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尼岛1940》美岱

20、Chapter 20

　　诺伊曼移开了视线，随即又对上了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酒却闪闪发光的夏佐·里尔克的惊讶目光。

　　他有些拘谨地低下头，不安地搓着手，约阿希姆注意到了他的窘态，小声道：“没事，放松一些，记住，这里是我们的主场。”
　　“嗯。”诺伊曼小声应着，他哪里是紧张这个，而是安德里亚斯落在他身上的疑惑目光让他浑身发寒。

　　约阿希姆环顾四周，目光便落在了安德里亚斯身上，他嘴角上扬，端着一杯酒就走了过去。
　　“欣策上校，好久不见。”
　　这笑分明是礼貌的，却冰冷至极，含着刀子。
　　安德里亚斯十分淡定，举起酒杯，微微颔首：“好久不见，派普队长。”
　　“您怎么有空来维希了，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约阿希姆语气恭敬，他其实比安德里亚斯要年轻个四岁，军衔也比他低了许多，但因为他是希姆莱的一级副官，党卫军，盖世太保现任领导，是这些身份让他能够和安德里亚斯进行稍显平等的交流，以及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对手。

　　“只是休假，即使是我，偶尔也需要放松。”
　　“听说您在前不久有了一段非常奇妙的经历，您仅凭一己之力就端掉了一个秘密情报部门。”
　　“是的，派普队长，但我也损失惨重。”
　　“对于卡斯特林号，我十分遗憾。”约阿希姆心里其实想说，我很遗憾，遗憾你为什么没有跟着卡斯特林号一起去死。
　　在你们海军所坚持的信仰当中，舰长不是应该随着舰艇去死吗？

　　他对安德里亚斯的讨厌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些该死的海军似乎坚持着自己什么奇怪的信仰，对纳粹有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尽管他们的战绩实在难看，但仍旧十分高傲。而他呢？需要在西线的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多少回，亲手屠掉多少个犹太人，被打上刽子手的称号，才能获得现在的成就。
　　他想，安德里亚斯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定是充满鄙视的。

　　所以他厌恶他，他知道安德里亚斯知道自己厌恶他。但这个上校有多高傲呢？他明明知道自己一直盯着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上校觉得自己行事毫无所缺，但约阿希姆知道，有些危险的蛛丝马迹，已经攀附到了这名上校的身上。

　　于是他移开目光，看向坐在角落里和一名德国少校谈笑风生的夏佐·里尔克，笑着说：“不过，您大概没想到还会和您的俘虏在这里相遇吧。”
　　安德里亚斯微笑顿时一僵，很快便平复下来：“是啊，贝当还真护短。”
　　“您当时为什么没杀了他呢？据我们调查所知，卡斯特林号的沉没与这位少校有着很深的关联。”

　　安德里亚斯面容变得冷峻起来，他看向约阿希姆，冰冷的目光犹若实质：“党卫军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一些？”
　　“一切都是为了德意志，为了元首！”约阿希姆举起酒杯，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安德里亚斯嘴角上扬，淡道：“为你的忠诚干杯，派普队长。”

　　酒杯轻轻碰撞，约阿希姆再一次激怒安德里亚斯失败。

　　夏佐感受到那道游走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片刻后，他起身礼貌向眼前的德国少校告别，走向了人群中的约阿希姆。
　　“你好，我是夏佐·里尔克少校，派普队长，久仰大名。”他笑如春风，绅士十足，完全无视约阿希姆身后诺伊曼极力压制的惊恐表情。

　　约阿希姆嘴角勾了勾，他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直接。突然，他觉得夏佐有些意思。怪不得欣策上校不杀他，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神秘光芒。
　　你可以相信他绝对忠诚，但你也可以相信他下一秒立马叛变。
　　这不取决于他本身如何，而取决于你的实力如何。
　　约阿希姆伸出手，与他握手。

　　“里尔克少校，幸会。”
　　“喜欢泡温泉吗？”夏佐眼睛眨了眨，凑近在他耳边说：“你从巴黎过来，一直忙于抓那些犹太猪吧，要不找个机会带你去泡泡温泉，我知道整个维希城最好的。”
　　“是吗？您很闲吗？”
　　夏佐耸耸肩：“你们接管了那么多事务，留给我们做的还多吗？我不好好研究一下吃喝玩乐，怎么接待你们呢？”
　　“那等我有时间……”
　　“好，记得到时带上你的小男朋友！”夏佐挑了挑眉，朝着诺伊曼使了使眼色。

　　约阿希姆笑容僵在脸上：“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少校，我是一名纳粹，纳粹不容许有同性恋者，请您注意您的言辞。”
　　“好好好。”夏佐笑着宽慰他：“总之记得我们的约定，派普队长，我一直很期待与你这样优秀的军人成为朋友。”

　　约阿希姆挤出一抹笑，举了举杯，就离开夏佐朝别处走去。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散漫无礼的法国人，这种人放在维希政府里连基本的辅助工作恐怕都难以胜任。真不知道他是撞了什么大运，还能骗到安德里亚斯。
　　这就说明，安德里亚斯本身就不怎么样。

　　诺伊曼临走前瞥了一眼夏佐，就听约阿希姆说：“他说的话别放在心上，我把你当弟弟看。”
　　“我知道，约亨。”诺伊曼说：“我去趟盥洗室。”
　　“好，请随意。”
　　诺伊曼朝着盥洗室走去，前一秒，他看到安德里亚斯走了进去。

　　“大人。”诺伊曼潜到安德里亚斯面前，简单细说了一下自己与约阿希姆的相遇，他以为安德里亚斯会发怒，但没想到他只是点了点头。
　　“这也算打入敌人内部了，留意他对里尔克少校的态度。必要时引开他的视线。”安德里亚斯想到方才夏佐的行为也太危险了一些。
　　“可是，如果里尔克少校的动作太过火了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你完成好你自己的任务。”
　　“明白，大人。”诺伊曼转身向外走去。

　　“诺伊曼。”
　　“嗯？”
　　“记住小心行事，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诺伊曼嘴角上扬，颔首道：“我会的，大人。您也是，保护好您自己，其实……”
　　“嗯？”

　　小间谍脸红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安德里亚斯明天就要回德国了，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其实我一直很想念您。”
　　安德里亚斯淡笑：“我也是，诺伊曼，我一直记挂着你。”
　　诺伊曼的世界都亮上了几度，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回去吧。”诺伊曼点头，朝着大厅走去。

　　安德里亚斯则走向阳台，站在那里抽起了雪茄。明天，他就要回德国了啊。他转身，看向人群中的夏佐，少校的笑容是那样耀眼，就如暗夜里的星辰。
　　他好想把他带走，带回德国，带到他的公寓，带到他的战舰里，随时随地，带在自己身边。
　　他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爱他，想要全然地占有他。
　　于是在这最后一晚，派对结束后，他冒着被盖世太保跟踪的危险，敲响了里尔克公寓的大门。

　　“这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是偶然与必然的结合，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意义，我对你的爱也是，里尔克少校。”
　　他念起他腹稿很久的情话，走进屋内关上门，温柔地抱住了他。
　　“但不同于这些终会消弭的存在，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变。”

　　上校捧起了夏佐的脸，柔声道：“夏，看着我，记住我的眼睛，因为他是属于你的。”
　　亲吻如雨点般落下，安德里亚斯抚摸着他的面庞。
　　“从来都是我主动，今天，你来。”

　　夏佐脸色绯红，他俯身下去，亲吻起了上校的眼睛。
　　这双蓝色的眼睛，是属于他一人的北大西洋。他双手穿过的深棕色短发，是德国深冬的榉树树林，他这只夜莺，会在今晚主动地、义无反顾地飞向他，带着激情，带着喜悦，满含不舍，满含深爱。

　　空气随着他们上下起伏，爱欲便如一道道海浪。
　　涌上，涌上……直到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