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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荒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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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涓的话让乔濯震惊不已。
他知道他们兄弟俩感情淡薄,现在也知道了江免藏着的秘密,总算明白当初江免为什么总是好像看他和江宸不顺眼,但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大到动手都解决不了。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他吧?
乔濯不敢高看自己。
可隐约地,他又觉得这件事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江免还是那么泰然:“您都看见我在吃蛋糕了,应该记得昨天的日子。”
这话戳在了齐涓的软肋上,她顿时哑口,神色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尴尬和歉疚,复杂的情绪在她脸上拉扯,她说;“我当然记得,昨天妈推掉那么多事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庆生,这你也知道,但我真的没想到一落地先得到是你把你哥打进医院的消息!小免,你告诉妈,究竟什么要这么做?再怎么样,那是你亲哥——”
“亲哥,”江免淡淡地打断她,将这两个字在舌尖咀嚼一遍,含着几分嘲弄的意味,“我知道你离婚后这些年没能把他也带在身边,心里有亏欠,但是妈,你的亏欠是你的事,我不欠他任何东西。你不用在我耳边一遍遍地提醒我他是我哥,这点亲缘关系,我不至于忘记。”
江免的话又一次扎在齐涓心头,显然,她无法发反驳。
“小免,”齐涓重重地叹气,终于肯收敛火气,拉开椅子坐下,“那你总该告诉妈原因,这不是小时候的小打小闹!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知道妈赶去医院看见你哥鼻青脸肿的样子,再听说把他打成那样的是你,你知道妈心里多难受吗?”
“你没问他原因?”
齐涓沉默了。
好半晌,她似乎整理好情绪,说:“问了,但你哥也在气头上,他说的那些话……”
“是真的。”
“……”
看着齐涓的表情,江免放下叉子,扯了张纸巾擦掉嘴边的奶油。他往后靠,身为肇事者,姿态却比谁都要放松。
“我猜,他应该告诉了你,我喜欢乔濯哥吧?或许还顺带说了不少我的坏话,说我变态、不知廉耻……居然对亲哥哥的恋人抱有非分之想。”
齐涓不太想听:“小免——”
“他说得没错,句句属实,”江免置若罔闻,“见到乔濯哥的第一眼,我就在想……凭什么。”
“凭什么,偏偏是江宸。”
齐涓紧紧拧起眉头:“你那时候才多大?”
“14岁,怎么了,”江免不轻不重地笑了声,“我很庆幸,青春期做的第一场关于情爱的梦,对象是乔濯哥。”
齐涓简直想捂住耳朵,也捂住小儿子的嘴:“小免,别再说了。”
江免颔首,算是放过了母亲那可怜的耳朵:“行,不说我和乔濯哥,那就说说你的好大儿和乔濯哥。他在你面前应该也只挑着我的问题说了吧?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更不要脸,所以绝对不会向你提起半个字。”
“什么意思……”
“妈,你知道乔濯哥出事了么?”
别说齐涓,就连在一边偷偷旁听的乔濯也愣了个大的。他本来就还没从江免那番“热烈告白”中回过神来看,又被这句话砸蒙了。
“出事?出什么事?小乔怎么了?”
江免一哂:“他果然没跟你说。”
齐涓急道:“小免!”
“乔濯哥死了,车祸。”
齐涓彻底愣住。
江免神色冷下去,他吐字缓慢,听上去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知道乔濯哥在医院那冷冰冰的太平间躺了多久么?半个月。他就那样把乔濯哥孤零零地扔在医院半个月,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直到乔濯哥被他的亲戚接回来,一周前刚办的葬礼——你不知道吧?”
“这、这怎么可能……”
“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乔濯哥的墓前看一看。”
齐涓被这个消息震惊到说不出话,同样说不出话的还有乔濯本人……本鬼。
出席葬礼的人不多,有的乔濯还有点印象,是以前他见过的叔叔阿姨;不认识的,基本上都是出于叔叔婶婶的面子,来走个人情过场,说几句客套话,或许连死者是谁他们都没记住。他虽然不在状态,但心里有所牵挂的人有没有来,他是记得的。
他没有见过齐涓。
要说埋怨算不上,只是很失落。
齐涓对他的关心和喜爱,乔濯能够感觉出来不是假的,可自从死后才知道江宸出轨,并且还带着早就变了的心欺骗了他不知多少个日月,他就对自己过往感受到的所有的关爱都产生了怀疑。
他忍不住地想,难道齐阿姨的那些友善,也是假的么?只是因为她爱自己的儿子,所以对于儿子选择的对象,就算不满意,也只能爱屋及乌,实际上和自己相处的每一秒是不是都对齐阿姨来说是一种折磨?
乔濯不怪齐涓,他只感到抱歉。
可事实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齐阿姨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不知道他的葬礼就在一周前刚刚举行,也不知道江宸在恋人出事后隐瞒此事,装作没事人一样全身心投入了下一段感情。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江宸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乔濯已经死了。
“为什么?”
乔濯听见自己和齐涓发出同样的疑问。
江免沉默良久。他枕在膝上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地攥在一起,力道大得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把皮肤抓破。
口吻却依旧很淡:“你猜,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当然,不想是一部分,更多的怕是他不敢吧。”
齐涓显然还在接受乔濯死亡的事实,就听见江面扔出了更重磅的炸弹:“你知道江宸出轨了么?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还没有办法确定,但是乔濯哥被扔在医院的那半个月里,他都在和他的新欢厮混,甚至你叫他回来给我过生日,他宁愿为这种理由回来,都不愿去看一眼乔濯哥。”
“还有,你以为他是一个人在医院么?你前脚刚走,估计后脚估就有人去陪他了吧。”
江免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妈,你该庆幸我仅仅只是揍了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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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空了一路,再回过神,乔濯已经飘回了墓园。
见他回来,小姑娘兴致勃勃地飘过来:“乔濯哥,你回来了——你这表情,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小心翼翼地觑着乔濯的脸色。
乔濯说:“没什么。”
明明就是有什么!
但小姑娘不敢多问,见乔濯又蹲回自己墓碑旁边,识趣地不去打扰他了。
回来的这一路上,乔濯已经冷静了很多。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当初那么崩溃。或许是已经死了这么多天,深知作为一只鬼不能再做什么,又或许是那小姑娘成天把死字挂在嘴边,听得多了,他心里也潜移默化地觉得,的确,不过是死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或许,他对江宸早就失望透顶。
诚然,从江免口中的得知真相时,他万分震惊和心痛,可那些最终都集中汇聚成一种可笑的荒谬感。
这种荒谬感甚至盖过了愤怒。
他被这些复杂翻涌的情绪攻击得有点心累,所以才想回来自己待会儿。
乔濯想,原来七年的感情真的可以这么脆弱,人心也真的可以说变就变。
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让他完全不认识了。
日头升起又落下,黄昏的晖光爬上脚踝,停靠在墓碑前的花被一阵风吹倒。
乔濯回过神,那朵白色的小花仿佛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被风推推搡搡地挤到他脚边,可怜地趴在地上。
他忍不住扶起这株柔软的植物,便又想到江免。
——原来真的是因为他。
明明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却为了他用来和江宸打架,结果最后自己孤零零地过完一个成人礼。
乔濯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他是不是可以为江免做点什么?可是他已经死了。阴间鬼是不可以干涉阳间事的,但是至少,至少要让江免放下他,他的死不该让江免活得那么沉重。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远处。
江免又来了。
今天他没有带花来,像是来告状的。
“乔濯哥,我做了一件会让你生气的事情。我揍了江宸,”他一顿,改口道,“不,应该说我们打了一架,只是他没赢过我。这么说你会心疼他么?”
乔濯站在墓碑旁边,不忍心地接话:“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和他打架,我也没有生气。
但这些江免是听不到的。他的声音低下去:“可是我也被他打伤了。”
他掀起衣摆,露出腰侧的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很疼,乔濯哥。”
乔濯原本还有些奇怪呢,以江宸的体格,再怎么也不至于被江免摁着打,原来江免伤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因为这个伤我晚上睡不好觉,以前从来不会失眠的。”
原来半夜醒了一回,是疼醒的?
“算了,”江免放下衣摆,自嘲地笑了声,“就算和你说这些,你也只会心疼他吧?毕竟我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
“乔濯哥,希望今晚……你能来我梦里。”
江免离开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失魂落魄。
乔濯闭上眼重重深呼吸两下,果然,还是没法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