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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一闭上阳多少春(二十四) ...


  •   正如芮见壑所言,韩府上很快来了宫中人。

      长街尽头突然传来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像场暴雨时涨起的潮水一样,带刀侍卫迅疾包围了韩府。

      荆山郡主大惊,但并不至于失色。
      她几乎立刻用眼神示意,陈妈妈会意退开,无声无息地朝后宅避去。
      看着陈妈妈朝马厩中通风报信去了,荆山郡主才把门一拉,自己站在门外冷冷看向侍卫:“我乃荆山郡主。诸位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原是郡主娘娘,真是失礼,失礼。”
      出乎荆山郡主意料的是,一群人却并不因她的身份而畏缩,反倒纷纷笑了起来:“我们来郡主家门口,这不会是杀头的失礼重罪吧?”

      荆山郡主心中疑惑,看向后面。冷笑一下:“今日本郡主宴客。不把宾客平安送回去,便是大失礼。你们是何人?报上名号来!”

      那侍卫一愣,似是没想到荆山郡主竟如此难缠,连恐吓都没能把她吓退。
      半晌,侍卫中一阵低语,一着紫袍男子御马由后破人群而出,停在荆山郡主面前:“郡主,殿前司拿人。多余的事,劝郡主还是少管为好。”
      他笑着,手小心地持着一物,示与荆山郡主。

      荆山郡主惊得险些倒退一步。
      ——他怎么会来!

      但见到范巩手中物,再不退后,就是能被治罪的大不敬了。

      最后为里面人拖延时间的念头也被迫打消了,荆山郡主只得依规矩跪下行礼:“见过太子。”即便太子甚至根本没有现身。

      范巩笑眯眯:“郡主能否让路了?”

      荆山郡主咬着牙低声道:“是。”垂头依言让开了路。

      ...
      “人已来了?”
      芮见壑撩起帘子,沉吟半晌,“嗯,我晓得了。你先去吧,别叫人发现了端倪。对了,”他又想起什么,“来人是谁?”

      “是位紫衣的大人。”
      陈妈妈没看着真人,她在范巩进府之前就抓紧时间进来给芮见壑报信了,故而只见着了来人的衣裳,“奴婢不认得那位大人是谁。”

      着什么衣裳不重要,只要晓得不是他最不愿意对上的人就行了。
      芮见壑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松了口气:“好了,你去吧。”

      他又看向玉徊。
      玉徊还是扭开头对着他的样子。
      他轻笑一声:“方才不是被这陈妈妈打断了么,又没真的勉强公主,公主与我使什么性子。”

      见玉徊仍不肯回转过头的样子,他才恍然似的:“我倒忘记了,公主不能动。”
      他箍着玉徊,强力将她下巴钳着,轻声在她耳边说:“公主别急,到了公府,我会解开公主的束缚的...毕竟,公主并不是个木头美人。”

      白玉徊一阵反胃,可芮见壑的手已愈发蔓延过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真实的皇城司似乎与芮见壑口中的皇城司并不完全相同。
      他们的脚步并没有止于玉徊“被劫走”的内室,而是继续在韩府内搜寻着。

      之后又来过一个镇国公府上的侍卫,低声询问芮见壑是否要变计划,现在撤离。
      “不...等等,你说什么?谁来了?”
      芮见壑把玉徊搂在怀里,本只散漫地拒绝了侍卫的提议,却在侍卫的下一句话中一反常态,直起腰,立刻追问,“他在哪里?谁告诉他的?”

      得到侍卫谨慎的“尚未探明”的回答,芮见壑冷笑一声,又把身体放松下来。
      “看到了么?官家甚至只派了殿前司的人,循例前来。连皇城司鹰犬都没有来。”他轻轻揉揉玉徊的下巴,道。
      皇城司、殿前司均为守卫宫禁安全而设置,但皇城司专为天子一人刺探消息,不光行事更无顾忌,能力也更强。
      如今一朝公主被劫走,官家甚至连皇城司都懒得派来,只依矩叫殿前司来查探,明显是不将玉徊放在心上。

      “我告诉过你的吧,官家可不是个好爹爹。”
      芮见壑轻声道,既然皇城司那群人都没出现,他的神情明显更加放松了。
      别说殿前司没那胆子将韩家上下搜寻一遍,就是他们真查到了马厩,就算芮见壑带着玉徊站在了他们面前,他们也别想在他堂堂国公世子眼前带走人,他们又不是皇城司,有官家站在他们身后。

      心下轻松,他从暗格中取出一小瓶,拧开塞子。
      一股淡淡药香从瓶口中飘出来。
      “臣才发现,还是会说话的公主,臣更喜欢。但是,”芮见壑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公主听到了吧?来的是殿前司,最多也不过范巩亲至,他可不足以在我面前将你带走。公主如果识相的话,就不要喊。如果不识相呢...”
      他轻笑一声,“...结果也一样。但到那时候,我会叫公主晓得不识相的后果的。”

      他的手碰到玉徊极力躲避、不肯叫他触及的地方。
      冰冷的五指触感。
      充满耻辱的模糊的视野中,玉徊看见他的脸颊轮廓。
      她听见他的声音,喉咙里感受到苦涩的味道。

      半晌,玉徊一阵剧烈咳嗽。
      她捂着嗓子。

      恢复声音的第一句话,她说:“芮见壑,你会后悔的。”

      芮见壑又在笑了。
      玉徊明白那个笑的意思。
      她养在宫中的吐蕃狸奴仙藻奴,素日里常一副不驯的坏脾气。而宫女往往也是这样笑着收拾它发脾气的残局的。
      因为她们都晓得,它只是宠物而已。给些吃的,它又会回复驯服的样子。掌握了规律,凶兽就成了玩物。因为有利爪,所以趣味更甚。

      但不管怎样,他说的有一件事倒是对的。
      现下就发作大喊,对她没有任何好处。除了激怒芮见壑,既不能引来侍卫,也不能保证能让殿前司冒着得罪芮见壑的风险将她带回。

      具体该如何,她该好好想想。

      机缘很快就到来了。
      殿前司做事,也许确实欠缺强权底气,却更加妥善全面。他们竟真的搜寻遍了整个韩府,直到了马厩处。

      范巩带人来到马厩时,芮见壑的身体也轻轻紧绷了一瞬。
      他轻声警告:“不要说话。”

      玉徊未回答,精神却集中起来。
      她听着外面的声音,暗自判断来的人究竟有谁。

      来人正在交谈。
      “方才始终没发现踪迹么?”

      “是...若是今日始终找不出踪迹,可该怎么办?今日的差事,可是有那位亲至...”

      “就算是太子亲至,咱们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也怪不到咱们头上。”外面的侍卫似有些抱怨,仍在交谈。

      而玉徊则浑身一颤,她能感受到,芮见壑也全身僵了一下。
      这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太子哥哥——!我在...”
      她用最快速度,大声喊。尽管后半句被芮见壑捂回了嘴里,但她想达到的效果也已达到了。

      外面的人群寂静了一瞬。
      半晌,外面有人步近的声音。
      玉徊屏息等着。芮见壑也和她一样,等待着。

      一道道通报之后,“世子...?”
      不是太子的声音。

      玉徊心中一沉。
      她赌错了。

      而与她相反的是,芮见壑又放松了下来。
      他这回连玉徊的嘴也不捂了,因为他笃定殿前司的人没有那样的底气来阻拦他,“范大人,是我。能否行个方便?”

      范巩确实没有底气阻拦,“世子还请自便,我会带人离开这里,就说我们已搜查过此处...”

      玉徊软倒在车厢边,双目失神。
      果然是权势至上。她甚至毫无挣扎的必要。

      芮见壑似乎很满意范巩和玉徊此时不约而同的识相。
      他轻轻抚了抚玉徊的头顶:“既如此,大人还请先行...”

      “——先行什么?”

      一道水似的声音突然含笑插了进来。

      这道声音如此柔润,令人想起春涧、溪流与一切柔和的事物,也是如此自然而然,仿佛这声音早已存在似的。
      但问题也正出于此。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玉徊的心口搏动得像要疯了一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太子哥哥!我在这里!”
      她满面是泪,不管不顾地用手蜷起来,砸着车厢。
      这一天里面,她经历过多少次希望,就经历了多少次失望。
      如果这一次又是失望,她可能就真的要彻底被击倒了。

      所幸,外面的声音,这一次终于再没有消失。
      “听到了么。我妹妹就在这里,你叫我行方便?”
      水蔓延进车里,车外的玉松打外头掀开帘子,露出站在车外束手站着的太子。

      宋怀琮唇红齿白,鸾带朱红,束着纤细的腰身。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拂动,织金襕微光连闪,仿佛湖水流淌。

      他面容柔和,和白玉徊对上眼神。眼睛微笑起来。
      而他一出现,殿前司侍卫均向后退一步。方才向芮见壑保证“行方便”的紫衣人也弯下了腰,不敢再多言。

      白玉徊推开芮见壑的手,深深呼吸,望向宋怀琮。
      他指上仍戴着几枚戒环,显得手指如玉一般雪白美丽。

      玉徊没有开口,只是胸口起伏,看着他。

      满腔的酸涩。
      她直到开口时,才意识到自己连嗓音都在颤抖:“哥哥...”

      太子远远盯视芮见壑的视线又看回了玉徊。
      直到此时,玉徊才意识到,那双眼睛也像水一样,结了冰似的。
      “好姑娘,到二哥哥身边来。”他说,“哥哥在,没事了。”

      玉徊听见自己发出一声似哽咽似抽搐的声音。
      她脚下还是一片软的,但已不受自控,扒着车框朝外连走带爬地逃离。

      一只手拉住了玉徊的手。
      芮见壑一边拉着玉徊,一边盯着太子,现在他的脸色是真的沉如水了:“二殿下,劝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我这个人,最喜欢多管闲事。”
      太子微笑,“料理完你,我还会继续料理荆山郡主,高兴么?”

      说完这故意惹怒人的一句话之后,他才又道,“你最好晓得你今日做了些什么,敢劫持我妹妹,她可是大永公主...”

      一边说,他一边走过来。
      直到走到车厢边,他才停住脚步。

      他朝玉徊招了下手。

      玉徊顾不得会不会摔了。
      腿上根本使不上劲,她索性拿手臂在车壁上用力一推,把自己推下了车厢。

      而意料之中摔在地上的痛感并没有到来。

      迎接玉徊的,是一片馥郁的清冷香气。
      待玉徊抬起脸,看见太子的脸时,她尚僵硬着不知说什么,太子先笑了。
      “扶好了。”
      他拉着玉徊的手搭在他的臂弯里,见她站稳了,才调转视线,看向芮见壑,“别再让我发现你与任何人给我在关键的时候下绊子。想来镇国公是将你保护得太好了,叫你连死法都不晓得有几种...”

      他的声音渐变得森寒了,“芮世子,你不如猜猜我今日出来是做什么的?莫非真是来英雄救美的么?”

      芮见壑本始终保持着恼火的冷面,但在这句话后,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无措的惊慌。
      他的嘴唇蠕动一下,但因为疑惑,沉默着。

      “收好你的那点私兵吧。不成气候的,屯私兵都像个懦夫,刚好屯够了这个数儿,不足以造反,却足以治罪了。”
      太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芮见壑逐渐变为不敢置信和惊恐的眼神,笑道,“芮世子,我究竟是该笑你呢,还是该感谢你呢?”

      今日的一场闹剧最终以芮见壑铁青着脸颊被殿前司“请”走而结束。

      “二哥哥在呢,不哭了。”
      自打玉徊扯着宋怀琮的衣袖不放,跟着上了他的车驾后,玉徊便只听见宋怀琮平静的声音,而并不见他靠近。

      车窗大开着,莲花滴漏坠下一滴水,轻轻“嗒”一声。

      白玉徊拽住宋怀琮一片袖角,那袖上的水青色云气纹织了银丝,被拽动时便皱起,粼粼滚动光纹。
      她满心的委屈,静静掉下一滴眼泪,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这停留在韩府湖边的车驾中便一下子寂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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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在修文,锁章之后都是在细修的,之前的内容都是已经修好滴 2024.6.16 潺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