说，神仙也有各自职责啊，多累！我倒觉得这样一直活下去挺吓人的，上万年一样的日子看不到边，还不如像人一样，生长壮老已、痛痛快快的过完一世，苦辣酸甜尝个遍，也就拉到了。”
　　见她迷了心窍听不进去，嫦娥不多费唇舌：“由不得你，这两天星君就会亲自带你修行。你想再去人间，等成了仙再说吧，那恐怕也是万万年以后的事情了。”

　　星主果然是星主，嫦娥此时才明了太阴为什么让灵玉抄那些天条，为什么这一次会生灵玉那么大的气，还要亲自管束，逼她修行了。
　　灵玉嘴上不敢说，心里嘀咕着嫦娥：你把成仙说得那么好，背地里流泪想念的还不是后羿？你这样的神仙除了能长生还有什么？我才不要。
　　我要去人间！可是怎么才能去得了人间、又不挨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