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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Chapter 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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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茨新送来的照片,安德里亚斯在扫了一眼后,就沉默地走向了卧室。
他的脚步很轻,软绵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克莱尔想去扶他,却被海因茨拦了下来。
“别去。”
克莱尔感觉这个少尉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心下一沉,看着他的长官缓缓走近卧室,关上了门。
不久后,房内传来了低沉的呜咽声。
尽管他极力忍耐,但心中的悲伤在寂静的夜晚满溢出来,叫人可以想象他或许浑身颤抖地蜷缩在墙角,心如刀绞的模样。
追随上校快十年的克莱尔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短短三天内,他的长官哭了好几次。
这个铁血战士,正在遭受非人般的折磨。
克莱尔微微哽咽,回头看向身边的海因茨。
“发生什么了吗?”
海因茨点头,在他耳旁低声几句。克莱尔瞬间双目通红,双拳握紧,眼里的愤怒就快成火。
“该死!这种照片就不该给他看!”
“可是……”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克莱尔沉下脸:“洛克完了,上校不会放过他,他一定会杀了他。”
海因茨无奈摇头,席勒中校这一次的确太过分了,居然侵犯了俘虏,这怎么说都是一桩大罪名。
“所以,你们已经有计划了吗?”
克莱尔微微沉吟:“安排了一些,最重要的是怎么让少校从党卫军总部里出来,上校已经利用人脉安排了一张调令,但那张调令的署名有问题,所以只能骗得了一时。那张调令得趁派普不在的时候有人持着将少校提出来,而我们将会在半路截下他。”
“这太冒险了!”海因茨说:“要是发现了你们会被判成叛国罪的!”
克莱尔瑟然一笑:“从我们开始想要救他的时候,这个罪名就已经成立了。不过,少尉,你要不担心,上校从来想要你加入进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海因茨低下头,随即重重叹气:“可是,谁会持着张假的调令去提调少校呢?”
克莱尔摇头,海因茨面露纠结,随后说:“我可不可以?”
克莱尔眼睛睁大:“不行!绝对不行!上校不会同意的!”
“是,我不会同意。”
卧室房门不知何时打开,安德里亚斯倚在门上,红着眼眶,就像泄了所有气力。
“我无权要求你为我做这样危险的事,少尉。”
“上校,可是……”
安德里亚斯摇头:“这会毁了你一辈子,埃尔也不会原谅我。”
随即,他扬了扬手中的照片,其余两人迅速讪讪地移开了目光。
“他是个很好的人选,不是吗?”
“谁?”克莱尔面露疑惑。
他将手中的照片往桌子上一扔。
“洛克·席勒。”
——
约阿希姆再一次将夏佐的脸抓了起来,他敏锐地发现了少校身上多出了一些伤痕。尤其他裤子上干涸的血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谁来过吗?”他问。
“没有,队长。”海因茨站在一旁。
约阿希姆点了点头,看着昏迷的夏佐,说:“把他弄醒。”
“是。”
海因茨叫来守在门外的几个审讯员,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拷问能手,在他们手下不一会儿夏佐久晕晕乎乎地醒来,对上了约阿希姆的目光。
“睡得好吗,少校?”恶魔笑得开心。
夏佐扯了扯嘴角:“还......行。”
他的声音喑哑,就像一把坏了的提琴,仿佛每说一字都要用尽全力。
约阿希姆站起身,饶有意味地翻看着手上的一叠资料,看了看他,笑着说:“虽然少校什么都不肯说,但我发现你的战绩真是赫赫啊。尤其是卡斯特林号的那一次,将帝国的一千三百名军人们葬送进了大西洋,我真好奇,欣策上校是怎么忍住没有杀你呢?”
“更何况,他的挚友曼施坦因少校也死在那场战役中,你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呢?作为元帅最小的弟弟,他的身份可一直是机密。”
约阿希姆又笑了笑:“怪不得欣策上校对你那么执着,执着到有些令人奇怪了,少校。”
他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眼角上挑,微眯了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又像一只阴狠的狼。
“告诉我,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虽然克莱尔说你是为了杀他,可当时我跟在你身后都看见了,少校,你其实想救他,是吗?”
夏佐无力一笑:“您的想象力真丰富,不当一位剧作家真是可惜了。”
约阿希姆的笑容僵在脸上,但他并不在意,他轻挑双眉,说:“是,我的想象力很丰富,比你丰富多了。至少你肯定想象不到,当时在卡斯特林号上还有那么一个人。你猜猜是谁?哦,我敢保证少校绝对猜不出。”
夏佐的心微微一沉,眼神闪烁起来。
“诱导曼斯坦因少校作战队伍的先遣部队的队长,在那一场战役当中并未牺牲,而是被带上了卡斯特林号,然后死在了你的轰炸之下,少校,他叫什么,里昂·科恩是吗?”
“哈……”夏佐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扯了扯嘴角,说:“你骗人,你想击溃……我的心理防线,你想……”
“哦,不,我的少校,欣策上校没和你说过吗?科恩上尉可是在卡斯特林号上待了好几天呐,曼施坦因少校在登上舰队后就朝总部发了消息,你要看吗?来,看一看。”
他将一份文件送到夏佐面前,看着这名顽强的少校变得支零破碎,他是块玻璃,约阿希姆心想,自己总算是找到了个锤子了。
轻轻一敲,哗啦啦,碎了一地。
夏佐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摇头,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眼泪,然而看着文件上那张挚友的脸,和他的上校一模一样的脸,他崩溃了。
他亲手杀了他。
他开始呜咽,泪水汹涌而下。
“真令人意外啊,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你大概也想不到吧。我真想知道,你每次见到欣策上校时,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你恨他,还是……爱他?”
“……”
“里昂·科恩不是你的挚友吗?所以……”
“……”
“恨他,还是爱他?”
夏佐泪眼朦胧,他残存的意识告诉他,只要说错一个字,约阿希姆的目的就达到了。他紧咬牙关,随即抬头,一字一句地说。
“恨他,恨到想要杀了他,杀了你们这些该死的纳粹!恶魔!你们最终都会受到审判!”
他开始咒骂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知道会迎来一顿暴打,可他渴望痛苦。
他的里昂……他的挚友……菲奥妮……
上帝啊!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他亲手杀死了挚友。
里昂......
当拳打脚踢再次降临时,他流泪笑了出来,笑到让约阿希姆感到恶寒,于是他用电击晕了他。
这个少校是多么残破不堪,这衰败的美总让他感到满意。
有一种奇异的快感,约阿希姆说不清楚,但他总能感受到。将一条鲜活的生命反复折磨到衰残,他总会感到一种怪异的满足。尽管他知道满含罪恶,知道无法逃离上帝的审判,但他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他也会害怕,但那种战战兢兢的恐惧让他更兴奋,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或许也是在意的,但他毫不隐藏,就像挑断俘虏手筋脚筋时,他总要亲自动手。当刀子划开皮肤,淌出鲜血,尖锐的刀锋向下,钻进韧性十足的经脉之下时,他总会联想到军校时期的赛跑。
当发令枪一响,他开始百米冲刺。
所以他总会在心中默数三下,蹭的一下抬起刀锋,优雅而利落,没收俘虏们作为正常人的权利。
然而在走出了审讯室后,他又会感到无比恐惧,他是一名基督徒,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终将不能逃离,当收割的时候,他这棵稗子会被无情焚烧。深夜时,他会梦见被血液糊满了脸的场景,呼吸不过来,全是血,还有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的脸。
他哆嗦了一下,赶忙走进指挥室,海伦娜迎了上来,说是有电话找他。
“是拜恩先生。”
他接过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瞬间抚慰了他的心,他知道那是他的男孩儿。
“约亨。”他听到他轻唤自己的名字后,寒意瞬间消失。
“诺伊曼,是我。”
“约亨,你最近很忙吗?抱歉打扰到你……”
“不,我不忙……”
约阿希姆顿了顿,问:“你在哪里?”
“我在家。”
“我现在来找你。”
约阿希姆一进诺伊曼的房门就抱住了他,抱得特别特别紧,抱到这个小间谍有些慌乱和失措。
“约亨……你,你怎么了?”诺伊曼其实打电话另有目的,他没想到约阿希姆会在半夜来他家。
“别说话,亲爱的,抱抱我。”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几分易碎感简直撩人心弦,就像氤氲在酒杯里的红葡萄酒,醒足了时间,让人沉溺,然而那抹红又让人联想到血液,猩红的血液,从身体的各个地方缓慢地渗出。
可怖,骇人。
诺伊曼还是第一次见到约阿希姆这种模样。他心里难过的要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诺伊曼……”
他听到约亨在叫他。
“嗯?”
“我很可怕是吧……”
“没……没有。”
“真的吗?”他松开诺伊曼,看向了他的眼睛,那双温柔天真的棕色瞳孔。
“真的。”
诺伊曼盯着他,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缠绵,悱恻,突然,一切都没了声音。
公寓里的灯光昏黄,黑夜在沉浸,雨声淅淅沥沥,风中带着湿意。
约亨在靠近,男孩儿看到,那张漂亮的脸,翎羽般的睫毛,嫣红的薄唇,在靠近。
他呆愣住了,他知道不该,但他渴望,他的心在说,要。
要。
他要——这个吻——他想要。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感受那道柔软印在自己唇上,温柔而耐心的,约亨亲吻着他。
他亲吻着他,从一开始的轻柔,逐渐变得炽烈,变得急促,他又推着他,将他抵在墙上,仿佛攻城略地般地亲吻他,成为索取,渐趋疯狂。他灵巧的舌舔舐着男孩儿的灵魂,让他不自觉地悸动,颤抖,到流泪。
尽管男孩的回应笨拙不堪,但这拙劣而生疏的回应更撩拨了恶魔的心绪。他抓住了男孩儿的手,束缚在头顶,按在了墙上。
他开始解开男孩儿衬衫的衣领,抚摸他的脖子,拇指随着他紧张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紧靠着他,是那么近,近到能感知到一切。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不是吗?
即使是恶魔,也会有人爱的,不是吗?
他想要,想要,恶魔想要。他能感受他的男孩儿,也想要。
可以吗?
嗯?可以吗?
砰地一声,巨响,冰冷。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炸开了,泡沫碎掉。
窗户被一阵猛烈的风吹开,冰冷的秋雨瞬间涌入,浇灭了两个不理智的人的欲念。
他们停住了,都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约阿希姆不知道,诺伊曼更不知道。
双唇缓慢而不舍地分开,他们呆滞着,望向彼此。
一个杀害同性恋的男人,一个欺骗眼前男人的间谍。
回不过神来,好久都回不过神来。还是冰冷的风让衣物单薄的诺伊曼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约阿希姆才放开他,转身过去关上了窗。
房间里再次恢复到安静,这一次两人却都不再敢看向彼此。
“诺伊曼……”许久后,还是约阿希姆先开了口。
“别害怕我。”他的声音如月色般柔和,竟带着几分祈求。
“我不害怕你,约亨,我……”
“不,别说,诺伊曼,别说,我都明白,亲爱的,我都明白。”
他想听到诺伊曼说爱他,他也想说他爱诺伊曼,可是他不堪听,也不能言。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他轻轻牵住男孩儿的手。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诺伊曼鼻尖微酸:“我会的,约亨。”
“保证?”
“保证,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约阿希姆再次拥抱了他,随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公寓。
“等手上这件事结束,我带你去度假,好吗?”
“好……”
诺伊曼极力忍住眼泪,在关上门的刹那就开始泪雨滂沱。
他知道自己不该许下任何无法实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