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是我》东山高卧

40、第 40 章

　　太宰治一直住到公寓外面那棵树长出新芽，下午他抱着津岛修治的老旧游戏手柄打了半天马里奥，到饭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去找津岛修治一起去外面下馆子。

　　吱嘎。

　　津岛修治这时候却用钥匙拧开门，幅度很小地抬了下手，手腕上挂着一堆环保袋，里面装着一些两人都不讨厌的蔬菜、一只海蟹，半只鸡、还有一束时花。

　　“你要去哪？”津岛修治踩掉脚上的皮鞋：“今天我自己做菜，帮个忙，活力清炖鸡就交给你了。”

　　太宰治停住去取大衣的手：“自己做菜？活力清炖鸡？”

　　津岛修治鲜少做饭，每次做饭都是糊弄学的巅峰，偶尔买一点豪华食材，还没开始处理就倒在剥皮切块的第一步，然后任由它们躺在冰箱里发霉，等到收垃圾的日子再一口气扔出去。

　　“你随便做。”津岛修治只是这样说。

　　太宰治点点头。

　　如果说津岛修治做饭是糊弄学的巅峰，那他做饭就是灾难，在灶台前太宰治相当认真地注意了料理的外表——至少要看着好看，味道则在所不问，津岛修治握着汤勺，另一只手端着一只小小的料碟，倒是在认真调味。

　　他甚至还打了点红豆糕，又扒拉出几乎没用过得榨汁机，榨了两杯橙汁。

　　螃蟹料理和活力清炖鸡同时端上桌，太宰治举着筷子思考自己是否要对着那道鸡下手，津岛修治推了碗姜醋汁过去，及时打消少年动筷的想法：“别吃，如果不想一整天都醒不来的话。”

　　“我很好奇你是怎样做到的。”他说：“之后我也想再炖活力清炖鸡，但是怎么都做不出这种效果。”

　　大概是一个人独立生活以后必须要养活自己，津岛修治的生活仍然没有多么健康，但比起少年时代却养生了不少，一日两餐，偶尔锻炼，除了酒越喝越多，烟越抽越凶——但他已经戒掉药物依赖，不管是安眠药还是其他。

　　只不过那些化学合成品的后遗症已经沉淀在他血管。

　　太宰治挑了一下眉，掰开一截蟹腿：“能吃吗？”

　　味道居然不错。

　　顶着太宰治难以言喻的眼神，不等他开口，津岛修治已经扑哧笑出声：“没什么难的，照着食谱折腾两下，除了麻烦，味道大体上不会有多少差距。”

　　太宰治总觉得津岛修治今天心不在焉得有点过分。

　　津岛修治今天一下班就按时回家，没浪荡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逛到入夜，自己动手做了一桌像样的饭菜，一瓶酒都没开，这种不对劲一直到他晚上握着对方的手腕，用牙齿去咬对方的拉链却被拒绝——这家伙捂着腰说今天不可以，明天要打起精神。

　　太宰治眼皮跳了跳：“你到底要干嘛？”

　　津岛修治比他更坦然：“上坟。”

　　太宰治：“又是你的一些爱情？”

　　津岛修治笑起来：“是。”

　　当天晚上太宰治睡觉睡得堪称辗转反侧，从津岛修治的反应来看，他当然知道这次这个爱情和其他都不一样，至少其他爱情都不需要让津岛修治收拾得精精神神，仿佛去见初恋情人。

　　太宰治躺在床上注视了很久天花板，忽然一骨碌坐起，两只爪子眼看着就要揉到身旁那人的脸上。

　　听见风声，津岛修治眼睛都不睁一下：“你又要干什么，祖宗？”

　　太宰治阴阳怪气地：“你没睡着啊。”

　　太宰治：“在想什么？”

　　津岛修治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他看着神色极为安然，躺在那里，周身氛围无端变得很是宁静，特别是有太宰治作为对比，即使他偶尔会露出心不在焉似乎在思索什么的神情，依旧显得平和而又从容。

　　和津岛修治说话的好处在于他不用多说，坏处也在于他不用多说，心照不宣这个词用在他们之间简直再恰当不过。

　　津岛修治嗯了一声：“你确定要听？”

　　太宰治很是厌烦的觑着他。

　　津岛修治好脾气地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保证不会隐瞒，只是这是我的故事，不是你的，而且我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你想，随时都能打听到。”

　　太宰治听着这人用那种蛇引诱夏娃摘下苹果的口吻重复了一遍：“所以你确定要听吗？”

　　他沉默片刻：“不。”

　　太宰治当然知道症结在哪里。

　　归根结底，他和津岛修治仍然不是同一个人，能让对方滚进光里的爱情也不是他的爱情，若是他提前听完津岛修治的故事，就如同他正准备打一场难度极高的挑战赛前，已经拿到了攻略和剧透。

　　而太宰治万万不能拿到攻略。

　　属于另一个自己的攻略不存在任何价值，只会搅乱他的人生轨迹，所以他这些天甘愿做个聋子哑巴，少听少问，就差当个傻子，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在这地方呆这样久，明明上次发生同样状况的事，只在那边呆了一夜——但他仍然会好奇津岛修治究竟是遇到了谁。

　　第二天津岛修治起了个大早，精神百倍，太宰治头一次见他妥善地收拾好自己，沙色外套打理得平整，蓬松的脑袋也梳了梳，那束时花在营养土里插了一晚，恰好醒花醒到最合适的时候，出门前津岛修治扭过头，前所未有的英俊漂亮。

　　他笑嘻嘻地问：“真不去？”

　　太宰治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翻了个身，闻言钻出被窝，乱蓬蓬的脑袋萦绕着低气压，他吸了口气就要倾倒点讥讽出来。

　　津岛修治嘴角一翘，手疾眼快，反手扣上大门。

　　干脆利落的一声“砰——”！

　　太宰治被噎得缩回被子里抑郁了几秒，几分钟后他重新掀开眼皮，鸢色眸子毫无睡意，眼下青黑一片，看得出他昨晚都没怎么睡好，接着他冷着脸给自己裹了身出门的行头，离开公寓楼，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撇了撇嘴。

　　森氏株式会社——又名港口黑手党，它的总部非常好找。

　　太宰治打了辆车去横滨的市中心，他端详了那五栋黑色大楼，径自迈开腿向最高的那栋走去，他照例穿着他的黑色大衣，只不过里面的内搭是宽松卫衣，松垮垮的帽子落在大衣外面。

　　在进大楼的大门时他就被拦下来，门岗要求他出示身份证明——

　　什么身份证明？

　　太宰治哼笑了一声，平地甩出一颗惊天巨雷：“没有，我来找我爹。”

　　门岗：“……”

　　这一定是他加入黑手党后最魔幻的事情，之后他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问那么一嘴：“你爹是谁？”

　　*

　　当森鸥外听见部下一本正经地向他汇报，首领您的儿子来找您——他的脸色相当精彩，正在首领办公室和他下棋的爱丽丝惊得指尖握着的国际象棋都掉了。

　　森鸥外很想说我哪来的儿子。

　　森鸥外冲着爱丽丝微微耸了下肩：“我这辈子就养过一只猫。”

　　他也没碰上过这种见鬼的事，一时间脑袋居然罕见地断了一下片，直到某个影子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男人向后倾身，十指交叠，脸上的神情是种说不出的微妙：“他叫什么名字？”

　　“算了，先让他上来。”他又冲着部下偏了脸，无奈地说：“你们都先离开一会，枪全收起来。”

　　港口黑手党的楼修得很高，从一楼直达电梯坐上来也需要几分钟，森鸥外快速地列出了几条太宰治可能来找他茬的原因。

　　——怎么回事，那孩子还没回去吗？

　　他瞥了一眼爱丽丝，身为他的异能力的爱丽丝已经把国际象棋扔到一边，坐在那里开始发呆。

　　“森先生？”

　　熟悉过头的、拖长音调的、恹恹的音调。

　　太宰治严重缺乏睡眠，再熬几个小时他就要发脾气——用不着看到人，森鸥外已经推断出这些信息。

　　果不其然，少年一只手捂住嘴，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再反手拉上门，环顾了一圈办公室的布置装潢，视线落脚点停驻在那张气派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

　　他又扫了一眼旁边仰着头瞅他的爱丽丝，很不客气地朝森鸥外走去，黑色大衣的衣摆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

　　这副模样森鸥外丝毫不陌生，曾经历代最年轻的黑手党干部曾无数次这样走向他。

　　“你把爱丽丝设置成晶子的模样做什么？”太宰治问。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笑了笑：“这样非常可爱。”

　　他无奈地用指节叩了下桌面：“又是什么让你一晚上都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