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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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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里亚斯是在清晨离开的。
1940年11月中旬,仲秋时节,法国中部的阳光清冷,毫无热情,空气坠落至冰凉,就像夏佐·里尔克的心。
他站于窗前遥望他离去的背影,看到他转身向自己招手,逐渐消失在了晨曦里。
整整一天,夏佐就这样站着,抽了不知道多少根烟,直到夜幕降临,星光满天。
在抽完最后一根烟后,他走向了尚存有安德里亚斯气息的床。
枕头,被子,床单……夏佐闭着眼睛,陶醉地吸允着。他要记住他的味道,记住这属于安德里亚斯,北大西洋的味道。
他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裹挟在深爱之人的气息里,仿佛徜徉在无边的海洋,深冬的森林,他以他爱人的名字为歌,吟唱着,歌颂着……可不久后,歌唱的夜莺却开始颤抖。
因为夜莺的梦,醒了。
醒来后,夏佐·里尔克是一名法兰西军人,是一名和英国特别行动处有着千丝万缕的特工,是一名为了光复祖国誓要与纳粹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战士。
而他,安德里亚斯·冯·欣策,是一名德意志军人,是一名纳粹,是一名入侵法兰西的侵略者。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不可放下的家国仇恨。
他们的爱,在这仇恨里太渺小了,渺小到不真实。
可这份爱,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了,无法否认,不可抵赖!
相比于战场上相见,夏佐更不愿意见到安德里亚斯被自己所累。他深刻明白,自己所走的是一条极为危险的路,那是一条拉在高空上的钢丝绳,每一步都颤颤巍巍,一个不小心就会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而他更知道,那个虽然聪明,但对自己却是傻傻的耿直的上校,一定会在自己坠落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向自己伸出手,而那时,迎接他的将会是和自己一样的结局。
他几乎是一眼就从约阿希姆的眼里察觉到了那一抹对上校的恨。
“怎么可以……对不起……安……”
夏佐紧咬牙关,眼泪汹涌。
在这一夜,夜莺决心忘掉森林,永不相见。
——
十二月的德国基尔港,北大西洋上刮起烈烈寒风,暴风雪几乎要将军港掩盖,汹涌浪涛中,巨大的沙恩霍斯特号战列巡洋舰缓缓从船坞里驶出。
它犹如一个庞大的海洋生物,钢铁是它的皮肤,炮塔是它攻击人的爪牙。然而在安德里亚斯眼中,它却是他的孩子。
一个伤痕累累,需要小心看管的孩子。
沙恩霍斯特号将与姊妹舰格奈森瑙号执行一系列海上破交任务,行动代号为“Berlin”,而指挥这最新一轮海上打击作战的最高指挥官便是不久前刚晋升为二级海军上将的冈瑟·吕特晏斯。
就是这位将军在雷德尔元帅面前提议由安德里亚斯来担任沙恩霍斯特号的新一任舰长。
1941年1月22日凌晨,基尔港海军基地锅炉已经点燃,压力读数表也已上升到了航行所需位置。14时整,舰队司令吕特晏斯上将在本次舰队的旗舰格奈森瑙号上下达了起航的命令。
安德里亚斯登上了沙恩霍斯特号,他如鹰的锋锐目光落在那一片深蓝之上,随着一声声出航的炮响,沙恩霍斯特号将在他最新一任舰长的带领下,向北航行穿过大贝克尔海峡,沿着著名的斯卡拉斯格海峡朝北海方向进发。
或生,或死……
安德里亚斯站在舰桥,遥望前方,冷静面容之下的心绪却变得复杂。
很奇怪,他以往都是毫无眷恋地走向战场,没有丝毫犹疑,更别提任何惧怕。
可是这一次,他的心却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要是……要是死了怎么办,死了,可就见不到夏佐了。
夜莺找不到落脚的森林,会哭的。
他知道,他一定会哭的。
——
几天后,法国维希,诺伊曼站在公寓前,一脸茫然。
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夏佐·里尔克的消息。
诺伊曼现在才明白,如果这个少校想要甩掉他是分分钟的事。自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间谍,而他夏佐·里尔克却是一个从事情报活动多年的老油条。
他确实玩不赢他,也知道了安德里亚斯为什么会喜欢他。
不同于那些疲弱的法军,他是一名真正的战士。优秀的战士之间总会惺惺相惜。但好巧不巧,他和上校是敌对的战士,那么迎接他们的必然是不那么美妙的结局。
诺伊曼叹气起来,走进夏佐·里尔克空荡荡的公寓,靠窗坐了下来。
自己该不该再去寻找夏佐的消息呢?他太危险了,总有一天会把欣策大人拉下水的。这段时间,他跟在约阿希姆的身边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些党卫军的可怕。
他们的爪牙无处不在,就像海里的水母,有着无数条柔软的触手,伸到各个地方,感知着一切。
没有人能真正意义上逃脱他们的监管,他们是疯狂的,可怖的。一想到最近他跟着约阿希姆看到过的一个拷打特工的场面,他就不寒而栗。
这个该死的英国特工,居然潜伏在温泉馆里大半年,做着服务生,在军官们泡温泉时,他就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听了多少秘密去了。
而约阿希姆才来不到半个月就把他揪了出来,随后加之于他的严刑拷打让诺伊曼看了当晚都吃不下去饭。而约阿希姆还笑称那不算什么,说有机会带着他去集中营里看看。
诺伊曼摆了摆手,说不必了,自己没这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过,他还是很佩服这些特工的信念感和忍耐力,这名代号为“怀特”的特工直到死都没有说出什么。
诺伊曼想,要是换了他他肯定老早就招了,招的干干净净,他可是很怕疼的。约阿希姆还叹息自己白费了几天的功夫,要知道拷打人也是很耗力气的。
维希的事情结束后,约阿希姆就要启程回巴黎。临走时,他问诺伊曼之后的打算,诺伊曼耸耸肩,说:“大概要去找个工作。”
“报社吗?”
“嗯!”诺伊曼看着约阿希姆,说:“约亨,带我回巴黎吧!我去那里工作,和你在一起!”
约阿希姆嘴角勾了勾,问:“你不是一直很害怕我所做的一些事情吗?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你对我很好啊!”诺伊曼笑得一脸纯真。
约阿希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带上了诺伊曼。他早已调查过诺伊曼的背景,的确没什么可指摘的,大学里也是一直勤工俭学,是个品行端正的德意志青年。
况且,约阿希姆微微一叹,他也想让诺伊曼呆在自己身边。
他就是莫尔,却又不只是莫尔……
这名邪恶的盖世太保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坐在回巴黎的车上,诺伊曼遥望着远去的维希,他想自己应该不会再来了。他去巴黎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隐隐感知到,夏佐在那里。
尽管有过犹豫,但诺伊曼·拜恩绝不会忘记欣策大人赋予他的使命,保护夏佐·里尔克,哪怕是献出生命。
——
此时此刻,巴黎,不属于法兰西的巴黎。
富丽堂皇的丽兹酒店,空气里飘荡着怡人的高级香氛,巨大的水晶灯闪烁着璀璨的光。而比这灯光更加耀眼的是一位从大厅里穿过的翩翩绅士。
他穿着高级定制的套装,嘴角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微长的褐色鬈发无端为他增添浪漫的艺术气息,他星辰般的眸子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偶尔眨一眨,身旁的女人们都会捂嘴轻笑,脸上飘过一抹绯红的晚霞。
在这人来人往的派对里,他径直走向了一名身姿婀娜,穿着蓝色香奈儿套装的美丽女士,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我亲爱的莫妮卡,让你久等了。”
“里尔克少校。”女人脸色微红,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搂住了夏佐的脖子:“您总算来了,我实在是想念您。”
两人喝上了几杯酒,和宴会里来往的名流们交流了一番,莫妮卡便牵着夏佐的手,走进了电梯。
“少校,我醉了,抱抱我。”莫妮卡脸色绯红,声音妩媚,直往夏佐的脖子里蹭。电梯里的几名德国军官朝着夏佐坏笑,挑了挑眉毛。
夏佐同样坏笑着回应了他们,随后便搀着莫妮卡回到了她的房间。
几乎是一关上门,莫妮卡便将自己从夏佐身上摘了下来,如风般迅速地掏出手/枪,抵上了夏佐的额头。
她那张原本性感妩媚的脸上堆满了冰冷,望向夏佐的目光里全是寒意。
“所以,里尔克少校,怀特的事情你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