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医阁》贾岱澜

2、第 2 章

　　“同学？同学？同学？你醒醒！”柴星河是被一群穿白大褂的同行给摇醒的，他盯着两只乌黑的眼圈，坐在门诊的板凳上，面前是他的专业课老师周禹彻。

　　“这样的情况持续几年了？”周禹彻拿着笔问道。

　　柴星河浑身酸痛，他的头无力的垂着，费力地抬起眼皮说道：“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先是做了一场梦，然后醒来就在屋顶了，我最近已经好久没睡着觉了。”

　　周禹彻给他掐脉，沉默了三分钟，又看了眼他的舌苔，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病我没法儿治，你去找我的师叔吧，他会有办法的。”说完，他抬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字。

　　柴星河拿着处方签走了三步又折返回来，他说：“老师，你的字太潦草了，我看不懂。”

　　周禹彻摇头抿嘴，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大字------悬医阁。

　　盛夏午后，柏油马路上层层热浪，滚滚流动，路道两旁的香樟树发出幽幽的香味，树叶洒下斑斑驳驳的阴影，挡住烈日的肆意照射。

　　树上的蝉儿聒噪，树下的孩儿睡觉。

　　悬医阁门口有一位绿衣的少年，歪着脖子，贴着墙根坐着。

　　少年坐在光滑洁净的台阶上，青葱般的手指夹着几张传单，料想应当是在发传单的时候睡着了，时有微风拂面，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头发。

　　传单的样式像是古时的信笺纸，八行竖格，红线古色纸张，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他们的宣传标语。一笔一划皆是由悬医阁老板用上等的笔墨纸砚书写，价格不菲，成本很高。

　　“哈哈！我终于学会啦！”楼内的一声喊叫惊醒了这位玄衣的少年，他猛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进了屋，奔上了楼。

　　悬医阁二楼。

　　一位身量修长的男人，背对着大门，站在漆木雕花的窗柩前。他虽披着发，但是不显累赘，倒是有一种魏晋风骨的雍容。

　　“老板？怎么了？”周木云转过身，举着一张彩印的宣传单道：“雅琢，你来看看，这是我今天上午的杰作，我刚刚学会的彩印。”

　　玄衣少年名叫雅琢，打小就跟着周木云，算得上是他的书童，仆人，侍从。

　　只是现在不能让别人知道，逢人问起来，周木云就说他是自己的远方表弟。毕竟现在正经单位录用童工是犯法的，雅琢今年还不满十六周岁。

　　柴星河举着手机，反复导航，才找到了这家名为悬医阁的诊所。三层的雕梁画栋，显示出了老板的大手笔。匾额上的狂草龙飞凤舞，绝大多数人根本就认不得。

　　别人都以为这是仿古，熟不知这木头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外面尚且如此，就不要说里面了。光是看见这样的装修，就能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悬医阁门口有两头石狮子，一左一右蹲坐着，看起来十分的威严。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家古董行呢！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柴星河垂丧着脑袋，轻扣门扉。

　　雅琢“蹬蹬蹬”下楼，嘴里喊着：“来了来了！”

　　雅琢望着药方问道：“您是昨天打电话来预约的那位吗？”柴星河点点头，他昨天确实有打电话来询问今天是否上班。

　　雅琢安排他坐在旁边的木椅上，“蹬蹬蹬”又跑上了二楼，他要请他家老板出来，替他诊治疾病。

　　周木云正在收拾自己的银针，一十三枚，三寸长的银针，用红绳由上而下缠绕一寸，留两寸。

　　柴星河坐在一楼中央，背着单肩包，环顾四周，装修古风古韵，很是雅致，屋内竟然还点着蜡烛。

　　七星斗柜贴着墙，上面密密麻麻写得都是中药名称，拐角还挂着一个形状特殊的札幌。

　　方形的柜台上除了一个玉葫芦，还有包药的油纸，称量药材的小称，柜台的上方悬挂着一个捆药包用的麻绳卷。

　　炮制药物的工具，例如切片，捣碎，杵散等的工作都在边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有条不紊。乍一看，柴星河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斗柜旁有两根大柱子，上面有一副对联。

　　“但愿世上无疾苦”
　　“宁可架上药生尘”

　　柴星河看得出神，他感觉好像到过这儿。楼上有人下来了，还是刚刚那人，身量瘦小，但是跟在他后面那人着实惊艳了柴星河。

　　他曾在电视剧中见过仙风道骨的人，大抵他们年轻时都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周木云见大厅中只有柴星河一人，遂请他落座，请雅琢奉茶。

　　“来了即为客人，便不用多拘束。”

　　周木云抬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桡骨突出。

　　说来也怪，盛夏酷暑时节，悬医阁内并未见大型柜式空调，却竟然如此清冷，眼前这人更是长褂披身。

　　“我们是不是见过？”柴星河觉得此人特别眼熟。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觉。他发现周木云在看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就差让他脱衣服从里到外的检查了。

　　周木云放下茶盏，站起身道：“请问这位先生，能让我帮您来个按诊吗？”

　　这一套流程柴星河都熟，他在医院常做，伸出手腕给他。

　　木云伸手抓着他的手腕，放在手心里查看，他不是要搭他的腕管脉，而是要按他的穴位。

　　周木云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柴星河的中指根部两侧，此处即为鬼穴。

　　柴星河望着周木云的表情，猜不透，因为他根本就面无表情。柴星河能感受到周木云掐按的力度在不断加深，他心里也开始毛毛的。

　　柴星河的目光移到别处，他发现周木云的长褂上有好看的绣纹，中长的领子刚刚好遮住脖子，头发细软，眉梢眼角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柴星河觉得周木云掐按的太久了，他的指关节有些疼。“医生？您能按轻点儿吗？有点儿疼！”柴星河忍不住说了出来。

　　周木云猛地缓缓抬指，放松力道，然后接住了他的手掌，放在手心，放回桌面，安慰道：“好的，可以了。”

　　柴星河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医生？”

　　周木云展颜道：“没什么问题，待我给你扎上两针，即刻痊愈。”说完，雅琢捧着针包出现在了他身后。

　　周木云轻挽衣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柴星河坐到他的手边。

　　他针行泻法，在三处鬼穴扎针，周木云喊道：“滚出来！”

　　此语一出，柴星河感到心头一热，呕出一口鲜血，鲜血之中有一黑曜石，幽幽地发着暗光。周木云示意雅琢前来取针，他则是洗净双手，捧出这颗平平无奇的黑曜石，放在了锦盒之中。

　　周木云拿出一张宣纸，用毛笔写下了十几味中药，嘱托柴星河抓方吃药。雅琢跑前忙后，又过来给柴星河抓药。

　　放中药的斗柜贴墙摆放，高不过雅琢的鼻子，宽不过雅琢展臂的长度。因其上下左右七排斗，故又名“七星斗柜”。

　　“抬手取，低头拿，半步可观全药匣。”

　　柴星河望着雅琢，觉得他年纪小，可是他抓药，配药的熟练程度着实令人惊讶。雅琢抓药是不用称的。

　　柴星河觉得奇怪，不用称，能掌握好斤量吗？“您抓药不用称称吗？”柴星河问道。

　　雅琢抬眼，捻起一片天麻：“这个是三十五点八克。”

　　说完放在称上给柴星河看。

　　柴星河一瞧，果然是，丝毫不差：“哇！你可真厉害！”雅琢挑眉表示得意道：“谢谢！”

　　周木云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喝茶，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点头颔首微笑，不说话。

　　柴星河确实感到身体轻松，也不觉乏累了，他拎着一捆草药，还没等踏出房门，他转身礼貌微笑，问道：“请问医生尊姓大名？”

　　周木云起身拜道：“在下悬医阁阁主周木云。”说完，他抬眼望着眼前的这个一千年前的手下败将说道：“怎么？您认得在下？”

　　柴星河灵光乍现，瞪大双眼，他想起了不高兴的事情。

　　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黑无常回来了，他的身后背着镰刀，正在追赶一只胖乎乎的邪祟。

　　这只邪祟仓皇逃窜，不小心，溜到了大门紧闭的悬医阁，叫周木云逮了个正着。

　　那只胖乎乎的邪祟见到柴星河忙跪下拜道：“大人！”黑无常望着眼前这人喊了一声：“大哥？”雅琢也急忙奔来，搂着柴星河的腰喊道：“大人。”

　　如此这样熟悉的场景上一次出现，还是在爷爷临终前。

　　柴星河双膝跪地，给他爷爷磕了三个响头。

　　他爷爷名唤柴樵，他微抖双手，想要拉他起来，柴星河赶忙攥紧他爷爷骨瘦嶙峋的手掌，哭着喊道：“爷爷？”哪知道他的爷爷抬口张嘴，想要说话可是说不出。

　　柴星河将耳朵凑上去，听到了这两个足以缠绕他后半生的两个字------大人。

　　柴星河的脑子都要爆炸了，他呆坐在椅子上，喃喃独语：“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