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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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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室内,安德里亚斯手里拿着那本巴掌大,边角都已发黄磨损的牛皮本一页页仔细翻阅着,他两道好看的眉毛此时涌向眉心,海一般的蓝眸里流露出些许疑惑。
莱斯顿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久,直到安德里斯亚有些愠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才悻悻收敛。
“虽然长得像,但仔细看,还是我的欣策上校更帅一些。”莱斯顿走到略显不耐的上校面前,递给他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怎么,他写的有什么不对吗?”
安得利斯亚小饮一口咖啡,淡道:“我在想,人怎么会有充沛的情感,一直以来,这点都让我很困惑。”
莱斯顿笑了,说:“是你太高傲了,安,你可以稍微低下你那高贵的头颅。”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上校眼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
“不是。”
“那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逗逗你。”少校坐在他身边,声色明朗起来,说:“你只是还没有看到你的玫瑰。比如......你身边的这朵。”
莱斯顿坏笑着,喝了口咖啡。
安德里亚斯罕见地没有发脾气,他瑟瑟地笑了笑:“我身边也有过不少女人,但心里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像他写的,激荡着灵魂,似要冲破身体的桎梏喷涌而出的爱。”
“呵呵,这对我来说简直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样东西还要陌生。”安德里亚斯合上牛皮本,放在桌子上,说:“莱斯顿,在你们眼里,我一直是个怪人吧。”
“天才都是怪人,安,三十多岁就能坐到你这个位置,整个德意志找不出第二个来。”莱斯顿有些怜爱和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他一路追随他,迄今为止也才当上少校而已。明明只是小了他一岁啊。
安德里亚斯·冯·欣策,这个在二十岁出头就因异常优异表现而受到元首接见的海军指挥天才,不知道是多少海军们的仰望对象。然而只有他莱斯顿知道,这位看似高傲冷漠的天才心中,总是缺少了那么一块儿东西。
那就是爱。
这么重要的东西,竟抛弃了这位天才,让他长久地沦陷在孤独里。
三十一岁了,他竟谁都没爱过。这倒不是说他心无所属,难以陷入爱情。而是更像一种心理疾病,类似某种情感缺乏症,无论是对亲人,还是朋友,他都难以产生寻常人的那种爱,他永远是疏离的,淡漠的,甚至有些不耐。但作为他常年的好友,莱斯顿知道,上校内心里是渴望的。
他渴望去爱一个人。
或许,莱斯顿还抱有期望,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望着眼前的上校,微叹口气,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
但这种情感缺乏症似乎也并不是只带来坏处。正因为他缺乏爱的能力,自然也没什么软肋,是以他总是以清晰冷静的头脑应对一切。再加上他高贵的出身,极高的智商与强悍的身体素质,年纪轻轻就取得了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军功。在他三十岁这年,他正式晋升为上校,也成为了这艘沙级巡洋舰的舰长。
为了安慰好友,莱斯顿笑着着说:“安,暴风雨来临前,海面总是很平静。”
“嗯?”
莱斯顿嘴角勾了勾:“你知道的,一般不生气的人,一旦生气起来就很可怕。同样,平常不爱的人,一旦爱了,就汹涌得很。”
少校眼睛眨了眨:“就像暴风雨,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轰的一下,你的心顿时翻天覆地了。”他做出一个夸张的手势。
安德里亚斯有些出神,片刻后,他问:“你是这样的吗?”
莱斯顿耸肩:“我早已是暗流涌动了。”
安德里亚斯嘴角扯了扯,说:“那样似乎更可怕。”
“是啊,暴风雨来得快去得快,暗流却永远不会停止涌动。”莱斯顿盯着安德里亚斯那双好看的蓝眸,其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多想他的心上也有自己的身影。
安德里亚斯朝后一躺,目光从舰长室的舷窗向外望去,平静的海面上无风无雨,只是泛着些细碎的粼粼日光。
不够,那些光芒,真的不够。
上校神情落寞起来。他想,等战争结束后,自己是否应该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然而这道想法转瞬即逝,他又拿起那本牛皮本来。
“我还有另外一个疑问。你看。”安德里亚斯指向纸页上的诗句:“从第一页到这里,所表达的都是思念,归乡,希望等。他总是在说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娶她。”
“可是,到了这里,也就是最后一页。1940年5月13号,也就是和你们做战前夕,却是这样一首诗。
“死亡是凉爽的夜晚,生命是闷热的白天。
天黑了,我进入梦乡,白天使我很疲惫。
一棵树长到我坟墓上面,年轻的夜莺在枝头歌唱:
它歌唱纯洁的爱情,在梦中我也听得见。”
“海涅。”莱斯顿看了一眼,说:“《还乡曲》,不得不说,犹太佬有时真的挺会写诗。”
安德里亚斯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说:“虽是《还乡曲》,但他似乎放弃了还乡。这太突兀了,莱斯顿,前一页他还说要娶她。”
“安,在伟大的德意志帝国军队面前,丧失生存希望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莱斯顿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我们战无不胜。”
“我内心里总有一股不安。”上校眼里透出一抹担忧。
莱斯顿站起身来拍了拍安德里亚斯的肩,笑着说:“安,我的朋友,那都是些强弩之末而已。再过几天,我们就到达英吉利海峡了,虽然他们的撤退已经开始,但据我所知,他们的情况并不好,B集团在陆地上包抄,而我们则在海上拦截,他们插翅难飞。”
“也是。”安德里亚斯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鹰般注视着前方:“敦刻尔克......”
卡斯特林号战列巡洋舰巨大的舰艏划破海浪,一路向北。
天色渐暗,夜幕深沉,大西洋上一如既往地没有月光。淡淡的薄雾笼罩在黑沉沉的海面上,只有军舰舰身两侧泛起道道白浪,一轮轮地推出去,直至消失。一切都是那样安静,只有激荡的浪花声和军舰运行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
远处,两艘护卫舰闪烁着不甚明朗的灯光。第三值班的舰员们已经开始换班,轮休后的舰员们纷纷回到舱室,打着哈欠进入睡眠。
尽管已是五月,大西洋的深夜依旧寒冷。舰长室内,安德里亚斯穿着件单薄衬衫,随意披了条毛毯,端着杯热咖啡出着神。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或许是他常年作战留下来的后遗症,他总是会认真分析自己莫名情绪的来源。
下午,他又去过一次审讯室,里昂·科恩依旧没有交代他们作战的真实目的,他身上新增的伤痕表示出莱斯顿无能为力的愤怒。安德里亚斯上去又是诱导又是迷惑,这名顽强的海军上尉脸上只是露出越来越明显的笑意。
那笑意让人不寒而栗,要不是因为那张脸,莱斯顿肯定当场就把他给毙了。
算了,安德里亚斯自我宽慰,里昂·科恩是莱斯顿的战俘,他们这支舰队只是顺路捎上了莱斯特那支陆军作战队伍而已。只是,一个海军上尉,在陆地上被俘,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安德里亚斯露出一抹苦笑,小饮了口咖啡,突然,他的手凝滞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顺路……真的顺路吗?
他蓝色瞳孔急剧收缩,下一秒,线路传来紧急呼叫。
“舰长请到舰桥!舰长请到舰桥!”