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无所遁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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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于高晋来说并不好过，带着温度的血液凉的极快，擦干脸颊被溅到的红色，天际已经透着亮了，男人捻灭手里抽了半根的细烟，驱车前往阿飞的天记商店，路上车辆并不多，内心的焦急让他再次怀疑起一直裹挟自己的外壳还是否坚硬，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唯一原因，那个女人。
这条街离城铁十分近，每当高架桥上的城铁来临时带动的轰鸣便完全掩去周围一切自然声，听不见鸟鸣亦或是风声，高晋后背椅靠在车旁，常用发胶固定的黑发因为深夜监狱的暴动而有些凌乱，此刻他竟然害怕走进这家小店，高晋自嘲的笑了起来，抬手间不经意露出的无名指上多出了个款式简单的银色戒指。
隔着玻璃四目相对，阿飞快速下楼，嘎吱作响的卷帘门此刻不再刺耳，她一头扑进那个混合着香烟和铁锈味道的怀抱，眼角笑意明显，手腕玉镯早已沾染上她的体温，在碰触到高晋的脖颈时，他才有了恍惚的真实感。
“我回来了。”
阿飞注意到他眼下青色明显，身上的味道也在时刻提醒着她昨夜高晋的经历，“先休息？还是吃完饭再……”
“陪我躺一会儿。”
床边柜子上的蓝色戒指盒似乎是一夜未被人动过，高晋拿起的时候阿飞正在卫生间因而错过了男人眼里的落寞，不过也就一瞬，眼中的落寞很快便被那空荡的戒指盒一扫而空。
“你……”高晋看着站在房门口的女人，空荡的手指已经给了他未开口的话一个答复，高晋再次沉默，揽住女人的细腰，把头埋进她的怀里。
“高晋，”她叫着怀中男人的名字，目光向下看着他，“你有点奇怪，今天。”
“是吗？”
阿飞听到他语气中的笑意。
“泡个澡，再好好休息。”说着阿飞已经把人推到了卫生间门口，热气扑面，阿飞被高晋带了进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枕边男人睡的正沉，阿飞拢了拢头发起身离开，室外是最近难得的好天气，隔壁饭馆门口摆着户外桌椅，阿飞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家强新招的服务生龙纳，女孩看起来刚成年的模样，本地人，长相可爱。
龙纳正在收拾餐桌，身影晃过，阿飞这才注意到正在那边看报纸边吃面的阿光，显然阿光也注意到了她，阿飞扬起了笑脸打起了招呼。
“阿飞，吃早餐啊！”阿光不仅是云姐饭馆的常客，更是乐忠于拉人到这吃饭，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阿飞拒绝他的邀请。
“吃过了已经。”
阿光只好放弃，又继续说道，“家强这孩子整的这个店比云姐那会儿做的还好吃，我这都连吃好几天了。”
“以前云姐在的时候，你不也天天捧场。”
阿光挠了挠头干笑了几声，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阿光显然是看到了狱长的车停在道边，又跟她提了几句监狱的事，不过昨夜监狱的暴乱他只字未提。
刚回商店没多久，阿飞便注意到正在过马路的中年男人，阳光洒在男人的脸上，一明一暗，随着他的走动，男人的脸完全陷入阴影之中。
“来瓶水。”是泰语，中年男人身穿蓝色牛仔衬衫咖色外套，拿着瓶水走向柜台，阿飞从柜里拿出根吸管放在矿泉水旁，“10泰铢。”
中年男人的虎口处有着明显的厚茧，阿飞皱了皱眉，隐去打量的目光。
“你认识那个吃饭的光头？”
他付了钱拧开瓶盖大口喝了起来，塑料瓶被抽干了大部分空气，瞬间瘪了下来，一旁失去依靠的吸管顺势滚动，阿飞手快拿起吸管放进自己花衬衫的胸前口袋里。
看来不是本地人，阿飞想。
“算是认识。”她用中文回答。
“中国人？”中年男人的普通话十分蹩脚，阿飞想他应该是香港来的，口音很重。
“恩。”
“我刚看到你们在聊天。”
“是隔壁饭馆的常客。”
那人点点头便离开了，离开时打着电话，阿飞看到正在吃饭的阿光接起了电话，听到楼梯有声响，她转头看去，是高晋。
男人此时头发早没了型，穿着件深蓝色丝质睡衣就那么呆站着看着楼梯下的她，这幅场景算是十分有趣了。
因为常来阿飞这里，高晋便在这放了不少自己的衣物用品，阿飞本想着换掉那张窄的明显的单人床，却没想到高晋不同意也就只好作罢。
察觉到高晋的目光，阿飞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人？”
他摇摇头，说了句不认识又回了楼上，再下来时已经穿戴整齐，准备离去。
高晋临走时说道，“对了，灯泡已经换好了。”
卧室门口的灯已经坏了两三天，她本打算自己修，但想想平时也用不到，也就那么放着了，不过今早清晨高晋开灯时发现了那个灯泡，没想到这么快就换好了。
城铁驶过，阿飞没有听清高晋在车里说了什么，汽车的启动声混着轰隆响的城铁离她远去，阿飞点起根烟靠在墙边，看着路对面发呆。
“阿飞，尝尝我店里的蛋糕卷？有新配方。”
她赶紧站直身子捻灭烟头，来人是隔壁糕点店的老板娘，姓周单字一个晗，围裙下面是七个月大的肚子，月份这个事阿飞不记得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这条街的人大多有个昵称，像是对面按摩店的阿慧、楼上麻将馆的老李，又或者是她阿飞，虽说天天碰面但也不全都了解，邻居商户都叫她小晗，不过因为她有个耍酒疯的男人，每每闹起来都大叫她的全名，这才知道了她全名。
见阿飞拿起来一个，她又继续说道，“这是新产品，我把之前的配方改了改。”
阿飞记得她家的蛋糕卷卖的一般，最火的是葡式蛋挞，据说是她男人家里的祖传秘方，照理说生意不会太差，可惜在店里动不动耍疯，实在影响生意。
改良过配方的蛋糕卷确实好吃，“很好吃，晗姐。”
周晗脸上带着笑，又从柜台里装了几个在塑料袋里拿给阿飞，“多拿几个吃，我这做的多。”
“多谢了。”
“没事。”周晗一手抚着孕肚，一手冲她摆摆手回了店里，阿飞突然想起，好像有段时间没有看见她老公了。
嘴里回味着刚才的蛋糕卷，拿起袋子里的蛋糕卷继续吃了起来，阿飞坐在门口的矮木凳上，一口接一口吃的干净，又起身走到冰柜，从里面拿出瓶汽水插上之前放在衬衫兜的吸管，猛吸了一口。
“这什么味道？”她紧皱着眉头，阿飞向来来味觉灵敏，因而不少人觉得好吃的食物在她嘴里一下就能尝出其中的料味，看来冰柜真的坏了。
阿飞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汽水瓶放在地上，看着那有些破旧的冰柜发呆。
“叮——叮—”玻璃瓶被风吹倒在地，橙色的液体顺着地面快速扩散，气泡发出细密的破裂声，竟然成了这条街午后唯一的声响，这次阿飞必须要起身了，液体就要蔓延到她脚下，回里屋拿了拖把出来，隔着玻璃门，她看见路对面按摩店的大威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玩着那摊水渍，倒地的玻璃瓶被他拿在手中，沾染了甜腻汽水的手指被他放进嘴里裹了又裹，包裹着唾液的手指捅进玻璃汽水瓶口中，听见身后有开门的声音，大威捧着那个玻璃瓶快速跑到对面，阿飞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
对面按摩店的老板冲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人发丝斑白，笑起来时脸上的沟壑看的她很不舒服。
再回头看地上那摊水渍，印出一张平淡的脸庞，阿飞深呼吸挥着手里的拖把胡乱擦了几下，便回店里想拉下卷帘门，哪想到生锈的卷帘门卡在上面，拽不下来，没给她思考今夜如何关门的时间，隔壁就传来周晗的惊呼声。
女人呆呆站在厨房，双腿微曲，身下地砖是透明的水渍，听到来人的声响赶紧大叫着，“在厨房，我在厨房。”
“晗姐，”阿飞见这场面，先是皱起眉头，而后赶紧上前语气中担忧的意味十足，“这是？”
周晗的唇色已经发白，“没事，没事，呼～呼～帮我叫个救护车，是羊水破了。”
送到医院安顿好周晗时，天已经暗了许多，夕阳弥留之际映的天好似火烧一般，“给你。”阿飞接过面前的纸杯，是咖啡。
“跟家强请假了？”
“已经打过电话了，再说本来也该倒班了。”
周晗出事的时候，阿飞倒是真的有些慌乱，好在云姐饭馆的龙纳听见了声响赶来，帮了很多忙。
龙纳继续说道，“孩子是不是……”
阿飞喝了口咖啡回答道，“医生刚才的表情不是很好，不过晗姐应该不会有事的。”
“晗姐的老公呢？”从龙纳来到这条街打工便未见过周晗的丈夫，不过也还是有些耳闻。
阿飞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两人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欣赏起眼前的夕阳。
“好漂亮啊。”龙纳盯着那朵橙色的云，在深蓝的天空映衬下更显鲜艳，“飞姐，我还从来没有停下来好好欣赏过夕阳。”龙纳眨了眨眼看着对面的花坛，“本来一会儿还要打工的，但是我不想去了，一会儿我去照顾晗姐吧。”
她倒是无所谓，于是点头同意，又说了几句嘱咐的话，起身离开时一旁的路灯正好亮起，阿飞抬头注意到那发黄的灯泡下满是飞虫，龙纳就坐在那灯下长椅，脊背挺的笔直。
细小飞虫哪怕在透亮的白天也难以察觉，隐藏于黑暗更是不见踪影，一明一暗，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无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