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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免 ...

  •   乔濯对江免的印象其实算得上深刻。

      江宸是单亲家庭,他父母离婚后,两个儿子一人带走一个,他跟着父亲,小他八岁的弟弟江免则跟了母亲。江父江母闹得不好看,分开后江父带着江宸去了东城定居,以至于兄弟俩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
      再加上环境不同、教育不同,随着他们长大,关系就更疏远了。这是刚谈恋爱的时候,江宸说的。

      他和江宸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三年,江宸带他回来见了母亲,那时候江免初三。
      和江免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不愉快,只是有些尴尬。

      江宸的母亲是做国际贸易的,常年往返国内外,见识广,思想比较开放,对大儿子的性取向接受良好,对乔濯也算和颜悦色。江免虽说从一开始就没对他们笑过,但也礼貌地打了招呼。
      只是在江宸半开玩笑地让他叫嫂子的时候,江免冷冰冰地甩出一句:“男的叫什么嫂子。”

      当时在吃饭,气氛一时尴尬,乔濯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倒是江宸气着了,江母赶紧打圆场,瞪了小儿子一眼:“怎么说话的?没礼貌。好了阿宸,有什么事儿饭后再说,别拉着个脸子,陪小乔好好吃饭。小乔啊,别理这个小子,说话不过脑……来吃这个,阿姨炸的藕盒。”
      “谢谢阿姨。”

      饭后江免直接回了房间,把追上去想教育他一下的江宸拍在门外。

      乔濯拉住他:“别生气了,没什么事,我不介意的。”
      江宸还是不太高兴:“再怎么样也不能那种态度。”
      “那种态度……也很正常,”乔濯牵着江宸来到露台,“青春期嘛,本来就是比较……有个性的时候,而且你都说了,和普通的兄弟相比,你们就是不太亲近啊,不太亲近的哥哥突然带恋爱对象回家,恋爱对象还是个男的,对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冲击性确实有点大。”

      他一番好哄,江宸脸色才好转些,但还是摆出一副倔样,叫他宝宝,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气了。
      乔濯忍俊不禁,凑上去亲他,被江宸搂住,压在露台边接吻。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江免的房间就在露台边上,把他们俩敲开后,他面无表情地打开窗对他哥说:“是爸没给你生活费,还是妈没给你零花钱?”
      江宸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什么意思?”

      “不知道去开房?”江免说,“很烦,很吵。”
      说完梆一下关上窗,窗帘一甩,看不见人了。

      给江宸气到不行。

      第二天一早,乔濯向来醒得早,下楼时正碰上早起上学的江免。
      虽然他不太在意小孩子的没礼貌,但到底是江宸的亲弟弟,还被他撞见亲密举动,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然而还没等乔濯想好怎么打招呼,江免先开了口:“早。”
      乔濯反应了一下才道:“早啊。”

      两人都在楼梯口,乔濯让了让,示意江免先下。
      江免说:“下个楼梯而已,有什么好让的,你先。”
      乔濯只好走在前面。

      十四岁的少年正是蹿高个儿的时候,尽管还没有乔濯高,但脚步已经沉稳得像个大人。楼梯造成的差距也让高矮优势暂时反转。

      “乔濯哥。”

      就在乔濯快走下最后两道台阶时,江免忽然这么叫道。
      乔濯回头看他,有些意外。

      江免单肩挎着书包,手抓在背带上,垂眸看下来,说:“我不想叫你嫂子,这么叫你行么。”

      ……

      “我的天——他在干什么?!”

      小姑娘看到热闹的尖叫把乔濯的思绪拉回来,眼前的江免已经有了大人的体格,但是那张脸仍带着一丝少年稚气。他俯身吻在墓碑上,眼帘半垂,像一尊虔诚的雕像。
      乔濯刚回笼的思绪险些被眼前的景象再一次震碎。

      身旁小姑娘激动得只会喊“哇”,晃着乔濯的胳膊:“这绝对是我四个月以来见过最精彩的事情,当鬼还是有当鬼的好处啊!”

      江免的吻很轻,蜻蜓点水,乔濯看见他起身时嘴角轻轻一扬,似乎笑了一下。
      可再看,那张脸分明没有任何表情。

      江免退回原位,没有再像往常那样长久地伫立,也终于开口,说了这七天来的第一句话;“乔濯哥,我考上东大了。”

      乔濯想起来,最后一次见到江免是半年前,过年的时候。江父不待见他,自从见过江母,江宸每年都会在春节期间带他回来住个一两天,和江母小聚一下。
      他们今年回来时江免很忙,高考生根本没有什么假期可言,除夕都还在学校上课,过完初七就要返校,再算上假期里需要写的习题试卷,七天就像没放一样。

      他和江宸回来住了两天,这两天里除了吃饭的时候,江免基本都待在房间里学习。偶尔出来接个水,恰巧碰上,才说两句话。
      就是在他们准备离开的那个早晨,江免晨跑回来,顺便给他带了早餐,然后说:“乔濯哥,我想考东大。”

      东城大学是乔濯和江宸曾经上的学校,也是他们相识相恋的地方。

      有些惊讶江免居然会和自己聊志愿,乔濯还是笑着鼓励他:“那很好啊,我相信你可以的。”

      时隔半年,他的志愿实现了,这声“乔濯哥”却多了一些不同的意味。

      江免停顿片刻,又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乔濯一愣,扭头问小姑娘:“今天是几号?”
      自从死后,他就不在意时间的流逝,每天浑浑噩噩,自从江免带着花来的那天才清醒些。

      小姑娘说:“7月12。”

      7月12号确实是江免的生日。
      今年他十八岁了。

      尽管江免不冷不热的,没给过几次笑脸,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江宸的亲弟弟。所以自打知道江免的生日,每年他至少会送一句生日快乐。
      这也是他和江免为数不多的交流之一。

      小姑娘热情好客,绕着江免转两圈,诚挚地送上来自幽灵的祝福:“生日快乐哦。”

      但是很显然,江免要的并不是她的祝福。他对着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今年……好像得不到你的生日快乐了。”
      “再见,乔濯哥。”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小姑娘说:“听他的语气,以后是不是不会来了?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不知道。”
      一句话把乔濯到嘴边的四个字堵了回去。
      “乔濯哥,你不跟上去看看吗?”

      他们不是被束缚在某个地方不能离开的鬼魂,在这座墓园里排队的鬼魂哪个不是四处游荡,今天这里玩玩,明天那里逛逛,还有趁着这段时间再陪陪家人的,只有少数像乔濯这样,每天要么去父母墓前枯坐、要么失魂落魄守着自己坟墓的鬼魂,。

      红纱漫天,白花也披上晚霞。

      乔濯抚摸着墓碑上江免亲吻过的地方,喃喃自语:“人都死了,跟上去有什么意义?”

      小姑娘说:“对啊,所以说人都死了,还管他什么意义不意义的嘛!”

      -

      夜色深浓,乔濯走进庭院里。

      他并不是想来做什么,他只是……很困惑。

      当鬼的好处就是,他有时候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风筝,一片落叶。又或是风本身。

      二楼的卧室亮着灯,窗帘大开。里头的人在做什么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乔濯停在窗边,江免正在打电话。

      对面的人似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好一会儿江免才出声,声音很冷:“妈,你来质问我之前,不如先问清楚他做了些什么。”
      说完便挂了。

      他坐在书桌旁,对着通话结束的界面看了一会儿,起身出了房间。
      乔濯随着他的脚步,从二路的窗户下潜到一楼的窗户。饭厅亮起灯,江免从冰箱里捧出一个四寸的小蛋糕。

      乔濯的呼吸缓了缓。
      那是他最爱吃的栗子蛋糕。

      夜风轻拂,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乔濯飘过去一看,大门居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风一吹便推开一道口子。

      江免一个人在家,怎么连门都不锁好?进了贼怎么办?

      但是对于乔濯这样的鬼魂来说却是天大的便利。

      鬼确实是可以穿墙的。他们可以穿过任何东西,也可以,触碰任何东西,只是触感很不一样。
      乔濯不喜欢穿墙的感觉,那太奇怪了,像是短暂地溺了一回水。

      他是一只喜欢走正门的,有礼貌的鬼魂。
      但是敲门这种事就算了,有可能会吓到江免。

      乔濯轻轻地推门而入,再轻轻地关好门。

      江免已经插好蜡烛。

      明明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成人礼,怎么孤零零一个人在家里?
      齐阿姨也不在。从刚才的电话来看,母子俩似乎闹了矛盾。但是再怎么闹矛盾,生日不能不过吧?

      乔濯皱眉上前。

      饭厅灯光熄灭,只剩下烛光摇摇晃晃地点亮江免的瞳孔。

      “乔濯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所以就按我的喜好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乔濯还以为江免真的在对他说话。
      其实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所以乔濯也自言自语:“你的生日,为什么还要在乎我爱吃什么?买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虽然巧合的是,他们喜欢同一种口味的蛋糕。

      乔濯记得这个蛋糕。还在宜城的时候,每年生日他都会去那家蛋糕店给自己买这个蛋糕,蛋糕店的名字叫“小镇风味”,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老店铺。后来他大学考去东城,再回来的时候蛋糕店变成了奶茶店,老板也换人了。
      但他注意到这个蛋糕盒的LOGO,写着“小镇风味”。

      这家店又重新开起来了?

      “乔濯哥,”江免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每年的这个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收到你的生日祝福。哪怕除此之外你不会再对我多说一个字。”

      又是一句自言自语。

      像是那几支剪掉尖刺的玫瑰被这句话一浇,又长出柔嫩的软刺,轻轻扎在乔濯心头。

      无关情爱,无关感动,只是江免守着蜡烛独自过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模样,太可怜了。
      让他看见曾经的自己。

      明明知道江免听不见,乔濯还是回应了他的愿望:“生日快乐,江免。恭喜你考上东大。”

      几乎是同时,蜡烛被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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