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孤烛异乡人

108、第 108 章

　　卫道伸出手去，掀开闵顺的衣服下摆，一条蛇忽然从里面钻了出来，探头探脑望着卫道，乍一看有点呆滞，卫道伸手掐住蛇七寸，这条蛇就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挣扎扭动起来，张大了嘴巴，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深吸一口气，似乎马上要对着卫道喷出毒液来。
　　卫道眼疾手快把蛇头对准地上，只听呲呲两声，地上就多了一滩毒液，叶子被腐蚀得迅速开了大洞，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这条蛇疯了一样在卫道手中挣扎，卫道将这条蛇从闵顺的衣服里扯了出来。
　　闵顺忽然啊了一声，从地上跳起来，面色潮红，反手从身后一抓，硬生生从后背扯下来一条尾巴打在皮肤上噼里啪啦的青色三角头怪蛇来，嘴唇哆嗦着看了一眼，唇色已经乌青了，手上很快就没了抓住的力气，眼看着就要将蛇松开再被咬一口。
　　卫道抽出刀给手里的蛇砍成几段丢得远远的，又伸手将闵顺手里的蛇抓住，连砍几刀，扎透了。
　　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头上是一群尾巴吊着树枝垂下头来看着他们的蛇。
　　一阵嘶嘶嘶中分叉红色舌头探了出来，眨眨眼的功夫，那群蛇如同离弦之箭弹射一下就冲着底下仰头的人脸飞了过来。
　　众人立刻起身，拔腿就跑。
　　一时顾不得其他，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等好不容易跑远了，稍微松一口气，转头看看，那些蛇没有一群一群跟着过来，众人各自低头看看情况，坐下来休息。
　　闵顺的面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他是强撑着跑出来的，如果不跑要被一群蛇爬满，要是跑，就是现在这样，那蛇毒性不强，所以他没死，但也不弱，所以他要死不活，又痛又痒，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喘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躺倒在地上，两颊发黑发红，皮肤发黄发青，指甲泛白，好像刚才水里捞起来的浮肿尸体的颜色，张着嘴呼吸，却只有出没有进。
　　眼看就要死了。
　　卫道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擦了擦手，将闵顺的衣服捞起来，之前没看见，现在一看才发现，闵顺的后背已经大半块都是流脓发烂的样子了，表面泛着一种令人感觉微妙的蓝色，看起来是自然界毒性极强的种类，有一股奇怪的干草的味道。
　　这大半块似乎烂掉的后背皮肤已经不成样子，看不出什么，像破掉肠衣四处爆开的腊肠。
　　形状还是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圆，皮肉里似乎藏着某种虫类，正在底下活动着寻找出路。
　　仔细一看，其实表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的细小虫子，非常小，一半藏在底下，一半露在外面，扭动着身躯，能让人感到浑身发麻，一阵鸡皮疙瘩等不及接连冒出来，像蛆，像蚕，像茧，但更小更细更麻烦更糟糕。
　　蛇咬的伤口很小，就在这个圆形的边上，周围一圈都是乌青色。
　　卫道看得忍不住蹙了蹙眉，闵顺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季礼也看了一眼，贾复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对医理未必比他通，现在这样，也不好下手，要说死马当活马医，我又下不去手。”
　　卫道紧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季礼面露难色提议道：“总不能让他这样等死，看他的表情也知道很痛苦，又是毒又是虫，且试试处理伤口，别的再说吧。”
　　卫道听了点了点头：“救人如救火，火折子、酒坛子、刀、干净布，有几样啊？”
　　放着肯定是个死，能活着肯定是抢命，死了，也没办法了。
　　季礼将东西收集好递给卫道：“将就用，皮外伤，就这些了，大部分还留在马上，马都没了。”
　　卫道叹气，随便在边上擦了擦自己防身用的刀，洗了洗手。
　　边上点了一圈不怎么旺盛的火，天色渐渐阴沉，似乎不久就要下雨。
　　用火烤了烤刀面，开酒倒在皮肉面上，卫道蒙住口鼻，开始动手给闵顺剔除腐肉和虫子。
　　那些虫子一窝一窝长在一起，看着就头皮发麻，卫道动起手来，更觉得这东西柔柔软软，似乎随时可以找准机会从他的刀尖上溜走，说不定就能钻进他的毛孔里，像对待闵顺一样，用如出一辙的办法再对付他，在他的身体里也长出这样的东西来。
　　卫道蹙了蹙眉。
　　闵顺的肌肉跳了跳，即使是昏迷，也似乎撑不住这样的疼痛。
　　卫道晃了晃小酒坛子，干脆让贾复扶着闵顺把坛子里剩下的酒一起倒在闵顺喉咙里，硬灌下去的。
　　闵顺睡得更熟了，周身开始发红。
　　卫道仔仔细细检查完毕，每一条虫子都扎死丢出去了，腐肉也剃掉了，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他用火再次烤了烤刀面，就着滚烫的温度将刀贴在闵顺的后背伤口，闵顺依旧没有醒过来。
　　卫道用干净布给闵顺包扎了一下，拉开距离，面带愁容说：“尽人事听天命，看他的了。”
　　季礼抬头看了看乌云说：“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不然就回去试试能不能把东西挑挑拣拣带回来一点，总不能全都丢在那里。”
　　卫道问：“你们身上还带着什么没有？”
　　季礼苦笑着掏了掏衣服兜对卫道说：“左右也就是这些小东西，连食物也没有随身携带一大堆的道理啊。”
　　小糕点、小酒坛子、小刀、一团油纸包裹好的纯白布匹。
　　贾复背着一个包，打开提给卫道看看说：“盆、馒头、大饼、肉干、糖、酒、水、火折子。”
　　他的武器是一直拿在手里的，有时候歇一歇就背在身后，斜斜的，随取随用，习惯了，重不重倒无所谓。
　　“四个人一个包的食物是有点少，总不能带着闵顺去找东西，可单独把他放在这里又恐怕有别的动物冲出来制造危险，”卫道将季礼和贾复看了看问，“你们谁去谁不去？”
　　季礼看了看闵顺：“你比我们懂医理，又是你动的刀子，你得留在这里看着他，你要是去了，我们也不放心，我是愿意去的，只是不知道贾复愿意不愿意。”
　　卫道看向贾复，贾复问：“大人希望我去吗？”
　　他说：“大人让我去，我就去，大人需要我照顾，我就留下来，我都听大人的。”
　　卫道：“那你们两个去，早去早回，小心些，我在这里等你们。”
　　二人点了点头，贾复将包放在卫道身边说：“这些东西大人先看着。”
　　卫道点头。
　　贾复与季礼便并肩而去。
　　卫道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烧了一团火，坐在一边，等着。
　　二人回来的时候，闵顺也没有醒，卫道睁着眼睛等他们回来就困得打瞌睡。
　　“闵顺是不能守夜了，这里虽然动物多，有火还记得顾忌一二，守夜的人一个就够了。”
　　季礼看卫道困成这样，说。
　　卫道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睁开眼，眼神有些溃散，强打精神说：“虽然是这么说，我困，但让你们谁守夜，你们也不比我轻松，对了，马？”
　　他才想起来，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便望向贾复。
　　贾复回答道：“蛇咬死了，吃得血糊糊的，没带回来。”
　　卫道点了点头：“你们随便吃点……”
　　他还要说什么，已经睡意朦胧了，季礼便出声安慰道：“你休息吧。我们看着就是。”
　　卫道听见这句话，心里绷着的弦一松，困得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倒头便睡了过去。
　　等他被喊起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没有下雨，算是个好兆头，贾复喊他起来，又说：“休息几个时辰了。”
　　该走了。
　　卫道点了点头，起来看向闵顺问季礼：“一直没醒过来？”
　　季礼：“一直没有，都看着的。”
　　卫道又问：“你们休息多久了？”
　　季礼回答道：“也有几个时辰。”
　　贾复点头：“我们都休息过了。”
　　卫道看了看他：“那我们快走。”
　　贾复背上闵顺，季礼走在前面。
　　天上的乌云这次没坚持多久，哗啦一声就下起雨来，满树林都是抖落雨珠子的树叶。
　　众人全都被浇了个透心凉，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润，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尤其是背着人的贾复，卫道就时不时扶他一把，季礼则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雨水，几乎有些看不清楚路，走得慢且稳，辨别方向比之前更困难也更仔细。
　　雨来得快，去得更快，众人浑身都在滴水，头上就露出一轮红艳艳的太阳来，光又润又暖，又怪又弱，照下来像一团模糊的光晕落在眼前，反而叫人看不清前路。季礼不得不停下来。
　　卫道就叹着气问：“要不休息休息？”
　　季礼往前看了看，忽然忍不住笑道：“不，再走一段路，我看见那边似乎平了。”
　　卫道：“哦？那走吧。”
　　他想了想，补充道：“你别认错路了。”
　　季礼挥挥手，头也不回往前走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