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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闭上阳多少春(十二) ...


  •   玉徊回宫后,受到的待遇就像是位凯旋归来的将军一样。
      ——字面意思,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三公主瞧着妙华摩拳擦掌摆弄了一桌的“牡丹点茶宴”,展开了小扇,在扇后和玉徊悄悄说:“她舅舅前年大败吐蕃,班师回朝的时候,她送的也是这套...”妙华的舅舅正是老辅国公的嫡幼子,为大永守卫边疆,曾立下赫赫战功。和这样一位英雄有同样的礼遇,玉徊真不晓得该高兴还是惶恐好了。
      妙华手上一边调膏,一边眼观六路,气撼山河:“三姐姐,你和玉徊说我什么坏话呢!”

      “没什么,没什么。”妙华就是个炮仗,三公主平日里再怎么有长姐威严,小事上也实在不想和她夹缠,她赶紧指了指仁明殿正殿的交错人影,转移话题,“我正纳闷儿今日怎么这么多人都来了仁明殿呢。”
      妙华与白玉徊都随着三公主的指向看去。透过镂花隔扇,众多嫔御都侍奉在柳皇后身前,满屋子都是各色窈窕美人,莺声燕语。
      “这倒是奇了...连德妃都在。”妙华收回视线,低声说。
      德妃与大皇子的母妃惠妃一样,早已失宠却育有一子,位居四妃之一,然而她的儿子行六,没有大皇子那样几与太子争锋的风头,故而她平素也低调,常深居简出。今日却不知怎么,倒主动向柳皇后示好。

      “德妃娘娘家中有许多位侄女,个顶个儿的是美人。”
      三公主给妙华和玉徊解释,嘴唇微动,“太子哥哥这不是才回来么,他的太子妃位空悬,可不叫人惦记?皇后娘娘管着太子哥哥的婚事,德妃娘娘也想分杯羹呢。”她又说,“我看,金陵可得热闹一阵子了...直到过年都别想消停。”

      不说还好,这一说,妙华与玉徊本要头碰头议论的动作立刻停下,皆闪电般扒到了隔扇框子边儿,想瞧瞧三公主口中的“一家子美人”究竟长什么样。
      什么都还没看到,就被恼火的三公主一人脑后来了一下子:“你们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么!这么扒着门瞧,谁不知道咱们三个在说她小话!”把两人拎了回来。

      妙华苦着脸捂脑袋:“三姐姐,你力气怎么这样的大...再这样下去,你日后必是河东狮无疑了。是不是,玉徊?”
      玉徊有心想回她,但三公主那一下子实在打得她眼前发昏,思绪乱着,便张了张小嘴,没有说话。

      ——也幸亏她头昏没说话,因为三公主闻言面色一变,冷笑起来,又给了妙华一下子:“谁当他的河东狮?若真嫁了杨嵚,我日后怕是做了勾栏门口的石狮子也管不住他呢!”

      妙华与玉徊对视一眼。
      三公主宋文兰是官家所有活下来的女儿中最大的一个,早已被官家赐了婚,不日便将嫁与尚书右仆射杨潜之子杨嵚为妻。杨嵚属弘农杨氏后裔,是朝中士族集团的中流砥柱。转过年便是吉日了,这样的驸马,这样的出身,可想而知,官家颇为看重长女与杨家的婚事,方赐下多道恩旨。
      可士族高傲,杨嵚也并不是块驸马的材料。

      “杨府上养着一群表妹,倒听说他与那些表妹们全都不清不楚的。”三公主冷冷“呵”了一声,“隔着三千里的表妹,我都要怀疑他也想靠着关爱妹妹扬名...”说到这里,三公主被风吹到,激得咳了下,顺手把隔扇阖上,又道,“我的侍卫去探过一圈消息,居然全金陵都晓得他带他表妹去过平康里!可真会玩。也真亏他是士族,才敢如此轻慢于我,若芮世子也如此,法宁必得活劈了他。”
      妙华低声嘟囔:“芮见壑真有了别人,法宁也一样不敢对他撒脾气。玉徊家里的妹妹在学堂就拿古籍来‘请教’过芮见壑,当着他的面儿,法宁也不说什么,还不是背后逼着玉徊才下了手。”

      玉徊笑道:“逼着?”
      “好吧,是你这促狭鬼儿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妙华也笑了,朝她挤眼睛,“反正你又没有冤枉你妹妹么,只不过原样告诉了法宁罢了。”
      罢了,亲近的人做事,自然怎么做都是对的。玉徊晓得这一点,所以也笑了。
      三公主却弹了下妙华的额头:“芮世子那样的,已是郎君里难得的了。等你们也到出降的年纪,你们就晓得了。”
      而杨嵚那样的...
      三公主很轻地叹了口气。

      “三姐姐在愁杨二郎君的事么?”
      玉徊发觉了三公主的愁绪,她依着三公主,轻声道:“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头儿。‘杨郎行处,泥下三寸脂粉香’,这是市井中传唱的歌,何等的风流啊。现下你们未成婚,还来得及反悔,三姐姐为何不...”
      三公主与杨嵚接触已久,该晓得的早晓得了。倒是搂紧玉徊时,她才想起这个在血缘上的表妹即将代她们去更艰难的地方:“小八,咱们的婚事,哪里有自己决定的权力?说归说,我也只背后骂骂罢了,你可别当真。说来你如此美貌,去了吐蕃后还是想些法子抓住吐蕃王子才是。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可究竟要怎么才好...”
      妙华一想也是,眼泪汪汪起来:“玉徊,我不想你去吐蕃...若我舅舅把吐蕃灭了国就好了,你就不用去了。”

      每次一谈到这事,女孩们总要难受起来。
      玉徊都怕人提到这个了,赶紧说晓得了:“说不得这一年里战事能有转机呢?太子哥哥打吐蕃待了五年回来,定是官家嘱咐他了些别的谋划,不必太过担忧。我看,眼下还是三姐姐的事重要...”
      孰料三公主听了玉徊的前半句就再听不进后半句,她觉得玉徊所言大为有理,当即一挥手:“那咱们快去问问二哥哥!”得到了妙华的大力赞同和响应。

      眼看着两个姐姐收拾起来,这就要去太子处,玉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劝说:“太子哥哥贵人事忙,咱们没递过帖子,不好贸贸然前去的吧?”

      三公主和妙华却都笑了。

      三公主说:“玉徊没和二哥哥说过话,所以不晓得二哥哥是什么人。”
      妙华也笑:“别被二哥哥的太子名头吓到啦!二哥哥才是真的牡丹花精,见着妹妹,从没有往外赶的,也从不和我们生气。”

      玉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妙华拉住了手,直接扯着向外跑去:“徊徊,你只放心吧!二哥哥真有正事,咱们就说是来问三姐姐婚事的就是了!怪不着你的!”

      ...
      “杨嵚?”
      宋怀琮撂下笔,微讶地看向姐妹几人,片刻,他想起来了,慢慢哦了声,“官家将他定给你了。”
      “早八百年就定下来的事,现下来问我做什么?定下前也不晓得问问我...”太子叹气,揉了揉额头,将面前一沓子纸笺归拢起来,扫到一边儿,朝三公主招手,叫她过去身边。玉徊一时插不进话,便谨慎立在一边,垂着眼睛,却仍不可避免地看到那纸笺的边缘,明显是宫中六局所用纹样。
      太子倒不太在意有没有被人看去似的,仍在和三公主讲话:“我听说这事两年前就定了,想必你们也见了不少面。他对你如何?你大哥哥没替你把把关?”
      方才妙华和玉徊都是妹妹,又久居深宫,没怎么和杨嵚打过照面,三公主想骂也得顾及,现下见着太子,她才开了个倾泻口子,对杨嵚的不满都哗啦啦倒了出来:“大哥哥整天忙得找不着人!杨嵚也没影儿...”完全把来时说要给玉徊问吐蕃的事忘了个干净。

      不过玉徊也能理解。婚姻大事么!何况三姐姐还是要嫁进高傲的士族,公主的身份只怕也起不到太大的助益。她垂眼跪坐着,理起了宫绦。

      三公主在揉着额头的太子身边连珠炮似的讲话后不久,妙华也坐不住了,开始和玉徊窸窸窣窣。
      “二哥哥还管起六局的事来了,再加上今日管三姐姐的婚事,日后莫不是连太子妃的事也一齐管了?”妙华伸脖子瞧太子案上的纸笺,她也认出来那纹样了,嘀咕,“这不是嬢嬢的治下么?”

      六局之事,归后宫之主掌管。玉徊心里也奇怪,但她不说出口,只道:“这么好奇,你去问呀。”
      妙华拿一根手指头摇来摇去,给自己声辩:“我才不是傻子!”
      玉徊作出惊讶表情:“这倒是件新奇事,我第一回知道...”然后被恼羞成怒的妙华迅速封了口。
      正闹着,屏风另一侧,桃花纸面上逐渐显现出弓腰的人影,然后是薛襄恭敬的声音:“殿下,有客来访。”

      三公主这才迟疑了下,想起太子方回宫没几日,想来正是事务繁杂的时候,能抽出时间听她的儿女情长实在是难。她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提出去偏殿避一避,太子却按住了她的手。
      “别急,你说完了再走吧。”他叫薛襄稍候,又转向妙华,“你们两个还闲着,是不是?替二哥哥送趟信吧。把这些转交给官家身边的李内侍,就说我在忙,晚上就去给官家请安。”他指的,正是六局送来的那几封纸笺。

      玉徊哎了一声,正要去抱,却被太子按住了。只是和对三公主不同,太子没拿手,而是拿本卷起来的书轻轻制止住她的动作。
      “不用你们动手,叫个内侍跟着。”他说,视线礼貌地没直视玉徊,而是落在妙华身上。
      玉徊轻轻应一声,也不知该把视线放在哪里好了,只好又垂眼看起了脚尖。

      没心没肺的妙华则完全没察觉到什么异常:“不用我们动手,那要我们去做什么?莫非我们是督军?”她一屁股坐下,“哎呀好冷,不想走动嘛,二哥哥...”
      外头下着雨。金陵的秋天素来是如此的,每场秋雨后,寒意只会逐次加深,林木仍油绿,抵抗着绵绵雨水冲刷,人却更先坚持不住,都龟缩在了室内。
      宋怀琮倒是不冷的样子,着鸦青大袖袍,雪白中单护领,双手隐在宽阔的袖中,跪坐席上,衣袍委地。但也只他如此了,在座的公主都已换上了厚厚的氅衣,也不怪妙华如此不情愿。
      宋怀琮笑道:“你冷呀?那更得让你去了,不然留你在殿内,得给我编出多少个太子妃?”

      方才的话他全听见了!
      妙华大惊,干笑起来,贴墙站起身,脚底抹油打算溜之大吉:“给二哥哥办事,义不容辞。我这就...”这就溜了!
      却到底没躲过宋怀琮的手速,光洁额头上挨了下打:“行了,去吧。还记得我要你告诉李内侍的话么?”

      妙华咳一下,思索。
      ——告诉、告诉李内侍什么来着?

      她不记得,玉徊还记得。玉徊提醒她:“二哥哥让咱们转告李内侍,他晚上就去给官家请安。”
      妙华说对对,“玉徊都记得呢,二哥放心吧!”

      太子确实不爱和妹妹生气,被妙华这么敷衍,不光不恼,反而被逗笑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狐假虎威的机灵鬼儿...”他没说另一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谁,也没再计较,叫了声玉徊。
      玉徊微讶,转脸看他,听见他柔声道,“客人走之前,你都别回来,晓得二哥哥的意思么?”

      玉徊瞧了眼外面,说好。
      宋怀琮停了片刻,静静等着。果然没多久,玉徊小心问:“客人是法宁姐姐?...芮贵妃?”她们应不至于现下就反悔把钱庄管事借给她调度的事啊!

      宋怀琮摇摇头:“是芮威来了。”见玉徊不懂,他又补充,“镇国公。”

      ——而镇国公,是排斥她的存在的?
      玉徊由内侍引着向外走时,忍不住瞧着宋怀琮的背影,心中冒出这样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猜测来。
      可她何时与镇国公本人有过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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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在修文,锁章之后都是在细修的,之前的内容都是已经修好滴 2024.6.16 潺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