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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4 ...

  •   火炉即将燃尽。

      虚弱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抬起头来,眼眶深陷,连呻.吟似乎都呃在了喉咙里。奥斯卡费力地吁出一口气,向窗外看去,眼前捕捉到的却是坚硬的、生锈的铁窗。

      后背被火辣辣的痛楚席卷,脑袋里嗡嗡地回荡起唱诗班的颂歌和曾经背诵过的圣经片段。

      ——“我必快来,你要坚守住你所有的。”

      ——“愿耶和华在你遭难的日子应允你,愿名为雅各神的高举你。愿他从圣所救助你,从锡安坚固你。”

      ——“耶和华救护他的受膏者,必从他的圣天上应允他,凡人都屈身仆倒,我们要起来,立得正直。”

      他不是小偷,他没有错,错的是这愚蠢的阶级和只为贵族服务的、如同一张带着刻薄嘴脸的娼妓一样的法律。

      奥斯卡痛到似乎连模糊的眼前,都浮现出曾在西敏斯特大教堂前见过的成群白鸽。他自嘲地想,都看到了鸽子,他是不是就要去往天堂了?

      “咣当——”

      大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突兀的声音瞬间回响在牢狱里。

      下一秒,一个高个子男人出现在门口。

      这不是一个优雅的绅士该步入的地方。

      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推开门的刹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马上顺着大门溢出,一路赶来救人的绅士脸上,平静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丝崩裂。

      路易斯神色顿时开始凝重起来,不敢相信,奥斯卡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火炉此时彻底燃尽了。房间里阴暗一片,或许是奥斯卡那副痛苦的蜷缩姿势引起了路易斯的注意,他快速来到了奥斯卡的面前。

      对方的一头柔软的金发从偏僻的、又黑又深的角落里展露出来,犹如一条鲨鱼般缓缓地浮出了深渊。

      眼前的画面有些凄惨,高大的绅士半跪在奥斯卡面前,伸手拨了拨对方的头发,发现那头发上……也全部都是干涸的血痂。

      路易斯立刻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愤怒。

      他那恶毒的伯母,都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令人不齿的事?

      他压下怒火,无比温柔地问了一声:“奥斯卡?”

      没有回应。

      奥斯卡冷汗直冒,浑身动弹不得。他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眼睛里的美丽光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难以表达的痛苦与绝望。他眼神涣散地盯着房顶,缓缓伸出一只手来,宛若一个海难幸存者在浪涛之间寻觅一根可拽的绳子。

      绅士立刻握紧了那只手。

      “奥斯卡。”这是他第二遍呼喊奥斯卡的名字。

      而对方仍旧像是一副没有表情的、空眼眶的骨架,嘴唇颤抖了几下,眼睛才慢慢地转向他:“路易斯先生。”

      干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引起了胸腔隔膜的剧烈颤动。如果那肋骨是一个鸟笼,生命的小鸟可能在下一秒就会从那里飞离。

      “是的,是我。”

      路易斯避开伤口,轻柔地把地上的人抱起,快步走出了牢狱。

      “车夫!”

      不远处停驻的马车夫立刻赶到了路易斯面前停下,他看到主人居然从监狱里抱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神色明显愣了一下。但他不敢干涉主人的事情,马上下车,为主人打开了车门。

      路易斯把怀里虚弱的人放在黑色的丝绒后座上,他坐在奥斯卡旁边,仍旧被对方握着手。看着那张与几天前截然不同的、惨白如纸的面容,绅士薄薄的嘴唇抿紧成一条线。

      ……

      奥斯卡在昏迷之中,梦到自己被那看守强戴上了口钳,锋利的铁舌在他口中紧箍着舌头,给人一种生生要把舌头绞烂的痛楚。

      奥斯卡疯狂地在梦中高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不是小偷。”

      隐约听见有人在模糊可听地、同样一遍遍地回复他:“我知道,奥斯卡。”

      “我知道你不是。”

      奥斯卡猛然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不在那间幽闭恐怖的刑房。

      不止如此,他正以一种卧趴的姿势,趴在一张大床上。房间的炉火烧得很旺,鹅绒被子轻巧又暖和,盖在他的后腰上,只露出上半身那翻出了血肉、伤痕累累的后背。

      床边坐着正在注视他的路易斯先生。

      奥斯卡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却又因撕心裂肺的疼而狠狠跌了回去。“路易斯先生。”

      先生看了眼他扯动到伤口的后背,微微皱紧了眉头。“你觉得怎么样?”

      “谢谢您,我好多了。”

      说话却明显还是一副极其虚弱的样子。

      奥斯卡闻到一股奇异的混合香味,他注意到房间边边角角处,全部被放上了一些旋转香炉,里面的烟雾袅袅升起,他问道:“这是什么,先生?”

      “是来自美洲的草药。”

      可以熏香来治愈你的伤口。

      两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房间里闪烁着各式各样的玫瑰色和紫罗兰色的灯光火影,渐升的太阳从一闪闪的、用整块银色玻璃镶嵌的落地窗透进来,像是用熔化的银汇成的瀑布一般从壁饰直泻而下,从上千个角度朝室内倾泻进了光芒。

      奥斯卡久久地瞧着照进来的阳光,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路易斯始终注视着奥斯卡被照耀得闪亮的金发,忽然来了一句——

      “我买下了这套房子,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我希望你会喜欢它。”

      奥斯卡大吃一惊,他紧盯着面前的男人,试图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那双黑色的眼睛此时深邃得像一汪死水,正极为平静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洞穿一样。

      视线一交汇,就生出一种丝丝缕缕般奇妙的气氛来。奥斯卡最先敌不过对方逼人的注视,垂下漂亮的眼睛,他温顺地趴回床上。

      “谢谢您。不过,您真的不必这样。”

      金黄色的头发散落在柔软的枕头上,奥斯卡不敢看向床边的绅士,反而面朝床的另一方向:“我无法接受您慷慨的馈赠,也接受不了您那天的行为,我把您当作一个友好的朋友,您能明白吗?”

      路易斯沉默了。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奥斯卡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但我真的很感谢您,先生。”

      路易斯无动于衷,他避开奥斯卡说话的内容,幽幽地回答:“我说过了,叫我路易斯。”

      “好吧,路易斯,我不能接受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绅士顿了顿,最后转移了话题:“过几天我就要回谢菲尔德,你的伤暂时还不能下床活动。”

      “昨天我拜访过你的舅妈,我知道你现在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提到舅妈,奥斯卡就如同被侵犯了隐私般,顿时产生一种不满的情绪。可这情绪,瞬间又被路易斯温柔的关怀扑灭了——

      “所以,这几天,先在这里住下,好吗?”

      这次轮到奥斯卡将自己封闭在缄默之中了。

      因为路易斯先生说的是真的,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没有偷东西。”路易斯听到背对他的人这么说,那话语里似乎满载着极大的委屈与愤怒相交织的感情。

      绅士笑了。

      “我知道。”

      “您知道莫里斯夫人污蔑我是小偷吗?”奥斯卡转过脑袋来,问他:“这个罪名很严重,您又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

      路易斯的眼底带着笑意,他扫了一眼床头的蓝色礼盒,修长的手将它取过来,打开,递到奥斯卡面前——

      那里面竟然是一双被精心除去血迹的断手。

      这双断手本属于一个成年男人,手掌宽大,粗短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个发黑的银质戒指。

      奥斯卡当然不会忘记,这是挥舞鞭子打他的,属于那个魁梧看守的一双手!

      “这也是送你的礼物。”

      奥斯卡的面色,一刹那间变成惨白了。

      他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像根半截儿木头一般直愣愣地看着那双已经僵硬发白的断手。

      可路易斯先生的脸上还带着无比温柔的微笑,他是怎么说出这种比魔鬼般可怕的话来的?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达到了一种完美又古怪的融合,绅士的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那微笑的俊容,比得过世间所有绝妙的讽刺。

      “吓到你了吗?”绅士不再微笑,他突然合上盒子,站起身来。“我还有事要处理。待会会有仆人送早饭,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说完,绅士挺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奥斯卡眼中,留下他一个人呆愣在床上,无法回神。

      他心中升起的那种密密麻麻的恐惧感,是不可能被路易斯往常的温柔模样来抹杀和忘却掉的。

      奥斯卡突然发觉,自己似乎跌入了一个比牢狱更可怕的状况之中。

      他打量着房间里华贵的装饰品,热烈燃烧着、闪着火光的温暖壁炉,还有身上轻柔的被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路易斯先生对他尽可能地展示出的温和与体贴,不是吗?路易斯先生是最珍视他的人。

      奥斯卡想要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挥去。

      可是,它已经开始像寄生虫一样,从内部逐渐侵蚀了奥斯卡整个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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