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西区》尤可追

15、Chapter15

　　“伯顿！你快来瞧哇！”舅妈一大清早就大声叫起来。

　　她手里拿着一张包裹过黄油的旧报纸，纸张被油脂浸得透亮。

　　“到底怎么了？”老伯顿问。

　　“你过来看哪，矿工法出台了！”她指着报纸上加粗的标题，向伯顿展示自己发现的大新闻。

　　“那又怎么样？”伯顿正在用力嚼着一根已经并不新鲜的面包棍。因为常年在煤矿下工作，那些矿井里漂浮的灰尘积日累月地埋入了他粗大的毛孔，捏着面包的大拇指指纹上也印有一圈圈的黑色螺旋，已经完全洗不净了。

　　“什么又怎么样！你不要整天总摆着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矿工法出台，也就是说，你要涨工资了，蠢货！”

　　“喔！这里写着谷物法废除，矿工法案颁布，就在下个月！”舅妈举着报纸，开心地笑起来：“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啦！”

　　老伯顿没有理她，他一句不吭，吃完了剩下的一节棍面包，还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包屑。

　　“唉？你那个好侄子这几天哪去啦？”伯顿舅妈突然问起奥斯卡的行踪，“既然矿井的待遇都变好了，不如劝他和你一起去那里做工？”

　　“不要白费力气了。”伯顿回答，“他一直靠画画养活自己，以后也是一样，他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什么出人头地！？”舅妈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声调，“隔壁那小子去美洲帮人种茶叶，可寄回了不少钱呢。”

　　伯顿叹了口气，对这婆娘的喋喋不休感到一阵厌烦。“他都不在这里住了，你怎么还一直要求他？”

　　“你倒是说说我有没有资格要求他？之前他可在这里白吃白喝了一年。”

　　伯顿被这女人的抠门儿心思彻底哽住了，他选择闭嘴，省得再听她接下来吐出的一连串反击的话，伯顿丝毫不想听到妻子那种歇斯底里的声音。

　　“你在用什么眼神看我？”舅妈把报纸放回桌子上，她边走进里屋边盘起头，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我就打算去公园看看他，奥斯卡这孩子也老实得很，当然我也是为了他好，他总该听我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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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蜜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弗洛拉恳切地看着妹妹。虽然最近她们的关系因为新来的表哥而糟糕透了，但是她还是希望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妹妹站到同一立场，为那个年轻人而求情。

　　卡蜜儿两只美丽的小手此时紧紧揪着被子，她不可思议地望向母亲，想要弄清这件事的真实性，却见到母亲脸上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卡蜜儿小嘴紧绷，那只左眼也在她用力瞪大了之后斜视得更厉害了，黑眼珠几乎要扭出眼眶外。

　　同性恋是这个时代里被视为最不道德和最不体面的事情。卡蜜儿参加过不少私人舞会，她清楚地知道那些打扮得相当恶俗的男妓们，现在正充斥着整个伦敦的上层阶级。不仅如此，连男子寄宿学校中也盛行同性恋。

　　这种事简直令人作呕！

　　但又怎么可能发生在表哥和奥斯卡之间呢呢？她实在是不敢相信奥斯卡那个老实的穷鬼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现在正在警察局服刑呢。”莫里斯夫人的脸上居然还浮出一丝骄傲的神情。

　　卡蜜儿只看了母亲一眼，心里却并不对这种行为表示赞同。一旦让路易斯表哥知道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变得更差劲罢了。

　　莫里斯夫人说：“我们最好装作一概不知，路易斯他还年轻，大多时候男人们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谁又会去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呢？难道他不要继承人了吗？”

　　“总之，我有信心让路易斯最后选择的，一定是你们姐妹中的任何一个。”自以为手段丰富的莫里斯夫人拍了拍弗洛拉的手背，示意她放轻松一点。

　　倒是卡蜜儿还保持着刚才的紧张状态，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此时，高级男仆叩响了卡蜜儿小姐的房门——

　　“夫人，路易斯先生回来了。”

　　莫里斯夫人递给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她简单地整理了下领口前的蕾丝边，便离开了卡蜜儿的房间。

　　莫里斯夫人提着裙摆下楼，脸上如同往常一样展露着女主人待客时的端庄微笑。她看到路易斯就要走进卧室，忙打招呼拦下他说：“嘿，路易斯？你可终于回来了。”

　　“是的，婶婶。”路易斯面无表情地停下了脚步，眼神瞥过夫人身后男仆的脸。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突然说：“这几日我有些事情，不回您这里了。”

　　“你不来男爵府了！？”莫里斯夫人一脸惊讶。不知怎么地，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担忧和焦虑不安。“难道是这里住得不舒服吗？”

　　“不是的，这里很好。”路易斯客气地解释。

　　“那到底又是为什么？”夫人凑近他，嘴上咄咄逼人，非要问出个缘由不可。“或者你告诉我们你的新住处，让表妹们去照顾你也可以？”

　　对方的眼神里马上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神色，莫里斯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马上用扇子掩上了嘴。老天！她真是被冲昏了头才会说出这种不知羞的话来。

　　“婶婶拆了我的信件，侵犯我的隐私，今天还要来干涉我的自由吗？”路易斯平日里那副冷淡惯了的面庞，现在彻底地燃起火来。

　　莫里斯夫人大惊失色，她慌张地望向自己的男仆。路易斯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想看看信里会不会写他什么时候回谢菲尔德而已。

　　但她相信自己再这么解释下去，对方下一秒肯定会变成一头暴怒的狮子。

　　那男仆垂着眼睛，却并不看她。

　　“不不，当然不会，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不等他的婶婶再开口，路易斯绕过对方，往卧室走去了。

　　莫里斯夫人恼怒的神色瞬间掩藏不住了，她还没有嫌弃这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呢，这个粗俗的私生子，他怎么敢对她露出这种不屑的神情？

　　不过，为什么路易斯突然要出去住？莫里斯夫人在原地思索了一番，越发觉得心慌。

　　她胡乱地扇了几下羽毛扇子。

　　一定要找到路易斯的新住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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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斯上楼敲门而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裸露着上半身的奥斯卡从床上一下子跌落在地毯上，马上就不敢再轻易动弹了。

　　所幸智利的提花地毯总是那么厚重，并没有摔痛他。

　　奥斯卡嘴唇苍白，额头前的碎发濡湿，正费力地想要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再加上那血肉模糊的后背，让路易斯觉得他好像又饱受了一顿折磨一般。

　　看那上过药的伤口又有要裂开的趋势，路易斯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垫好枕头。

　　“你想下床？”刚从外面回来的先生身上还带着冷气，怀中的人反射似的闪躲了一下。很快地，路易斯先生善解人意地松开了手。

　　“先生。”奥斯卡躺在洁白的床单上，用一种万分痛苦的神情看着绅士。他难以启齿，病恹恹地脸颊也跟着迅速涨红起来，苍白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点血色。“我需要小便。”

　　他的膀胱简直快要炸掉了。

　　“我马上带你去……”路易斯语气温柔：“对不起，我离开太久了。”

　　“没关系，一直都是我在麻烦您。”

　　路易斯脱掉了冒着冷气的西装，白色的衬衫贴近身体，还带着温暖的体温，奥斯卡被先生托住腰部，横抱起来。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盥洗室，路易斯看着那个圆形的马桶皱起了眉，他问向怀里的人。“你自己可以吗？”

　　“是的，我当然可以。”说着，奥斯卡就要路易斯放下他，可光着的脚还没有沾到地，人就要贴着路易斯先生的胸膛滑下去，他一时失力，紧紧抱住了面前男人的腰，马上便感觉到对方衬衫下，结实的肌肉。

　　上帝，他总在路易斯先生面前这么丢脸。

　　“我来帮你吧。”路易斯将他扶起来，又为他解下裤子。

　　奥斯卡一阵难堪，他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怎么能让这位体面的绅士帮到这种份上？

　　而且……

　　而且这位绅士还对他存在着别的心思，可奥斯卡并不喜欢男人。他对路易斯先生这么做，是很残忍的。

　　这么被人扶着，奥斯卡又迫又窘，简直恨不得一头钻进墙缝中去。可他真的憋坏了，一释放，水声便一泄而去。

　　“我好了。”奥斯卡别着头，故意不去看路易斯。

　　路易斯先生也善解人意地没有看他尴尬的神情，反而自然地帮他系好了睡裤。奥斯卡也乖乖地接受了对方再把自己抱起来的行为。

　　“今晚我也会在这里住下，房间就在你的对面。”路易斯扫了一眼隔着中间悬空部分和两个走廊的房间，转过身体，将对面的房间给奥斯卡看。

　　“房子还没有安置仆人，再有这种需要，你直接叫我就可以。”

　　这怎么好意思呢。

　　“对了，你还没有在房子里转过呢。你想去看看吗？”

　　奥斯卡的手还挂在先生的脖子上，他长得不矮，身材也不算纤细，是个正常体形的小伙子，但路易斯先生抱着他仍旧轻而易举。奥斯卡讷讷地看着对方坚毅的下巴出神。路易先生的嘴唇在说话时一张一合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能清楚地看到路易斯先生整洁又漂亮的牙齿。

　　说了这么多，半天没有得到回应。

　　路易斯低头看向奥斯卡，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嘴唇发呆。奥斯卡赶紧反应，点头。

　　路易斯也似有似无地回看了他的嘴唇一眼。

　　这一眼看得奥斯卡心里如同有鼓在捶。

　　他并无他意，但毕竟两人有过此种不愉快的前车之鉴。

　　上天保佑。

　　路易斯先生可千万别会错意。

　　不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再待上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