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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我听到父母的对话,过几天我就要送去火化了。

      在爸妈的坚持下,一定要为我停尸7天,停尸费1天3000元左右,7天要花费20000元左右,对于工薪阶层的父母是不小的数字。

      爸爸妈妈大概想我活过来,不着急火化,但是我走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去过另一个世界,差点到达天国。

      爸妈过会要处理我的丧事,不待在家里。

      晚一点我就碰不见他们了。

      大概冥冥之中,母女之间相连的命运之线令我找回了家。

      爸爸妈妈还在细数昔日的我所做的淘气事,在我看来是稀松平常的事,爸爸妈妈当做了珍贵回忆。

      我穿过关闭的房门走进自己的卧室,小石子也跟进来了,不知道怎么来的。

      它伸出舌头伏在我的脚边,东张西望。

      我摆摆手要它动作轻点,不要给父母发现了。

      我踢掉鞋子躺到床上,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胸口,侧头望着墙上贴的锥生零、杀生丸各类动漫人物海报。

      小石子咬我的鞋,咬得“呜呜”吼。

      我吓得跳起床,装作要打它。

      它的头往后一缩,明显怕了。

      “别闹!”我指着它,眼直直瞪得滚圆。

      小石子不敢看我,目光落到了地面。

      爸爸妈妈还在客厅坐着,聊着伤感的话题。

      我想我要不要跟着爸爸妈妈去殡仪馆?

      我的脑海里窜出恐怖电影里的殡仪馆,过道上拉长的暗影……

      我放弃了,不愿直面自己的尸体。

      我也讨厌看起来可怕的地方。

      当然,我是亡灵,亡灵不应该怕鬼,可我怕。

      我不喜欢潮湿、黑暗的地方。

      即使我死了,我还是喜欢明媚的晴天。

      妈妈停止说话,她拎起菜篮去厨房摘菜了,爸爸打下手。

      我抱起小石子,揉揉它的前腿嘱咐:“你别乱动!”

      小石子学乖了,没有乱咬乱跳。

      我飘出屋外,站在妈妈的身旁,看她低头打鸡蛋。

      她在裙子外面套了白大褂,肩膀上连袖子的地方重新缝补过,像扭扭弯弯的毛毛虫,是我缝的。

      妈妈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我毛推自荐要当她的眼和手。

      当时,妈妈展开补好的衣裳夸奖我:“我女儿的手真巧!”

      回忆起往事,我不由得头靠在妈妈肩膀上撒娇:“妈妈,别伤心!”

      妈妈听不见我的声音,她烧了一锅丝瓜蛋汤。

      妈妈手拿两只碗,摆到白色餐桌上,爸爸早已经摆好米饭和汤。

      “老萧,来吃一点吧!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会瘫倒的。”妈妈向来比爸爸坚强,她把忧伤埋在了心里。

      妈妈给爸爸盛了一碗饭,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我吃不下呀……”爸爸长叹一口气,拿掉眼镜擦拭镜片,他眨眨眼睛,米饭上的筷子未动。

      他红着眼睛坐在一边,半晌催促妈妈:“我们快点去看婧婧,她怕黑。”

      “哎!”妈妈答应,扒了一口饭,放下筷子,“我们这就去吧!”

      妈妈走到里屋,从柜子里取出黑色饺子型手提袋,手提袋里装着证件、塑料袋、存折和一些钱。

      妈妈坐在床上典了数,想起菜篮子里装在塑料袋里的家门钥匙,慌得去了厨房:“瞧我记性,差点把钥匙落下了。”

      “没事。准备好了,就走吧!”爸爸有些急了。

      “好了,好了,这就来。”妈妈听爸爸的声音里带有焦急,慌乱地套上鞋,开门晃出门外,爸爸跟在她的身后。

      门关上了,我孤零零地留在了一个人的世界。

      我回到卧室,手抚在枕头。

      “回家多好啊!”我双手抱住枕头,头埋了进去。

      我侧过头看见小石子朝我吐舌头,难过地说:“现在我只有你了。”

      我伸出手抚摸小石子的脸问:“为什么他们看不见你?”

      令我困惑不已的是,我为什么选择死亡?

      让我与父母重逢,恢复部分记忆,是为了找寻我的死因,并为此赎罪吗?

      从父母亲的只字片语里,我未能找寻到答案。

      我倒在床上,思维钻进一个又一个黑洞,沉入潭底。

      我好像踩着白云走过许多地方。

      “萧婧婧!”我在模糊中有人敲打我。

      我睁开眼,喊我的是在天国遇见的卷发女孩。

      我回头向四周看,自己站在白云里。

      “巧克力吃完了吗?”她担忧地看着我问,“我在天上听见了你的哭声。”

      “哭声?没有啊!”

      我纳闷地怂了双肩。

      “不要难过,萧婧婧!你不是一个人。”卷发女孩露出善意的笑容,她伸出手把吹到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

      卷发女孩低头从连衣裙口袋里掏出黑巧克力,放在我的手心:“要相信自己,走出心魔。拯救别人、拯救自己。”

      “为什么帮我?”

      “看到你,想起了我。”卷发女孩抿嘴笑。

      她长得非常漂亮,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她。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呼唤我、给我安慰的是小石子。

      它是天上的神灵,要把我引出罪孽。

      它不知道该变成谁,于是变成了有一面之缘的卷发女孩,想让我开心。

      我不知道小石子默默为我做过多少事。

      当时我以为和我说话的是卷发女孩,暗自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眼缘吧……

      友谊来得猝不及防。

      我掏出巧克力,扁了一块,放入嘴里。

      我合上双眼,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穿过金色隧道,梦里的一端是学生时代的自己:编着的两个发辫绕成圈,用淡蓝色的丝带打了蝴蝶结。

      我的脸上带有温和的笑容,对班级的同学做自我介绍:

      “我叫萧婧婧,18岁。

      喜欢看言情小说,特长是爱笑。”

      我睁开双眼,一只手掏进口袋里,掏出了巧克力,我咬了一口:好苦啊!

      我的双眼眨动,滚下泪珠。

      有了情感的触动,和活着时一样。

      梦都是真的……

      我想起了生前的记忆。

      在我没有得忧郁症前,我是个快乐的女孩,

      有一天我被忧郁症击倒了,再也没有爬起来。

      我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假装开心,走到哪儿都能开心地笑着。

      别人也以为我是开心的,她们喜欢我笑的样子,给我取了个外号:开心果。

      我爱笑,因为我不想被别人看穿自己心事,也讨厌被人窥知真实的想法,可我又想和外界取得联系。

      我害怕一个人。

      笑是我唯一与外界沟通的工具,也是自我保护的武器。

      忧郁症来得悄无声息,它和一场疾病结伴来到我身边,摧毁了我。

      初春,我时常疲累,吐血。

      晨起梳洗,擦洗耳朵、鼻子,毛巾上血迹斑斑。

      白天干涸,晚上反复。

      我以为上火,不以为然。

      快临近夏天,我心血来潮去了趟医院,发现自己得了癌症。

      晚期。

      我好久没有醒来。

      医生说的话,像是梦魇。

      她放缓声音说:“现代医学发达,是能治的,不要有心理负担。”

      有瞬间我不以为然,好像病历上“萧婧婧”三个字写的不是我。

      我后悔为什么要做检查?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用经受狂风暴雨的痛击。

      好过现在。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经过和平广场时停下了脚步。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手指滑动页面,拨打手机,骚扰熟悉的人,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地说些无聊的事情,直说到别人心烦。

      通完电话,我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市不自然地笑了。

      即使痛苦万分,我也能肆意地笑出声,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那一天我支撑不住了,走在路上捂脸痛哭,我以为神听见了心里的声音。

      我以为善良会让神灵垂青于我,即使我不能呼风唤雨,我的人生也不会太坏。

      神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他抛弃了我。

      我逃跑似的跑到天桥上,面朝悬挂播放广告显示屏的高楼大厦,我双手捂住眼睛,哭得像个傻子。

      世界不欠我的,我只是不小心做了一场不能醒来的噩梦。

      从那天起我变了,我不再以笑容掩饰自己。

      我的内心疲惫,憎恨老天爷未能善待我,我咒骂我曾经不以为意的诽谤,放大他人的恶意。

      憎恨扭曲了我。

      为什么老天爷不公平早早夺走我的健康?

      我活着的时候是名不经传的插画师,在我的眼里一片绿叶、一朵花都是最美的艺术。

      现在它们都成为我的催命符,我每一天看见它们都会想到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

      失眠成为常态,我夜里常常辗转反侧,第二天又渴睡得睁不开双眼。

      别人无法理解我,他们以为我的无理取闹是态度倨傲。

      工作时,我仿佛听见同事们交头接耳议论我的改变。

      我推倒桌子上的画本大骂,骂他们是混蛋。

      他们错愕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发火?

      我丢下工作,愤怒地离去。

      其实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要哭,我哭不出来。

      后来有同事说我像疯子。

      疯子,是啊!我已经疯了。

      我即使知道他们当初说的可能不是我,我控制不住地想:“他们讨厌我,他们要害死我。”

      我的脑中蛰伏了教唆自己的恶魔,不断地折磨我。

      我想告诉父母得病的事,每次捏紧手机刚要提起,听到电话那头父母要我回家吃饭、小心着凉的家常话时,我把话重新吞进肚里,与其多一个人担心,不如让它烂掉。

      我放弃了治疗,我没有太多的钱治病。

      治了也是浪费钱。

      我学会了买醉,想用酒精麻醉自己,醉的是我的手脚,我的心醒着。

      我常想我怎么走着走着,摔了一跤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呢?

      我做得每一件事都在加速自己的死亡,我明明是想活下去的啊!

      我止不住自己流血。

      我拿药棉紧压自己的出血点止血,鲜血染红了药棉。

      像我正在消失的生命,我拯救不了自己。

      有一天我会来不及告别,匆匆离去,像是人间的一场急雨。

      恐惧摧垮了我,这不是我要的未来。

      我对着人群大声呼救:“救救我!救救我!我要活下去!”

      我的声音被鼎沸的尘嚣遮盖。

      我的话和意图相反,无法引起重视。

      是我的错。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病了,又泄露意图希望有人拯救自己。

      在临死前我做了傻事,解除了所谓的压在身上的包袱,将它转嫁给了爱我的人们。

      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求救过。

      前几天——黑漆漆的夜晚里,唯有窸窣的虫鸣陪伴我漫无边际地杂思。

      我喝了许多烈性酒,在此之前我割了腕。

      但——

      割了一次,我后悔了。

      可我没得选择。

      当CD机上播放《玫瑰人生》时,我煎熬地度过了此生最漫长的时间。

      生命下滑的速度太快,我抓不住自己。

      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拨打求助电话,从A市拨打到本地我希望有人劝醒我、亦或骂醒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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