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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春在卖花声里(三) ...


  •   经此一劫,世家诸人大约也觉得丢脸,全彻底沉默了下去。
      除了被太子点名道谢的崔六郎君仍神态自若,饮食自如外,其余人的眼刀一半往崔六郎身上飞,一半则往杨潜处去。

      一时,世家眼神彼此流转,殿中其余权贵眼神朝他们流转,倒一时寂静下来。

      玉徊想笑,拿茶压了压,掩住笑意。
      也不知太子是如何说服崔六郎为他所用的,但显然他做了明智的选择。

      以点破面,兵家之法,放在人情往来上,是一样的道理。
      玉徊朝妙华戏弄道:“原来你的兵法是和二哥哥学的啊。”

      妙华茫然,然后得意:“是吧。”

      她完全没看懂方才发生的事。
      玉徊一噎。

      倒也是,方才不少权贵都未看清楚局势,还给太子敬酒呢。
      世家和官家都要面子,言语都是克制的,并不明显,也不能怪妙华迟钝。

      玉徊自己心下安慰着自己。妙华却有些反应过来不对味:“等等,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二哥哥是不是...”

      玉徊期待看着她。
      妙华这次终于要开窍了?能有怀疑就是好事,待她问出问题,玉徊就给她解答,帮她掰开殿中各方的心思...

      妙华激动:“...是不是改了玉松的名字?是不是?”她可苦思了好久呢,方想明白,所以现下格外得意,“正为了你改的。是不是?”

      玉徊呛了一下,连声闷咳。
      妙华忙着给她递水、递巾子,一番忙乱下,便将方才的问题抛了开。
      只留妙华自己的宫女芙蕖在身后喃喃:“公主小时候也未见如此啊...?”

      ...
      好不容易,终于将“家宴”混了过去,再往后,就是真宋氏家宴了。
      殿中只剩诸王、长公主们与宫中人,世家随着人流离去了,背影虽仍清贵,人却沉默了不少。

      太子在殿中瞧着,松了口气。
      他忙碌了一整日,绷着弦儿,又吃了酒,累得半死,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索性避着各位叔伯,躲来了公主这边的案上。
      他朝案上敲敲,随后伸手,一本正经道:“吃独食呢?给二哥来点,就不告发你。”

      “不拘什么,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先给垫垫。”转眼歇口气的工夫,太子就又被拉去说话了,东宫的近侍薛内人便过来笑呵呵地替他补充。
      眼下一扫,这些公主吃的全是又是玫瑰又是荔枝的糖水,没些顶饱的东西。

      他心下无奈,扫到案边上一看,才终于发现了一碗五颜六色的馄饨。

      “内人给二哥哥用这碗吧,刚呈上来的,我还没有碰过呢。”
      玉徊早就想给了,只是在一众公主之中觉得有些别扭。待碰上薛内人的视线,便才等不及喊他。
      宋怀琮这样地连轴转,只喝糖水哪里能管用呢。

      薛内人也没推辞,笑呵呵接过来:“仁乐公主与太子殿下真是兄妹情深啊。”

      ...
      真不知这群没眼力见儿的堂叔伯是怎么混上能进宫中家宴的位置的...
      太子饿得头晕眼花,还被人拉着满脸热切地说话,心里早开始骂娘了。奈何没法子,冬至是大节,总不好给笑脸相迎的人冷遇,只好忍忍过去。

      喘口气时,正好薛襄端了碗飘着浓浓鸡汤香气的九彩馄饨来:“殿下,这是仁乐公主让奴婢送来的,殿下快先垫垫吧。”

      冬至素有吃馄饨的习俗,宫中司膳监中各个都是好手,卯足了劲儿做出各色馄饨,只为呈到贵人案上。自然,这馄饨也色香味俱全,面皮的香味混着浓浓汤底的热气一起扑到人面上。
      宋怀琮没多客气,取过宫人躬腰捧起的筷子,挟了一个吃。可惜他吃太快了,馄饨还烫着,宋怀琮轻轻“嘶”了一声。

      白玉徊远远看着,心下后悔。方才就不该直接将这一碗给薛内人的,太子那边本就事多又忙,哪有工夫等馄饨凉呢?还不如随便捡一样案上的,哪怕是脯腊这些,也有酒醋肉与肉瓜齑,何至于现在烫了舌头。

      “我过去一趟。”
      待太子第三次被烫,眼瞧着他旁边的人也不帮着时,玉徊终于忍不住了,低声与妙华说了声便提裙朝太子那边走去。

      “二哥哥!”
      宋怀琮刚吃下第三个颜色的馄饨,就见这馄饨原本的主人朝他跑来。
      跑过来时甚急,偏她今日因是大宴,不敢作敷衍打扮,着一件绯红绣云霞仙鹤的朝服,戴八宝琉璃海棠冠,跑来时仿若雨雪初霁,颜色姝丽。
      朝服厚重,她脚下一不慎就绊到了,人也趔趄了下。

      太子左手端着小瓷碗,右手扶了她一把。
      “这是怎么了。终于舍不得了,要把馄饨要回去了?”他朝她扬扬眉毛,所幸杨家之流已离去,也不必有什么顾忌了,他索性将碗端起来,喝了口汤。
      “来不及了,看到没?二哥喝过了。”

      都饿成什么样了,还有心说笑话儿呢!
      玉徊被这无赖似的二哥气笑了,也懒得与他争辩:“二哥哥吃那么急,不嫌烫么?”

      宋怀琮略略怔了一下,旁边的薛内人也有些惊讶,目光古怪地悄悄瞥一眼仁乐公主。

      她想如何?
      这家宴之前,本就是随意垫垫肚子。再说太子殿下也不让他们拿嘴吹,不说显眼的事,光是唾沫乱飞他就受不了——别看太子平日里好相处,真要爱洁起来也是很挑剔的。是以这么多宫人侍候在一旁,也并没有人要帮他吹凉。

      白玉徊眨眨眼,拿出把木折扇,在宋怀琮面前一晃:“我带了这个。我帮二哥扇扇吧!”

      宋怀琮便笑了。他本就长得肖似已故的元后,有副柔美的好相貌,一笑起来更仿若春花滟滟,眼波流淌,说不出的风流多情。
      而他却拿这样的眼神只看着玉徊,笑着将碗放低了,好让她扇风。

      一边看着玉徊扇风,一边轻声问:“你倒雅致,大冬天的,随身怎么还带木折扇呢?”
      那双眼睛里波光流转,仿佛上好的猫眼石,光华粼粼。看着仿佛含着水似的,却分不清楚是否带笑。

      “仙藻奴一点都不乖,总想挠我,我就只好总备着折扇咯——将它推远些,省得伸爪子。”
      白玉徊也没感觉到什么,只皱了下鼻尖,展开折扇,专心为他碗中扇起风来。

      ...
      顶着朝服四处庆贺了一整天,大家没有不累的。
      官家换下了大衣裳,笑着让堂兄弟姐妹与公主皇子们都不要拘束:“这里只有咱们自家人,都别太板正了。无欲啊,”他喊宋怀琮的表字,“舌头还烫着么?要不要爹爹着人给你取些冰来?”

      反正这种打趣的事捉的就总是他。
      宋怀琮第一次觉得大皇子那古板守正的脾气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这种要找人打趣的时候,天子可不会找上宋怀璋,那不是擎等着冷场么!
      宋怀琮便把最后一颗馄饨吃了,才抬头笑道:“那多谢官家了。”

      他居然还真要冰!
      宋怀琮这一打趣,周围气氛都松动起来。官家不禁大笑,就连柳皇后与几位长公主也忍不住掩口笑了。
      白玉徊也用力压着向上翘的唇角,把宋怀琮手中的碗筷接过来,打算递给宫女。

      官家这时才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玉徊。
      “哦,仁乐...仁乐,近日李博士可是向我说了不少你的事啊。”
      他虽说的像是责怪的话,可眼睛却是笑着的,心情很好,仍是在打趣,“你再不去湖心馆上学,几位博士可都要忘了你长什么模样了。”

      今日朝拜,众臣在太庙随天子行荐黍之典,约莫这位李博士也有份,才让天子想起了白玉徊近一月在湖心馆三天两头逃学的事。
      该来的总要来。白玉徊心中叹了口气,只能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女儿近日身子总乏力,这才告了假。”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一个和亲公主的功课对她们而言不过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并不多感兴趣。

      官家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说了句“是么”,便和气道:“那今日仁乐也来写几个字,爹爹来看看你有没有退步。身子便是不好,功课也不能落下啊。”
      冬至素有天子墨宝赠近臣的习俗。大的有请帖,小的就是写福字了。
      在冬至一日,天子亲手书福字,赏赐给爱臣,以示亲近之意。也因为这件事下面的政治意义,写字的最多添上太子或者极受宠的皇子——不论怎么说,都是不该让玉徊参与的。

      似是没有发觉周围人眼光猛然的变化,官家看着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笔,又招呼芮见壑:“如镜啊,你也来。我今日累得很,你与仁乐都来替我写几个字。”

      芮见壑起身应是。白玉徊也只能提裙自他身后跟着,一起走到官家写字的大案一侧。

      官家为二人说起字的写法来。
      白玉徊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想官家的用意。两人成双写字,若换位公主来,只怕已是马上就要颁下赐婚圣旨的地步了…可偏偏是她,官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晓得昨日之事,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晓得了昨日之事,却仍要将她与芮见壑捉对...为了安抚芮见壑,叫他不要为了昨日因私兵罪名被捉走关了几个时辰的事心怀怨恨?为了安抚知道内情的人,叫他们不许乱说乱猜?

      官家站在一旁,看着白玉徊心事重重,微微蹙起眉来的模样。

      他心下为自己的宽和感到颇为得意,捋了捋须。
      他想,这样安抚她了,给她这样的殊荣,想来她也不至于再因昨日之事心怀怨怼了吧?

      殿中剩下的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故而瞧着玉徊、芮见壑二人,都眼神微妙。
      当然,不论私下如何想,在官家面前,自然没人胆敢失态,都在白玉徊身上只一停顿便轻飘飘掠了过去。
      而现下有资格胆敢开口的,便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了。
      “昨日公主去荆山郡主府上,可遇到什么不愉快么?”
      看了眼旁边只能干瞧着,面色不虞的大皇子,芮见壑反而朝他笑了笑,挑衅似的。在大皇子立刻阴沉下来的视线中,他朝白玉徊道,“听说白夫人作画所用的兰赤出了些问题,倒不像宫中画师的做派。”

      白玉徊怔了一怔。她没想到经过昨日之事,芮见壑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与她讲话。
      但不论是谁来问,她都并不打算在这事上多作探讨:“世子渊博,却是我见识短浅了。我画技不精,不敢妄言。”

      “这个字要这么运笔。”
      芮见壑看见白玉徊雪白的小手握着笔杆,因为紧张而捏紧的样子。
      虽然白玉徊面上自然,可手上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他靠过来,想要握住白玉徊的笔。男子的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寒风般凛冽。
      而旁边官家也像没发觉似的,并没往他们这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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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在修文,锁章之后都是在细修的,之前的内容都是已经修好滴 2024.6.16 潺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