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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春 ...

  •   乙亥年,丙寅月,癸未日

      宜,安葬、祭祀、启钻、入殓。

      初春之际,黄老板死的蹊跷。

      想当时初来乍到黄老板对阿飞照顾有加,她没有不去的道理,到了灵堂递上帛金,阿飞打量着稍显寒酸的摆设,黄老板的葬礼来人并不多。

      自从那次生病后,高晋一直不放心阿飞,几乎算的上是寸步不离,两人此时皆身着黑衣,手里各拿一个白色信封,信封中间有一道红条,上写蓝色“吉仪”二字。

      阿飞并没有见到阿朱,前来的人中不少都是生面孔,酒吧常客们无一人出现,忙里忙外的是黄老板的女儿,听身边人闲聊她才得知黄老板的女儿是个教书的老师,跟自家父亲关系算不上好。

      她一直知道黄老板有个女儿,工作的时候听黄老板提起过,虽然言语不多,但每当提起自家女儿时黄老板好似他人,眼神柔和,总是能让她想起旧人,大抵天底下的父亲总是有些共通处的。

      告辞前,黄老板的女儿倒是跟她闲聊了几句,阿飞吉仪里的白毛巾最后用在黄老师身上,女人看着岁数并不大,这样的情景下眼角早已通红一片。

      “有心了。”

      高晋走到一旁给两人留出空间,他跟酒吧的黄老板之间并无什么交情,只那一次砸了他的店,如今人倒茶凉,他能前来也完全是担心自家女人的缘故,索性走远了几步,也算是婉拒黄老板女儿的“答谢”。

      阿飞最善于伪装,眉眼嘴角被她控制的极为得当,一副“您请节哀”的表情完美呈现,“节哀……”

      黄老板的女儿拿着阿飞递给她的毛巾擦了擦眼角,冲着阿飞扬起一个微笑,眼角是好看的褶皱,“你肯定没听说过我,父亲酒吧那边只来了你一个……”自从母亲去世她跟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父亲开酒吧游走于各路势力之间,赚的钱本是用来供她出国留学找个好丈夫。

      阿飞一时不知怎么接话,黄老板不止一次提过他那个“叛逆”女儿,在她仅一次的走进黄老板办公室时,阿飞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相框,如今照片中女孩的脸庞逐渐与眼前人重合。

      阿飞不再多言,只是摇了摇头。

      门外有其他宾客到来,黄老板的女儿冲她笑了笑,又说了句有心了便去招呼其他人。

      高晋适时走来,嘴里含着那块从吉仪里拿出的糖片,他刚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正带着阿飞向那方向走去。

      门口蹲着一个浑身是泥的男孩,身上穿着不似寻常家,只是脏的厉害,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周身摆着十多个硬币,想来是把他当成乞丐,殡仪馆周围不缺乞丐,那些拿了吉仪的人大多都把信封里的硬币丢给乞丐,有些还连带着里面的糖,总之是不会带回家里,惹到霉运。

      沾了尘土的糖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化为黏腻,男孩用手指沾了些又放进嘴里,唾液顺着嘴角、食指,最后滴落在一片尘土中,高晋蹲在那男孩面前想要仔细看看他的长相。

      阿飞撇了眼男孩的耳朵,用陈述的语气说道,“是大威。”

      “在!”

      男孩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应声道,高亮的嗓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高晋眉头紧皱,他快速思考这一切能够发生的可能性,眼神不自主的飘向阿飞。

      大威顿了两秒又继续玩起来,手起手落,碾压大片黑细的蚂蚁。

      “这孩子耳朵反骨的厉害。”阿飞对大威那双少见的反骨耳印象深刻,但一眼认出这人是大威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左耳三颗痣,耳内痣、耳轮痣、耳垂痣,照理说这样的人应当是大富大贵、聪明绝顶的模样,怎么也不会是这般痴傻模样。

      “大威!”

      声音耳熟的很,高晋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正是阿朱,他的寸头长长,头上的伤疤被盖住了不少,额头至眉峰的伤疤倒是依旧,配上一身小麦色的肌肉,看着十分唬人,原本围过来看热闹的人散了不少。

      阿朱早早就发现了大威身边的阿飞和高晋,冲着三人跑过来,身上穿着件孝服。

      “好久不见……”阿朱早在远处就认出了一身黑衣的阿飞,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大威黏腻的双手搂抱住阿朱的小腿,黑色裤子上泥印明显,男人并不在意,反而伏低身子摩挲着大威的头顶。

      高晋压下心中的激动,冲阿朱打了个招呼,此刻于他过于奇妙了些,他想起过去昏暗弄堂中老人们的那些饭后闲言,除却家长里短,最多的便是牛鬼蛇神。一向不屑一顾的人,终于也不得不向那些立于人心暗处的鬼神们生出疑惑。

      “家里亲友离世,黄老板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阿朱冲里屋的黄老师招了招手,显然两人之前认识。

      “这位是你弟弟?”高晋努力把自己的语气调回平常,不外露丝毫,他的内心正不段劝说着自己把这一切当作比生意看待,就像之前那样,之前……显然他再次陷入思想漩涡,过往种种不堪与眼下的怪事混杂,大威那双溜圆的黑眼让他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阿朱站直身子,手掌依旧未离大威的头顶,“是我弟弟,脑子一直不太好使,不过还是很乖的……”话音刚落,大威伸长胳膊刚擦了一手的鼻涕眼泪丝毫不留蹭在高晋的裤脚,一向警觉的高晋并没有察觉到孩子的动作,直到大威的手已经开始用劲拽起来时,阿朱这才赶紧把人抱起来。

      “抱歉,嗯,洗衣服的钱我……”

      “没事。”高晋轻笑摇摇头,“之前在酒吧多谢你帮我。”

      阿朱挠挠头,印象里,他并没有帮过高晋什么,不过既然拒绝赔偿他也没有上赶着送钱的道理,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领着大威离开。

      高晋放在阿飞腰上的手点了几下,他信任阿飞,两人相视目光再次转向眼前渐行渐远的阿朱。

      “慢慢来。”总归一切还在掌控,高晋心想。

      阿飞只是把头靠在男人肩膀,眼中的情绪与男人刚才的话语截然相反,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那种感觉让人莫名慌乱,陌生的片段拼命的想要挤进脑中,然而越发沉重的头脑不断绷紧,似乎是想将那些本该属于她自己的记忆抵挡在外,她感受着一切却又无法控制。

      回去的路上再次下起了雨,雨滴落在车窗砸出好看的水花,雨声再大也掩不住路周围的嘈杂,喉咙发痒,阿飞从包里拿出烟盒,烟丝燃烧的声音盖过雨声,眼前的天阴的厉害。

      之后的几天香港迎来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台风,好在衣食都有高晋安排。

      安静的黑夜,高晋顶着头湿发坐在床边,水珠在发尾凝聚,滴落在男人脖颈间的白色毛巾中,一滴一滴混着水汽阴湿了那条毛巾和男人的衣领。

      室内只开了盏昏黄的台灯,阿飞侧躺在床上,脊背外露,而隐入暗处的高晋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掌曲握成拳,带起左臂青筋。

      “呼~”脑中杂乱的思绪随着吐出的浑气挥散,密不透气的房间内变得浑浊,阿飞把头埋进被子,不去强迫自己放弃思考那些脑中不断闪回的记忆。

      “你,”高晋停顿一下,摩挲着手边那张薄毯,“想回去吗?”

      “我不知道。”她回答的很快。

      在阿飞看来这个问题没有丝毫值得思考的价值,如果说高晋这段时间的异常是因为思考这个问题,她只能说一句“浪费时间。”

      如果说真的有人掌握着什么穿越的方法,他们也不过是笼子里的白鼠,无法占得主动。

      高晋目光再次放在阿飞露出的右手掌心,脸色阴沉。

      察觉到高晋的目光,阿飞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掌,掩饰似的翻了个身子,面对高晋,四目相对,很快阿飞便错开男人的目光,转而把视线放到男人渐长的发上。

      高晋灭掉手中烟头,起身拉上窗帘。

      这样的天气对于张天志来说实在难熬,好在他提前换了房子,之前租的阁楼已经到期,加上偶尔出手阔绰的老板,手里已经攒了不少钱的张天志带着儿子租了间像样的房子。

      虽说一室一厅,但比起之前的阁楼已经好了很多,新房子没有让人难以忍受的霉味,只是可惜新房刚住没几天便遇上了台风。

      “师傅,你看!”张峰边说边指着窗外摇摇欲坠的大树。

      “嘭!”

      张天志隔着玻璃望去,连根拔起的大树撞破了对街的玻璃,枝杈中的鸟巢已经被毁的看不出样子,原本筑在外围的树枝杂草早就随着那阵风消失殆尽。

      “怕吗?”张天志低头看向自己儿子。

      “不怕。”

      张峰看了眼自己的双臂,他想他应该可以抱住那颗倒地的大树,思绪再次乱飞,课上黄老师有讲过树龄。

      “树的年纪要看树的年轮……”黄老师抬高双臂做出个虚抱的动作,“大家猜猜,这么粗的树是几岁……”

      “师傅,你今年几岁了?”

      张天志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猛住,“你小子,怎么还是那么多问题。”

      “所以,倒地多少岁了?”

      “好奇你老子年纪干嘛?”

      张峰又看了眼那颗树,屋外天半黑,但他依旧能看清树皮的沟壑,他把目光放到一旁张天志的脸上,“我猜,肯定比那颗树大。”

      话音刚落,额头一痛,“你小子当我是七老八十啊,你爸我还年轻着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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