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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Chapter 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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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在三楼!
那数十道阶梯犹如通往天国一般漫长,上帝!求您垂怜,听听我的呼唤吧!让库瓦涅夫能够稍稍迟疑一些,他的上校!不,安尔绝对不能就这么死!
他还没得及见到他一面,那双潋滟的蓝色眼眸,他的北大西洋。
夏佐大口喘气,惊惧到苍白的脸上滚下一滴泪珠,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所有。
他无比确信达尔克就是黑衣人中的一员了,即使不是,也和他们有莫大的关联。此次行动的细节只有达尔科和库瓦涅夫知道,库瓦涅夫从未见过安德里亚斯,也不知道他们两人间的关系。
那个该死的里维斯是达尔科身后的人!或许他们是采用了什么办法,在修理期水管期间潜入了情报大楼的发报室,朝着安德里亚斯发了一封电报。一个海军上校不会无端地出现在装甲军官们的聚会里!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安尔以为自己要约他见面!
太傻了,太傻了。他的目光从来只看向外面,却没想到毒蛇已经来到自己的巢穴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猎物上钩!哦上帝,弗拉基米尔说得对!
他们并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是自己的狂妄和傲慢导致了目前的一切!
夏佐只感觉双腿发软,晚一点,晚一点!他知道那炸弹有三十秒的倒计时,愿主垂怜!
他冲过站在宴会厅门口的守卫军,一把推开了宴会厅的大门。耀眼的灯光在一瞬间淹没了他,刺得他眼睛生痛,那些端着酒杯笑着的军官和女郎们都惊讶地望向自己。他看向前方的礼台,坎佩尔拿着话筒,同样脸现诧异。
他们都盯着他,看着本不该出现的法国少校迅速地淹没到了人群中,如一尾滑溜溜的鱼穿梭着,谁都抓不住他,他是那样灵巧,又是那样慌张。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方才冲到宴会最前面,环视一圈,然后惊诧地颤动嘴唇,因为那里没有他的安尔。他又难以置信地朝后跑,在哪里?!在哪里?!
海军军服应该很显眼不是吗?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安尔?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慌乱而无助。
下一秒,他的胳膊被一道力量所禁锢,他转头看到了约阿希姆胜利般的邪恶笑容。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刚落,世界恍惚就变成了一团橘色的光,剧烈的声响中夹杂着尖锐的惊叫。夏佐感觉自己和约阿希姆共同飞了出去,滚烫烧灼着他的皮肤,随即胳膊上的力量减弱,消失,然后他重重地摔在一团柔软上。
从他冲进宴会厅到爆炸,只有二十秒,这二十秒即将葬送这位闪闪发光的少校的一生。
但他从未后悔。
他挣扎着,从某位装甲军官的身上爬起来,短暂眩晕过后迎上了库瓦涅夫难以置信的目光。他翕动嘴唇,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冲向库瓦涅夫,不经意地从他手上夺走了还没来得及销毁的遥控器。
“抱歉。”他轻声吐出一句,全速朝宴会厅外跑去。
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是吧,自己已经暴露了那么,至少让这无辜的同伴能好过一点,他大概怎么都不能理解自己的突然出现,他在惊诧中甚至拿着遥控器呆滞在了原地,白白浪费了三十秒销毁遥控器的时间。
而现在,他得找到安尔,他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他,自己得找到他。他脚步踉跄,在一群群呻吟哀嚎的军官女郎们中踉跄跑出,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渗血。
该死的,坚强点!
“他从后门出去了!”克莱尔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拖进了窗帘后:“有服务生看见了,他拒绝了演讲,你快去!我帮你挡住派普!哦,他来了,该死!”
夏佐从窗帘后冲出,他在充下楼梯时回头看了一眼,装晕的克莱尔拖着一脸恨意的约阿希姆,而那个该死的党卫军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了他。
是的,是的,克莱尔做的是对的,他不能和约阿希姆正面对抗,那会害了他和安德里亚斯的。夏佐颤抖嘴唇,抓着扶手如飞一般跳下阶梯,冲出后门,沿着街道迅速奔跑着,用了生命中最快的速度,尽管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可他不能停下。
下一秒,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蓝色的毛衣在秋夜中是如此温柔,巴黎的街头,昏黄的灯光下,他穿着自己给他买的衣服,安静地向前走着,沉静,优雅。
夏佐眼泪都快出来,他拼命朝前跑,大叫了一声:“安尔!”
安德里亚斯有些惊讶地转身,他看见他的少校狼狈不堪地朝自己跑来。
也就在转身的刹那,一颗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子弹从他肋骨侧滑过,顿时鲜血飞溅。
随后,他看到夏佐如飞一般扑向了自己。
街边的那处商店里突然冒出猛烈的黄光,炽炽烈焰瞬间涌出,剧烈的声响仿佛要刺穿他的耳膜,玻璃飞溅,划破他心爱的蓝色毛衣,划伤他深爱的少校。猛烈的气流携带着高温,如一头猛兽般扑向了他。
他飞了出去,张开的双臂还没来得及拥抱扑在自己身上的人。
轰的一声。
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就此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让他后悔一辈子,无比憎恨的一段黑暗。
——
街对面公寓顶楼上的戴纳扔掉了手中的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开始浑身发寒,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抱怨那个该死的少校挡住了安德里亚斯让他找不到机会补枪时,后面就冲出来一队德军,由一个踉跄着的身影带头,将夏佐和安德里亚斯双双带走。
他颤抖着看向了从屋顶另一边跳过来的达尔科,语无伦次地说:“他.......那个,那个夏佐,暴,暴露了?”
达尔科阴沉着脸色,随即重重叹了口气。
“走吧,戴纳,已经无法挽回了。”
“不!天啊队长会杀了我的!”戴纳突然情绪崩溃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上帝!这个少校完了,他完了!”
“是的,他完了,你知道那个浑身浴血也要将他带走的人是谁么?是派普,杀死了我无数同伴的恶魔!”
达尔科捏紧了双拳,重重砸在墙上。他的任务是成功了,他看到爆炸几乎在一瞬间吞没了礼台前的所有人,坎佩尔应该死无全尸。而随后他看到从后门冲出的夏佐,他就知道他所安排的一切都被这个少校看破了。
他早就知道太过聪明会害了他,他多么希望他能够笨一点。他对夏佐有恨,但绝不至于想要他死。
他走上前去拎起在地上瑟缩发抖的戴纳,说:“走吧,一会儿盖世太保会过来搜查的。”
戴纳嗫嚅着,仍旧活在对队长的恐惧当中。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就像个孩子一样抓住了达尔科的衣角,抬头时目光楚楚可怜。
“达尔科,你会为我说几句好话的吧。”
达尔科叹息:“我会的,戴纳,我们无法改变既定的现实,我们只能接受它。”
“还会有奇迹吗?或许......”
“听着戴纳,现在可不是祈求奇迹的时刻,现在立刻撤退,除非你也想和少校一样被带走!”
戴纳被达尔科教训的语气吓了一跳,怔了怔,他想到刚刚要不是安德里亚斯转身,他应该当场就死了。自己可是瞄准了他的心脏,而随后的爆炸则会让他死无全尸。但夏佐保护了他,他也许会死里逃生。
为什么杀死欣策这么难呢?
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迷信了。或许是上帝还没想要他的命。那么那个少校呢?上帝已经选中了他吗?
不,他们那种人是不该上天堂的。
戴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屋顶的,他只知道自己手中拎着狙击/枪,达尔科揪着他的衣服,带他消失在了夜色中。
十月十五日夜晚,夏佐被捕入狱,安德里亚斯被送进了急救室。
夏佐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落入党卫军的手里。他想象过很多种场景,或许是任务成功但没逃过搜查,或是被人招供自己稀里糊涂被抓,或是任务失败逃跑也失败......他想多很多,也许自己会是绝望的,无助的,也许是认命的,无奈的,留有遗憾的。
但他从没想过,会是今天的这种场景。
他主动跑进了德军中间,暴露了自己。
他居然笑着,因为在被约阿希姆一脚踹醒后,他看到他的上校被抬上了一辆送往医院的急救车。
他还活着。
他知道,他的上校还活着。
他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成功了。
坎佩尔连同前面的十几名军官在他眼皮子低下被炸成了碎片,而被他抢走遥控器的库瓦涅夫也会平安地逃过审查,一切都很完美。
他没有遗憾了,真的,于是在约阿希姆捏住他的脸强迫他迎上他那双阴狠的双眸时,夏佐露出了一道真挚而欣慰的笑容。
这笑容,让约阿希姆当时就愣住了。
这个恶魔感到不寒而栗。
他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