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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囚蝶(五) ...

  •   从那一天起,谢予臻不再给晏青云喂过量的药,他把晏青云身上的绳索撤了,只留着两只脚腕上的铁链,铁链另一头打入地面,确保晏青云的活动范围出不了牢房。

      谢予臻每天都来牢里看晏青云,两人暂时达到某种说不清楚的平衡,谁都知道打破平衡的代价,所以谁也没有妄动。
      明明是生死仇敌,偏偏夜夜相伴。
      他们并不相爱,却又在床上如此合拍。
      谢予臻有那么多床伴,只有晏青云能让他忘记一切沉溺在欲海。他很享受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亲密相拥的时刻。那会让他有一种已经得到了晏青云的错觉。

      晏青云则卸下强硬的盔甲,与刚成亲时的讨好不同,这一次晏青云对待谢予臻多了几分真实。

      虽然态度仍旧算不上多好,但对于谢予臻来说只要晏青云不再喊打喊杀,就已经属于难得的和睦。

      不过有些地方,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晏青云变得沉默。

      蝴蝶和金丝雀死了,地牢里还能喘气的除了藏在地缝中的老鼠,就剩蜘蛛和昆虫。
      晏青云每日望着那些被牢牢网住的昆虫,眼神渐渐木然。
      两个黑亮的眼珠,失了光彩,像两颗死鱼眼。
      他看着人的时候,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余一片空洞。
      空空荡荡。

      他向来灵动的眼神,被折磨得没了光。

      他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暗卫来给他送饭,他再也不奢望暗卫能和他闲聊,就算暗卫主动搭话,他也紧紧闭起嘴巴,最多用那种没有焦距的眼神望一望人,就算回应了。
      谢予臻哪怕把他弄疼了,他也不喊不叫,只是默默咬住嘴唇,把嘴唇咬得满是鲜血。

      无论谢予臻问他什么,他都不再有任何回应。

      他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像没有思想的木头或者石头,或者什么物件,总之不像一个正常人。

      被关押一个月后,他终于被谢予臻改造成了一个残破的木偶。

      谢予臻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只有在床上才能看见他一丝表情,所以谢予臻反而变本加厉花样百出地折磨他。

      他把手下收集来的药一股脑全用在晏青云身上,他要看看这个人到最后还能变成什么样。

      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白给的不想要,想要的得不到,得不到的才最好。

      人就是这么贱。

      谢予臻疯魔了。

      魏十七有一次实在看不过去壮着胆子问谢予臻,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非要这么争斗下去,侯爷是否想过能得到什么结果呢?有可能一辈子也没个结果啊。

      谢予臻回答,争斗本身就是一种结果。

      魏十七说,属下通过这段日子的观察感觉晏青云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侯爷觉得真能赢吗?

      谢予臻说,我或许不能赢,但他也赢不了。

      其实谢予臻比谁都明白,再这样下去,是一个双输的结局,然而谢予臻已经收不了手,他这一辈子做事,从来没学会回头。
      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选择把南墙拆了,带着撞出来的一身鲜血继续走,一直走到地狱的尽头。
      在那里,有同样撞出一身鲜血的晏青云在等着他。
      到那时候,再分胜负。

      晏青云被关押的第二个月,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那天暗卫看守不严,晏青云寻找到机会,把藏在裤腰里的石头拿了出来。

      自打得到这块石头那天开始,晏青云便没事磨石头。

      他把石头磨得尖尖的,薄薄的,像一把锋利的石刀。

      谢予臻在床上逼迫他做出许多不愿做的事,他不能跟外人说,甚至不敢记在心里,寄希望于随着时间流逝遗忘,慢慢抚平内心伤痛和阴影。
      既然谢予臻通过枕席之事来折辱他,那么,如果他亲手阉了自己,谢予臻还能有什么办法?
      吃药后无法控制那个玩意儿,以至于在床上做出种种丑态,让他事后回想恨不能羞愤欲死。与其这么痛苦,还不如当个太监。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吞噬一切。
      走廊的火光透过铁栏杆,洒在晏青云身上,将他的身影投射在潮湿的石壁上。
      火光疯狂跳跃,晏青云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面容被映照得如同一张精致的铜面具,浮现出一种金属质感。
      牢房内很寂静,晏青云沉重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坐在坚硬的木床上,右手握住石片,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凸起。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

      并不指望一下子能完全切断,石片毕竟不是刀片,肯定要受苦,不切断也没关系,重创也行,达到目的就成。

      晏青云猛地挥动石片,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
      石片瞬间到达目的地,即将切入肌肤,一股破空声传来。
      “啪!”
      有什么东西正中石片,将石片打到地上。

      晏青云惊愕抬头,见到一抹黑色衣角,化作一道光影,迅速远去了。

      再看石片,已化为齑粉。

      原来在暗中还有人监视自己。
      是魏十七吗?
      他为什么跑了?
      是去向谢予臻汇报吗?
      ……
      火光摇晃,他的脸庞忽明忽暗。
      低下头,掩去眸中神色。
      随着火光的摇动,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变形,仿佛一个被困住的幽灵在挣扎扭动,不得解脱。

      谢予臻来的很快。
      比晏青云想的还要快。
      从他赶来的速度看,他简直好像住在牢房门口一样。
      晏青云从阴影里抬起头来,看见谢予臻脸上不作假的焦急。
      他跑得满头大汗,带着热烘烘的浪潮,席卷过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疯了?”

      火光照亮谢予臻一半脸庞,他的眉头皱缩在一起,额头间挤出两道沟壑。

      晏青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除了在床上其余时候他根本不搭理他。

      他双手抱膝坐在床的最里面,白衣早已破烂不堪,细瘦的腕子上青紫交错,布满伤痕,头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眼神极冷漠,仿佛看穿世间的繁华,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动他。

      脚腕上连着两根铁链,铁链很粗,玄铁打造,在火光中闪着黑黝黝的金属光泽。

      他就这样静静坐在那儿,仿佛一个犯了罪被打落凡尘的神仙尊上,充满了冷冷清清的破碎感,在昏暗的地牢中显出一种冷幽幽阴森森的魅力。

      他神情冷冰冰的,凌然不可侵犯,但红肿破皮的手腕,破烂脏污的白衣,脖颈胎记处的可疑红痕,脚上粗粗的铁链,以及他被咬破的唇,无一不引人遐思。

      谢予臻扑过来,抓住晏青云双肩。

      “你成了太监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和你是要纠缠一辈子的!你别妄想了!”

      长长的睫毛一掀,黑亮的眼睛对上谢予臻。他看了他片刻,破损的嘴角挂上一抹飘忽的笑。
      “是我在妄想,还是你在妄想啊,侯爷?”
      连笑都是淡淡的,轻轻的。
      好像已经失去了笑的力气。

      他离他那么近,近到如果此时手里有凤头簪,稍微抬手就能准确刺进对方心脏的地步。

      “侯爷,你阻止不了我。”
      晏青云漫不经心地说:“只要你不舍得杀我,那我将立于不败之地。
      你阻止得了这一次,你能阻止一辈子吗?
      好吧就算你阻止得了一辈子,从此以后把我看管起来,或者像之前那样把我绑在床上。
      可你得到了什么?
      你只能得到一具行尸走肉,更加得不到我的心。
      侯爷,承认吧,你——输——了——!”

      谢予臻眼睛里的情绪如同暴雨中的洪流,猛烈而汹涌,无法阻挡,满溢而出。
      “你宁愿阉了自己,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每一个字都被无尽的痛苦所侵蚀,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晏青云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他可以做太监,甚至可以去死,唯独不可能爱谢予臻。
      他笑得冷酷而残忍。
      几乎是带着快意说:
      “我知道成了太监之后你还是可以要我,但至少我不会再被你控制情/欲。你今天刚好拦下我,你能保证每次都这么刚好吗?我意已决,没有人能阻止。”

      “那它能阻止你吗?”

      谢予臻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件,捏在掌心。

      物件不大,被攥在手里,地牢光线不佳,晏青云一时没有看清。

      直到谢予臻手一张开,掉出一根红线,红线一头坠着的东西才展示在晏青云眼前。

      晏青云面色一僵,如遭雷噬。

      那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平安符。

      红色的符纸,用金线绣了祥云纹,尾部是金黄色的尾穗。

      是晏青云在庙里为宁知远求的平安符,宁知远受伤后,一直挂在宁知远的脖子上。

      晏青云疯了一般扑上去抢。

      谢予臻一收手,平安符重新回到掌心,晏青云扑了个空。

      “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如你所想,当然是我从他脖子上摘下来的。”

      这回轮到谢予臻笑了。
      看见晏青云如此惊慌,他笑得志得意满。
      右手拎着护身符,摇来摇去。

      “你是不是忘了,宁知远现在就在我手里。”

      “谢予臻!”晏青云眼睛通红,“他是你亲哥哥!你还是人吗?”

      谢予臻哈哈大笑。
      面目狰狞。

      “你不是知道吗?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他变成今天这样就是我的意思,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谁让他敢抢我的东西!谁让他居然想离开侯府!这就是我对他的惩罚!”

      谢予臻眼里闪着阴冷的光芒,隐藏无尽的疯狂与残忍,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谢予臻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你想阉了自己是吗?你是不是还想自杀?好啊,我不拦你,我告诉你,你大可以试试看,你在阴曹地府看我怎么报复宁知远吧!”

      谢予臻右手一扬,把平安符扔向墙壁上挂着的火把,呼地一下,火舌舔舐着平安符,将它迅速吞噬。

      谢予臻大踏步向晏青云走过来,捞过晏青云的身子,把他拽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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