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美人 黎明之前》蔓蔓边

9、镣铐的美德

　　鹿潭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油田负责人上报了怪物被杀死的事情后，联盟内紧急派出了工兵队和研究所的人。

　　工事内的杂碎变异兽和尸体重新发了悬赏，挤满了捡尸的戒子群。

　　异兽的尸体也有很多好东西，皮毛骨骼甚至是骨髓，拿来保养刀具再好不过。

　　所有人都讨论起那个单杀了尸化米蜘蛛的奇女子戒子，没想到曾经臭名昭著的换了个持戒人会那么猛。

　　然后他们得出结论——一定是那位大人太厉害了吧。

　　就很离谱。

　　$——

　　桑橘伤的不算太重。

　　她只是很累，裹在毯子里昏昏沉沉的睡。

　　城里的医生过来看了一次，只说：“让她睡醒吧。”

　　留下一点外伤的绷带和消毒剂就走了。

　　她身上最深的伤口在左脸上，拇指长，深可见骨的一道口子。

　　有人俯身轻轻摸了摸那里，眸色暗沉的看着她很久很久。

　　桑橘知道自己一定睡了很久。

　　因为她在梦里无聊的很，坐在曾经的校园草地上发呆，看了很久的日出看不到日落。

　　然后她就醒了。

　　睁开眼，看见一头柔软微弯的黑发，鬓角清爽干净。

　　脱掉了风衣外套的陈渡看起来很瘦，深色的干净线衫显得他又白又精致，而且桑橘发现他竟然戴了一副银框的眼镜。

　　更像个斯文败类了。

　　她抬起手，本想摸他的头发，瞬间改变主意，手指一勾就拿掉了他的眼镜。

　　陈渡微躲了一下，最后也任她拿掉了，神色中有不细看难以察觉的无奈，不过并没说什么。

　　桑橘拿着眼镜遮住了眼，又躺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了。

　　她丢开手里的眼镜问：“我睡了多久？”

　　陈渡给了她一个相当精准的数字。

　　其实也并没很久。

　　期间他接了两个通讯请求，全都来自近城的审议会。

　　他这趟出来行程都是临时定的，油田提了报告后，就有人把他如举报了他，说他不按程序办事。

　　审议厅略提了提，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在外多加小心，不要被人捉住把柄。

　　从他进入防卫营后，这种事向来不少，也是高处不胜寒的缘故，全是幼稚的把戏，放在心上没必要，大约就像路边的垃圾，没实在的害处，徒增零碎的烦恼。

　　桑橘从床上起来，抻腰打了个哈欠。

　　她看向空旷的森林森林，乏味慵懒的侧眸，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距离她很近的男人，自然而然的说：“下次再关我的汲能环，就砍了你哦~”

　　持戒人也从床边离开，他从床上拾起了自己的眼镜，似乎对她的冒犯并无不满的情绪，捏着眼镜腿儿检查镜片的干净程度，确定灰尘程度后放下手。

　　他轻声慢语的回道：“对你的持戒人就这么说话么？”

　　“啊~”桑橘懒洋洋的说：“没人教啊，关于怎么做好一条听话的狗什么的……没有人教过我。”

　　她最讨厌狗了。

　　懦弱的那几年已经充分的让她懂得了做狗的窝囊。

　　所以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狗的。

　　“选择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的吧。”她这样说着，脸上的伤口又挣裂了些许，鲜红的血线一直流到耳边。

　　“确实。”陈渡没有反驳这一点，却仍旧不允许她如此的不驯，戴上眼镜后看着她的手腕说：“但你也是心甘情愿戴上镣铐的。”

　　他的眼睛很漂亮。
　　神情漠然。

　　桑橘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张绝世贵公子的脸，却有绝境无人的凛冬色。

　　与之相比，寂静夜色下的枯树木都更显得富有生机。

　　他或许还很有权利，将来一定会走上政坛，摆布无数人的生命安危。

　　蛮可怕的一个人。

　　但桑橘并不怕他。

　　“那我们走着瞧吧。”

　　迟早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傲慢买单。

　　她的每一句话，都一定触犯了戒子应该慎守的高压线。

　　不只是不规矩和礼貌的问题。

　　仅仅是威胁持戒人性命一项，就足够审议厅判她死罪无数次。

　　但她的第二任持戒人明显不在乎这一点。

　　或许他有更想要的东西。

　　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抬起手抚摸她流血的左颊，然后得出结论般的说道：“你该换药了。”

　　虽然眼睛是毫无温度的，但持戒人的手指出乎意料的温暖。

　　在桑橘脸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奇怪触感。

　　几种颜色不同的药片，装在一个可以分类并且自带时间提醒的小盒子里。

　　桑橘摇晃了几次，才将所有的药品倒出来放在手心里。

　　趁她吃药的时机，陈渡踏过木质地板，将一个小型医药箱放在了桌上。

　　她的脸上和手上有着许许多多刮蹭出的，或深或浅的伤口，仿佛名花抓破美人脸，战损残痕添凄艳。

　　桑橘拿着一把镜子，照脸上的伤口，自言自语的说：“我毁容了。”

　　陈渡告诉她：“只是暂时的。”

　　虽然是这么说。

　　但想到方才医生擅作主张的下结论说出“您的戒子只是轻伤，睡醒就差不多好了”时，他的脸色应该不太好看。

　　因为那个医生之后又来了一次，谨小慎微的送上了更好的伤药和医疗箱，还说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他就可以。

　　戒子受伤，是很常见的事。

　　断臂都还能接回去，更别提什么刀口撕裂伤。

　　似乎已经见惯更深刻的伤口后，不会死的伤口就算不上伤痛了。

　　莫名的，陈渡厌恶那些医生自作聪明的把类似理论用在她身上。

　　下意识的，对无辜的医生摆了脸色。

　　其实不太应该的。

　　涂药的同时，陈渡短暂的反省了一瞬。

　　左手臂涂完药后，桑橘换了只手拿镜子，眼角余光扫到陈渡两指轻巧旋开药盖子的动作，后天教养出的慢条斯理，他似乎做任何事情都能不急不躁。

　　这种人竟然会给自己的戒子上药——该说是违和感么。

　　总之很难想象，但确实发生了。

　　桑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想吃饭。”

　　陈渡将祛疤药膏的盖子旋紧，因食指有药，只得曲起指头用关节推了下眼镜，抬起头来十分从容的问她： “想吃什么？”

　　寻常戒子是不太有食欲的。

　　桑橘也并不依靠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质维生，只不过忽然很想吃东西。

　　她想了想说：“这里有食堂吗？”

　　应该是有的。

　　但陈渡不会陪她下去。

　　他播了个号码，问食堂今天供应什么饭食。

　　桑橘举着双手盯着他，慢吞吞的说：“有肉就可以了，我想吃肉。”

　　“嗯。”陈渡的话通讯器那边的说：“麻烦了。”

　　挂断通讯后，看向桑橘说：“大概有你想吃的，他们会送过来。”

　　他使用了特权。

　　“能打包吗？”桑橘说：“我想去下一个地方。”

　　睡觉太久骨头都痛了。

　　荆棘刺林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去晚的话，可能没办法赶蜂巢那个任务了吧。

　　没什么不可以的。

　　陈渡让她别动，轻声道：“头发撩起来。”

　　桑橘没有疑义的照做了，一手撩头发一手照镜子，手肘挽起碎长蓬松的黑发，露出扎了耳眼儿的耳垂和幼白的颈子。

　　陈渡用镊子将她脸上的纱布揭下来，换上一块涂满杀菌杀毒水的医用胶布，用以固定她的伤口。

　　她侧眸的余光从镜子中看的很清楚，不太满意的抱怨着：“更丑了啊。”

　　脸上鼓起来一个包啊。

　　陈渡没理她，擦了手指，整理好医疗箱后又去洗了手。

　　没过多久，休息室的门被敲响。

　　洗完手的陈渡顺便开了门，是油田食堂的负责人送来了饭盒，还有一盒成色漂亮的新鲜水果，一看就是用来孝敬高官大人的。

　　陈渡说了谢谢，然后提着饭盒放在了桌上。

　　桌边坐着等桑橘嗅了嗅味道，有很香的米饭和肉汁味道。

　　“好香啊。”

　　她已经很饿了，没有等到上车就把那份饭吃了。

　　肥美肉块淋上汤汁盖在米饭上，挖一勺塞进嘴里并没有想象中好吃，但也足够了。

　　桑橘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食欲了。

　　她一连吃了一小半，大约等于半个成年女性的量，就没有继续吃下去的欲望了。

　　确定她不会再吃了。

　　陈渡从椅背上取下风衣外套搭在手臂上，又提了医疗箱和记录的本子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桑橘抱着装水果的盒子跟在身后走了出去。

　　坐进车里，车厢里充满了新鲜水果的甜味。

　　清新的水果味盖过了车里所有皮质和须后水味，就像是桑橘散发出来的一样。

　　陈渡启动了车子，看到她拆开果盒，扎出一个大大的龙莓塞进嘴巴里。

　　她唇形很美，但嘴巴不大，硬塞进去汁水就溢出唇缝，鲜红的一滴。

　　“……”

　　陈渡不是太明白这种自虐的吃法是为了什么。

　　将车子开进森林中的路后，从储物柜里取了一盒手帕巾递过去。

　　诚然，当初设计出汲能环和开关的人，一定是故意将之设计成镣铐形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