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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洞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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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的晏青云又一次嫁入侯府。
婚房内摆设与上辈子一样。
东北边角摆了一张极大的拔步床,四角有床柱,顶部有乘尘盖,三面有围栏,中间留出椭圆形的月洞门。
很奢华的一张床,床柱雕的龙纹饰,技艺精湛,鬼斧神工。
同时也看得出赶工痕迹。
谢侯爷急着要,不知道背后有多少工匠血泪。
床上摆着两只上好的黄杨木枕,一张大红色鸳鸯戏水被,用苏州绸缎做的被面,闪闪发光,内里填充边疆棉,轻薄又保暖。
晏青云当初为了给父亲治病耗尽家财,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完,剩一个被子,给父亲盖了,晏青云自己盖冬衣,躺在稻草里睡觉,自是比不上侯府。
这么好的床和被,别说睡,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
晏青云摸了摸床围栏上的浮雕,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回头不露声色对下人们说:
“你们退下吧,我在这里等侯爷。”
管事上前,手拿一块备用的崭新红盖头,递向晏青云:“晏公子,还是盖着等侯爷揭吧?”
晏青云二话没说,接过来罩在头上,向众仆从挥了挥手。
众人退下,门被关上。
他们不担心屋里人有能耐出逃,省略了锁门步骤,虚虚掩住。
屋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晏青云把盖头又揭下来,厌恶地扔在地上,来到桌子旁。
左右看看,确定无人,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纯白色药粉,没有任何气味。
晏青云掀开酒壶盖,倒入药粉。
上次刺杀谢予臻,匕首淬了鹤顶红,结果没用,总结经验,这次晏青云用的是花费无数心血亲手配制的毒药,取名为“忘忧散”。
独家制作,独一份,天下间无药可解,连制作者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
谢予臻说过他练的武功百毒不侵,可以用内力逼毒,晏青云准备先破他的内力,废他的武功。
忘忧散里添了几味对人体有好处的药物,服用初期,人会感觉精神百倍力气大增,每天使不完的劲儿,恨不能夜/御十女。
而到了中期,会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内力衰减。
后期,会记忆受损,反应变慢,脾气暴躁无常,内力完全崩溃。严重者会变得像个疯子一样,脑子坏掉,智力退化。
这时候,毒性才会侵入五脏六腑,发挥真正的作用,很快吐血而亡。
等到这个时期,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整个过程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没关系,晏青云有耐心,等得起。
忘忧散如果少量服用,停留在前期,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十全大补药,天下间哪个神医也看不出问题。等到毒性显露,能够被医者看出毛病的时候,却也晚了。
晏青云摇了摇酒壶,彻底溶解药粉,盖好酒壶盖,放回原位,坐在桌边,食指和中指轻敲桌面,反复琢磨这一次的计划。
脸上无波无澜,极为平静。
想要做大事,第一步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晏青云作为死过一次的人,至少在这一点上做的比普通人好。
上一世已经证明,凭借武力硬碰硬,十个晏青云也不够谢予臻杀的。
这一次他选择用毒。
医毒不分家,他的毒术本来就很好。
为了配制这味药他阅遍医书,请教无数名家,翻山越岭采集世面难寻的珍稀药材,历时许久才配置而成。
门外传来响动,下人们在行礼。
有人来了。
晏青云肌肉紧绷,右手捏住酒壶,微微颤抖。
为了控制右手的颤抖,晏青云用左手去捏右手,指甲盖深深嵌入肉里,一个呼吸间,他再一次成功冷静下来。
抬起头,身体放松,静静等待那扇门被推开。
他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也就是说门外的人武功高到已经没有脚步声的程度。
“都下去吧,今晚不要靠近,暗卫也撤掉。”
声音很熟悉。
刻在骨子里的那种,死也不会忘记。
是谢予臻。
晏青云脚下踩着红盖头,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一只手捏起碧绿的琉璃杯,手指纤细修长,如同白玉雕成,琉璃杯晶莹剔透,散发迷人光泽,手和杯交相辉映,杯中酒液随着他轻轻摇晃的动作泛起一层层涟漪。
听见门开,回眸一望。
眼神泠然,直慑人心。
气质超群,清冷若仙。
谢予臻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晏青云。
“青云!”
谢予臻叫得很亲切。
匆匆大步而来,抓住晏青云的手,眼里少见的有了一丝热度。
晏青云上下一扫,见他穿了一身婚服,大红色对襟褙子,两腋及肩后有垂带,盘领上用金线锈了四爪龙。
那龙张牙舞爪,形态狰狞,来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样子。
金龙婚服,娶正妻才有的规格,谢予臻穿了这个,显示他对晏青云的尊重和在意。
有些地方到底还是和前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他和谢予臻成亲前只见过一次面,这一世他和谢予臻成亲前相处过很久,经历过一些事,所以谢予臻对他的感情更为深厚。就算晏青云做点什么略微出格的事,或许谢予臻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说杀就杀还碎尸万段。
晏青云能感受到谢予臻的激动,就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马,急于骑上去试试的那种激动。
那双平日里冷酷无情的眼,此刻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比天上最亮的星还要动人。
眼神里透露出无尽的关心,让人恍惚间有种被珍视的错觉。
他注视你的时候,仿佛你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除了你,什么都不放在他眼里。这双眼非常具有迷惑人的本钱。
晏青云看着他的眼睛愣了神,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和他的距离太近,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庞近在咫尺,谢予臻只需要一低头,就能吻住自己。
晏青云本能感到极度反感,抬手去推他。
手按在厚实的胸肌上,感受到坚硬的触感,以及对方冷冽的气息,深觉不妥,想要缩回。
立即被谢予臻抓在手里。
“青云。”
他再一次唤他,比之前还要温柔的声音。
他把晏青云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揉来揉去。
重重地,痴痴地揉。
好像很深情似的。
晏青云简直恶心的要命。
却要装出一副热切的样子,配合着被他握住手,垂着头,脊背弯出一个好看的剪影,挤出几分羞涩,轻声说:
“先喝合卺酒。”
为了演好这出爱情戏码,晏青云又夹着嗓子说了一句。
“好不好?”
晏青云演得并不完美,毕竟他没演过这种角色,要压抑真实情绪。
但无所谓,谢予臻受用就行。
谢予臻起身,自己拿了一杯,递给晏青云一杯。
他拿的正是刚才晏青云倒好的毒酒。
酒是谢予臻亲手酿制,埋了很多年,娶亲这天挖出来,带着泥土的芳香和水气,隔老远能闻到酒香。
“人生如梦,何妨大醉一场。”谢予臻端起酒杯,“我给它起名叫‘一世醉’。”
“一世一万朝,朝朝醉中去。”晏青云念了一句杜牧的诗,忍住鸡皮疙瘩,配合谢小侯爷一起文艺,“好名字。”
晏青云用两根手指夹住琉璃杯底座,杯身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与莹白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白皙的手,碧绿的杯,大红的嫁衣,翩翩君子,清丽似仙。
烛光敛去锋利的棱角,屋内景物覆上橘黄色泽,气氛暧昧得一塌糊涂。
晏青云眯着眼睛,笑着吟道:
“一颦一笑一伤悲,一生痴迷一世醉。一磋一叹一轮回,一寸相思一寸灰。”
他知道谢予臻喜欢什么样子,做出这个样子给他看。
真实的晏青云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谢予臻眼中呈现出的。
果然谢予臻很喜欢。
“喝了合卺酒,来生还结连理。”谢予臻将酒杯向前一举,等待晏青云与他交杯。
忘忧散是慢性的,潜伏期很长,要多次服用,在体内积累到一定量才发挥毒性,漫长的复仇计划,绝不能毁在新婚第一天,绝不能让谢予臻看出酒中端倪,晏青云拿起自己那杯酒,穿过谢予臻的手臂,对他展颜一笑。
随后抬手,一饮而尽。
喝完将酒杯倒转,展示自己一滴都没有剩下。
谢予臻也同时喝完自己那杯酒,将酒杯倒转,展示给晏青云看。
“好酒,入口甘冽,酒香醇厚,回味悠长,”晏青云假意深情地说,“你我交臂同饮一杯酒,定能同生共死,白头偕……”
他的话被打断。
谢予臻直接亲上去。
冰凉的液体随着亲吻涌入喉中。
晏青云闭上眼,向后仰头,弯成一张弓,肌肉紧绷,身躯发僵。
感到腰间搭上一只大手。
忍住向他脸上砸一拳的冲动。
张开嘴巴,喝下谢予臻度的这口酒。
酒液清冽,入口极寒,冷得他一激灵。
一睁眼,看见那张放大的俊颜紧贴自己。
连对方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才是真正同饮一杯酒。”
谢予臻嘴唇碰着他的嘴唇说话。
脸上一阵阵热意,那是谢予臻呼吸间喷出的热气。
对方在一寸寸描摹他的唇形,乐此不疲。
大掌得寸进尺,隔着布料移动。
晏青云内心没有一丝一毫快意,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杀了他!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