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会》阿啾哒

4、诱饵

　　许是她视线太过强烈，沈清慈眸光微动，朝她转过身来。

　　她身形娇小，从龙鸣的角度望去，刚好能看见她乌发下那白皙秀巧的侧脸，眼睫漆黑如墨翎，修长的脖颈被立领紧紧包裹住，衬托出几分清冷脱俗的禁欲气息。

　　禁欲美人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探询。

　　“昨晚是你帮我开的门，”龙鸣笃定地看着她说，“多谢你。”

　　沈清慈望她一眼，声音清泠：“无需客气，我观小姐眼如凤鸾，目尾上翘，可见是福缘深厚之人，遇事自然都会逢凶化吉。”

　　龙鸣听得眉眼微弯：“...多谢美人姐姐，可惜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真有福缘...大概也只能跟你有关了。”

　　略显失意的身世被她说出来，语调却并不沉重，那双凤凰眼深深盯着眼前的人，眸子亮闪闪的，呈现出撩人心魄的水色。

　　“放肆......”吴导在旁听得额角冒汗，连忙呵斥龙鸣，“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多少人想求沈会长的一句批命而不得，你居然出言冒犯......”

　　龙鸣确实不认得这位沈会长是何方神圣。满打满算她才到海市一年，先是忙着照顾病重的母亲，后来又莫名其妙背上生父的巨债，每天光是应付生计就疲于奔命，像这种吴导都要敬着捧着的大人物，她并无机会结识。

　　但不知为什么，沈清慈给她的感觉却并不像吴导说的这般高高在上，反倒是轻轻柔柔，让人不觉生出几分大胆遐思：想亲近她，最好能握一握那只冷玉般的手。

　　沈清慈眼眸微眯，没有介意她的冒犯，淡然道：“不知者不怪，只是与我有缘并非好事，小妹妹，这话还是不要说了。”

　　说完这句，她不再多做停留，白衣轻轻翩跹，继续朝出事的摄影棚方向走去。

　　事发的二楼楼梯处已经暂时用围栏挡住，防止有人误闯，保安见导演带人过来，连忙将围栏打开一道开口。

　　“我们进去看看，别让任何人靠近。”吴导低声吩咐一句。

　　剧组接二连三的出事，让他脸上有些愁眉不展，此时他觑着沈清慈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打听道：“...没想到这点小事，居然惊动了您亲自过来。”

　　走廊通道很狭窄，沈清慈走在吴导前面几步，她专注看着墙面上沁出的水渍，许久才说道：“昨晚灵家老夫人在兰园做寿，正巧路过。”

　　灵家也是海市名门，听说灵家小姑娘正在白事会任职，邀沈清慈出席宴会也算合情合理，想到这里吴导眼神慢慢舒展：“哈哈...原来如此，之前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如今终于有缘得见，实在是我吴某人的荣幸，中午您如果有空，不如.......”

　　他目光殷切，想再多跟这位冷美人攀攀交情，却见沈清慈转头看向他，眼底仿佛有清光流转：“刚才说过，与我有缘并非好事，你忘了。”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自有一股冷意，吴导听得心脏突地一跳，连忙赔笑：“是我冒昧。”

　　他不敢再胡乱搭讪，跟着沈清慈在影棚转了一遍，最终停在二楼走廊处。

　　“这里确实残留有灵体的气息，”沈清慈说道，“但现在‘它’已经离开了，应该只是过路的亡灵，为保万无一失，之后我再遣人送几道金光平安符来。”

　　吴导忙不迭点头：“多谢您了，说起来两年前亡妻的葬礼，就是有劳白事会帮忙操持，如今剧组人心惶惶，您纡尊前来一趟，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就是不知该怎么酬谢.....？”

　　沈清慈淡淡道：“不必，既然灵体已经离开，那我也该告辞了。”

　　她谢绝了吴导一再热情的挽留，看着那道白衣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口后，吴导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走到无人处打开手机，拨通号码。

　　“...可算把这尊大神送走了，你小心点，别让任何人发现，把那个东西先安置到我在信诚名苑的房子去。”

　　多亏他一贯小心谨慎，得知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让助手带着“东西”离开了剧组，不然...想到沈清慈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清冷双眸，吴导内心依然有些后怕。

　　另一边，白衣翩然的身影已经来到停车场外，行到一处僻静空地，她突然停下脚步，对着空气开口道：“出来。”

　　这个女人......好敏感。

　　龙鸣从树丛里走出来，眼神直勾勾盯着人，像只目光炯炯的小狗：“...你耳朵可真灵，我在苗山用这招捕过鸟，要走到跟前它们才会飞。”

　　这句话成功地让沈清慈表情为之一顿，她这是...在拿她跟什么小动物比较吗？

　　“小妹妹，”她克制地开口道，“你跟着我，究竟想做什么？”

　　龙鸣目不转睛注视她新雪般清冷的脸，表情诚恳：“我只是想问你，用不用我帮忙？”

　　沈清慈肃然垂眸，不疾不徐拒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美人姐姐，我是真的想要帮你，”龙鸣并没有气馁，又往前挪了两步，“你是不是也听说了剧组有‘那个东西’的传闻？看其他人对你那么小心翼翼的态度，你应该是个大人物，但是你却深更半夜悄悄来这里，是不想被人发现你的真实目的吧？”

　　“...虽然我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闻到过你身上的味道，而你又替我开了那扇门，昨晚有东西接触过我对吗？既然如此，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把它再引出来一次？”

　　静谧的空气中，骤然荡起一阵微风，风卷动盛开得团团簇簇的花树，将花瓣如雨般纷纷吹落，缤纷的花瓣打着旋儿飞动，绕过树下立着的两个人，坠在满地浅绯的落英之上。

　　沈清慈终于抬起头，看了龙鸣一眼。

　　视线迎上一双清澈明净的眸光。

　　真是个冒失的年轻人啊。她微微蹙着眉，目光从女孩漂亮的脸上扫过，被眼尾那颗撩人的小痣引住停留一瞬，又轻移开。

　　“不用你，”她原本清冷的音调中添上了几分难得的耐心，“这可不是你们小姑娘该玩的东西。”

　　......

　　“嘉婼姐，这是今天的飞页。”

　　听到小助理的动静，周嘉婼摘下墨镜，强忍住满脸不悦，懒懒道：“知道了。”

　　第三次了。

　　本来龙鸣的“厉鬼”角色一共只有七场戏，但可恶的是就在自己住院休养那几天，这个卑贱养女不知为什么得了吴导青睐，硬生生将戏份增加了足足一倍，饶是周嘉婼再怎么劝自己冷静，也险些没控制住心态。

　　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戏，她饰演的女主与龙鸣饰演的鬼附身闺蜜在屋子里爆发冲突，争执间两人动了手，镜头的高潮部分，用作装饰的水晶珠帘会被她一把扯下，珠玉四溅。

　　或许是连日的好运让龙鸣有些忘形，拍摄刚开始她就表现出逼人的强势态度，周嘉婼不甘示弱，自然也是全力以赴跟她对戏，唯恐同框时气场被对方压下去，两人剑拔弩张地激烈争执，突然，龙鸣脚下一滑，朝周嘉婼倒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周嘉婼猝不及防，慌乱中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最近的支撑物，只听到“哗啦啦”的脆响声如雨滚落，那副用作道具的珠帘被她给拽了下来。

　　看着满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景象，众人都有点傻眼。

　　“抱歉......”周嘉婼揉着手腕站起身，“是我不小心，我会帮忙收拾。”

　　这幅珠帘是拍摄时的重要道具，收工之后，在慧姐杀人般的目光威慑下，龙鸣抿抿唇，自觉留下跟周嘉婼一起帮忙，毕竟如果不是她摔倒，对方也就不会把道具弄坏了。

　　等人群纷纷离开，周嘉婼脸上那副温婉面具立即消失，她看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龙鸣，撇撇嘴道：“我刚才摔倒时好像扭伤了，要去休息，你一个人应该能做完这些吧？”

　　她这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龙鸣早就习以为常，闻言毫不意外地说：“可以。”

　　周嘉婼见状，高傲地一甩头，施施然走了。

　　高跟鞋清脆的足音渐渐消失，摄影棚重新归于平静，空荡得略显冷清的空间里，只剩下龙鸣低头串珠帘的身影。

　　自从母亲生病，她们被迫来海城找周承平求助后，她就成了周嘉婼的出气筒，她记恨自己私生女的身份，明里暗里用尽手段欺负她。

　　如果不是周承平扣着母亲的骨灰为要挟，逼她偿还那笔巨额医疗费，她应该......早就带着母亲回到苗山了吧？

　　远处夕阳缓缓沉坠下去，将整个摄影棚笼罩进一片昏暗而绵长的阴影之中。

　　“咔哒——”

　　一颗水晶珠从指尖滑落，顺着木地板滚动着，径直钻进了道具桌下方。

　　龙鸣放下手中的珠串，她来到道具桌前，伸长手臂想要探进桌沿下的那道缝隙去够珠子。

　　她找得很专心，浑然不觉在她身后的窗户上，那个熟悉的影子再度出现，惨白空洞的女人头颅挣脱玻璃的束缚，将脖子拉成一个骇人听闻的长度，仿佛一条诡异的人蛇般朝女孩游弋而去......

　　“唔......”

　　摩擦声戛然而止，“她”向前滑行的动作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

　　那颗头大概也没想到会遭此意外，“她”艰难地转了转长脖子，发现缠住自己的居然是一串珠链。

　　刚才还背对着她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她手里还拉着一条长长的珠链，用它作为绳索困住了那颗蠢蠢欲动的人头。

　　“......”虽然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对上那颗面目惊悚的人头，龙鸣心脏还是突地一跳，差点没拉稳手中的链条，“.......喂！等等！”

　　手中的珠链骤然被拽动着收紧，只见那颗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刚才还动弹不得的脖颈居然再度拉长，一张比她脸还大的嘴充斥在视野中，在她血盆般的口中，密密匝匝长满了锯齿状的锋利牙齿。

　　龙鸣猝不及防，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侧身闪躲，顺着道具桌滚到对面，人头紧追不放，一击未中再次调整角度，飞一般再度向她俯冲过来。

　　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口器，龙鸣的瞳孔也跟着扩大，她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叫道：“...美女姐姐——快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