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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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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发现年轻的公主并不像传闻中所描述的那样长有尖利的牙齿和血色的瞳孔时,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这位公主的故事是否属实,就像当初主教宣告他们彻底用十字架杀死了所有巫师那样。
很疑憾,故事终究是故事,它在不同的人口中变成了不同的模样,致使无人能够分辨出它们的真实性。它们为诸多曾经发生过的或是谣传发生过的事件蒙上了神秘的白纱,因此所有的故事传闻永远不可能做一位诚实的史官。
公主的囚禁到此为止,贵族们不再相信传闻中的吸血鬼诅咒,人们也渐渐不再恐慌,一切恢复了平静。但逝去的时光是永远无法被追回的,没有人知道过去的一切对公主殿下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她的前半生就如同永不停息的泰晤士河一样静默着匆匆而过。
女王陛下对外宣布公主殿下从小体弱多病,因此一直在汉普顿宫进行封闭式休养,几乎很少有人探望过她,因此她鲜少在皇室成员的聚会中出现。从现在开始,英国的人民将会重新见到他们美丽优雅,却极少为他们留下印象的公主殿下。
女王陛下刻意隐瞒了公主曾经困囚于伦敦塔的事实,她是如此平静,就像血腥的伦敦塔与高洁的公主毫无关系。一些人也许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但是没有人在意女王的话语是真是假,人们只需要得到一个结果。真相往往如此,因为不尽如人意,所以人们宁愿用虚假的谎言掩盖残酷的真实。
1861年12月14日的晚上,在这个星月灿烂的夜晚,皇室再次传来了一个令人深感悲痛的消息——继数代先辈离去后,阿尔伯特亲王也在温莎城堡永恒地闭上了双眼。与此同时,圣保罗大教堂的钟在伦敦报时,庄严而低沉的钟声回荡在泰晤士河畔,一如当初送来女王与亲王的婚礼庆贺一样,它送来了亲王逝世的悼钟。
钟声敲响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君主的死亡往往伴随着即将到来的国家危机。亲王的逝去意味着女王陛下将独自一人打理所有的政务,她的爱人再也不会站在她的身旁为她出谋划策,所有的压力与痛苦都将由这位丧偶的女士一力承担。
如同当年夏洛特公主死亡之时一样,全国人民都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之中,泰晤士日报花费了整整一星期的时间报道这个令人悲伤的消息,首相甚至想要通知其他各国的君主。人们像是失去了一位挚友一般哀伤,女王陛下更是悲痛欲绝——她不相信年仅42岁,精力充沛的丈夫就这么永远离开了她。
当皇室成员穿着黑衣站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手捧高洁的白玫瑰面对亲王的遗体哀悼时,主持葬礼的神甫满脸沉痛地祝福亲王殿下在天堂彼岸能够永远安详。而帕特拉——女王的亲妹妹,只是静静地站在姐姐的身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掩面痛哭的维多利亚,因为她无法对此感同身受,甚至对亡故者感到陌生——在她的印象中,自己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个表弟。
从那以后,女王陛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深陷丈夫死亡的阴影之中。每当她坐在白金汉宫的长椅上处理政务,她总是会突然掩面哭泣。也许她想起了丈夫曾经坐在她的身侧陪同她时的场景。往往此时,她就无法避免情绪失控。她从未提起阿尔伯特的名字,在众位议臣的面前也经常用寡淡的微笑维系自己的情绪。似乎这样,阿尔伯特就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庆幸的是,她的身边还有帕特拉。尽管只是安静的陪伴,尽管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流,却在她濒临崩溃的时候给予她力所能及的温暖与依靠——这足以平复她激动的心情,修补她那缺失了一部分的灵魂。在这样无言的支持与亲情的感染下,女王掩藏了自己的过去,重新执掌了政权,并以自己的智慧与手段为英国冠以“日不落”的称号。
帝国在女王的统治下再次恢复了勃勃生机,人们所关心的女王陛下的情绪与身体也在日益好转。除此之外,人们却发现亲王的遗体在某一天不知所踪。紧接着,不知何时,维多利亚的身边出现了一位沉默保护她的白衣秘书官。
时间流逝的很快,后来似乎谁也不在意这些奇怪的变化了。十年后——
“公主殿下,作为一位帝国公主,请您在学习马术之前先学会跳舞。要知道社交舞会是多么重要,您身份高贵,将来必定要在各种舞会上结交年轻有为的贵族绅士。可是您连皇后小步舞最基本的动作都很难记住,您的米勒夫人非常生气,她甚至扬言您是她教导过的最没有天赋的学生。”侍女安娜忧心忡忡地说道。
而被她说教的对象,帕特拉公主正悠闲地坐在斯特灵城堡盛开着玫瑰的花园内,翻阅着《哈姆雷特》,借助细碎的阳光眯起眼眸,平静地说道:“安娜,你应该知道,我不太喜欢这些社交礼仪。”并且她久居深宫,也不需要经常和其他阶层的成员打交道。
安娜更着急了,仿佛她才是那个被米勒夫人不喜的学生:“可是殿下,您一定会经历这些的,您也不希望听到那些贵族对于您的礼教感到不满吧?”关于公主殿下的传言有许多,一些故事里会将公主殿下编撰成一个粗俗野蛮,没有教养的囚犯,安娜可不希望公主殿下真的变成那样。
帕特拉合上书页抬头看了她一眼,祖母绿的眼眸仿佛能够看透安娜的心灵。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这就是我不喜欢那些贵族的原因。”举办一场又一场奢华的舞会,女士们穿着华丽的衣裙不知疲倦地旋转跳舞,妄图以此跻身上流社会。然而贵族们都会权衡利弊,因为一支舞蹈就被看中的贵族小姐少之又少。明知如此,但女性还是要大费心思。帕特拉抬头看了一眼纯净的天空,知更鸟停留在了夏栎的枝桠上,婉转的啼鸣是它为安静的花园献上的歌曲。
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是谁不喜欢那些贵族啊?”
帕特拉朝声源处看去,只见戴着黑色面纱,穿着质朴的女王和她那穿着洁白的骑士服,腰间挂着用以防身的银剑的秘书官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女王的声调微微提高,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昨晚入睡太晚。不过她似乎心情很不错,精神放松,长裙那深沉的颜色也无法为她增添一抹暗色。面纱之后的神情晦暗不明,帕特拉无法推测她最近怎么样了。
帕特拉从摇椅上站起来,她从来不是那么顾及礼节。因此她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好,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女王不再高高在上,只是她普通的姐姐。帕特拉问道:“德里娜,你怎么来了?”她主动忽略了秘书官,就像他是海面浮起的易碎泡沫一般——她不太喜欢这个名为亚修·布朗的白衣管家,她总是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令她不舒服的气息。
维多利亚不在意这些礼仪教养,此时的她也卸下了政场上的厚重盔甲与冰冷的面具。她走上前轻轻握起公主的双手,轻柔地说道:“帕特拉,你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你本应该从一众其他国家的王子中选择一位你心仪的对象,就像当初我和阿尔伯特一样。但是时间太过匆忙,我甚至来不及和你说就为你定下了婚约,你的未婚夫是凡多姆海威伯爵之子,夏尔·凡多姆海威——希望你不要责怪我。”
帕特拉愣了愣,她并没有想到德里娜会在这个时候为她安排婚约,也没有想到她亲爱的姐姐居然想让她低嫁——一位公主嫁给一个伯爵,并且她听说这位年轻的伯爵已经有了一位未婚妻,他们在年幼时就定下了婚约,这显然是非常不合适的。但帕特拉保持沉默,并没有说什么。
英国皇室获得利益的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联姻,他们不会在意那些被选中的公主有多么不愿意嫁到遥远陌生的国家。即便建立在权势和金钱上的婚姻如同一盘散沙,但这么做对于皇室而言,是最有益处的——这就是所谓的英国皇室。
皇室和贵族的婚姻是不能自由选择的,她们在爱情与利益之间选择了前者。在过往的历史中,皇室低嫁的事例极为少见,但这同样不是甘愿联合的婚姻。像这样不美好的婚姻,帕特拉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甚至感到麻木疲惫。因此,她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帕特拉的沉默与顺从让维多利亚感到满意,她接着用轻柔的声音问道:“我希望你能在今天去和他见一面,可以吗?”自阿尔伯特离世后,皇室的新闻太少了。尽管不列颠的人民依然敬仰他们的君主,但皇室已经逐渐淡出他们的生活了。即使维多利亚不太愿意制造关于妹妹的新闻,但这无疑是吸引民众的最佳方法。
虽然她的语气像是在询问帕特拉的意愿,但帕特拉深知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她是王族的公主,但她也是维多利亚的臣民。当女王陛下用委婉的语气提出这一命令时,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她的旨意。帕特拉沉默了片刻后,仿佛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她吩咐安娜:“去备马车吧。”
知更鸟的啼叫仍然在帕特拉的耳边回响,而刻有帝国徽章的马车已经缓缓驶出了城堡的花园。在阴暗的马车里,帕特拉闭上双眼,仿佛看见维多利亚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那不是属于亲人的微笑,那是一位冷血君主惯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